夏侯嫣进门的时候,天上下着大雨,滂沱大雨,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冥幽和夏侯烟坐在前厅的主位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新娘。
看得出,夏侯嫣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因为她见不得光的身份,和皇上钦定的侍妾身份,没有八抬大轿,没有满堂宾客,没有繁杂的礼节。一切简简单单。只象征性的在前厅和南苑挂了几条红色帐幔。而这一切,都是夏侯烟亲自吩咐人准备的。
因为王爷说过,不准布置。
外面的百姓不知其中的因由,身为王府的下人,小道消息自是比外面灵通。自然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他们知道王爷是为了救前太子妃一条命,才被迫纳她为侍妾的;比如,他们知道王爷已经不喜欢前太子妃,而是喜欢现任宣王妃了;比如他们还知道因为王妃,王爷更讨厌娶侍妾。
尽管他们都猜到了,却无人敢直言。因为王爷这几日的脸色,显然能瞬间将人冰冻。
身为新郎官,宣王并没有穿上喜服,只是一席简单的藏青色锦袍,眼里没有丝毫的喜悦。
夏侯烟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门口。
“到了,王爷,夏侯姑娘到了。”王福撑着伞,急忙往前厅赶来。
夏侯烟站起身,整了整衣裳,看着纹丝未动的宣王道“王爷,该去门口迎新人了。”
冥幽皱着眉头,看向她“你当真不介意?”只要她说介意,他即使抗旨也会拒绝让夏侯嫣入府。
可惜,夏侯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听不到他的腹语,闻言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这么大的雨,还是别让新人在外久等了。”说完带着西儿朝王府门口走。
宣王府外,一辆华丽的马车上,坐着夏侯雄,徐莹和新嫁娘夏侯嫣,此时的她已经更名为柳如霜。
虽然她不想改名换姓,可是圣旨之下,她又不能抗旨。
夏侯夫人倒是想的通透。这些日子在夏侯府时,一直在提点她。毕竟是过来人,经验丰富。经过小半月的调教,柳如霜似乎能从善如流了。
马车上,夏侯将军紧紧的抓着宝贝女儿的手,若不是为了夏侯家的未来,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这种委屈。
“爹,恕女儿不孝。让您受屈了。”柳如霜咬着嘴唇,不舍的说道。
“嫣儿啊……日后要是在王府受了委屈,就来告诉爹爹。记住了吗?”夏侯雄一脸的慈爱。
徐莹满脸无奈的看着女儿,若不是因为女儿喜欢那宣王,她又何必费心安排这一切。不仅败坏了女儿的名声,还落得个侍妾的下场。可是,即便如此,她徐莹的女儿,也不会一直屈居人下的。只要寻到合适的机会,一举铲除了那个贱人的女儿。她的女儿就可以重新受到宣王的怜惜。日后即使当不成皇后,做个贵妃娘娘也足够了。
“娘,女儿不在,你要好好照顾爹爹。有时间的话,女儿也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徐莹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王府门口只有几个侍卫守着,丝毫不见王爷的身影,不觉有些恼怒“这该死的鬼天气,偏偏在嫣儿出嫁的时候。真是倒霉。这王爷也是,新娘子都到门口了,也不见他来迎接一下。莫不是……”对上夏侯雄的目光,她发现自己和夏侯将军想的竟是一样的。
对了,王府里目前还有个正王妃呢。莫不是她有意阻拦王爷出来?
正想着,夏侯烟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绿贞、绿西,赶紧撑把伞去把夫人接过来吧。”站在王府大门口,夏侯烟满脸漠然的吩咐道。
绿贞、绿西赶紧撑开大伞,走到马车旁边“夫人,请下马车吧。”
徐莹推开车门,高傲的说道“让你们王爷亲自来接。”
这……两个丫头为难的站在雨中。
眼见众人等了半晌,丝毫未见王爷的身影,夏侯烟等人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到最后却是柳如霜自个儿着急了。
“娘,我毕竟只是侍妾,依王爷的身份,怎么可能亲自来接我?”说着主动起身,招来绿贞“你来扶我一下吧。”
“嫣儿……”徐莹皱皱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柳如霜温婉的笑了笑“娘,女儿一直谨记你的教诲。放心,女儿无事的。还有,娘,女儿如今是柳如霜。夏侯嫣已经死了。”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夏侯烟。一语双关的话,只有夏侯烟才能听懂。
见柳如霜走下来,夏侯烟对着马车上的另外两人扬声说道“既是干女儿出嫁,夏侯大人和夫人不下来喝杯喜酒么?”
夏侯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如果可以,他自然想亲自将女儿交到宣王的手上。可是,他也知道嫣儿的事弄得满城皆知,宣王无意将亲事大办,他又有何借口留下来讨杯水酒。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嫣儿理亏。即使宣王做了过分的事,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如此难堪的境地,无异于被人当场扇了个耳刮子。这逆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侯雄几乎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我们还有事就不讨扰了。日后,还望王妃看在自家人的份上,多多照顾了。”咬牙切齿的说完话,最终不舍的看了眼柳如霜,夏侯雄命令车夫将马车驶离。
王府门口,一身粉衣装扮的柳如霜,简约的行装,长长的秀发挽成一个新月髻。一根银色的流苏簪子斜斜的固定在发髻上。面如皎月,脸若芙蓉。
送走夏侯将军他们,柳如霜深深吸了口气,缓步站在夏侯烟面前,微微施了一礼道“姐姐,日后就有劳你的拂照了。”
“进去吧。王爷在等你了。”说完,也不顾众人的脸色,直接转身进门。
柳如霜暗暗跺了跺脚,她发誓,总有一天,一定会让她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认错的。
前厅,冥幽一动不动的坐在主位上,王福小心翼翼的来到他身边禀报道“王爷,王妃将人接进来了。你看?”
“……”冥幽未回答,眼神紧紧盯着门口。
夏侯烟施施然走了进来,重新入座。
柳如霜在绿贞的搀扶下走进大厅,一眼便瞧见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还未来得及娇羞,便见他身上穿的藏青色锦袍,一时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侍女青儿端着个托盘走到柳如霜身边,低声说道“夫人,该给王爷和王妃敬茶了。”
按规矩,侧妃及以下的夫人进门都得先给王爷和王妃敬茶。不得穿大红嫁衣,不得戴红盖头,若是侍妾的话,就连轿子也不能坐。
一路上以来,柳如霜觉得自己真是受尽委屈。可是,只要能来幽哥哥身边,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亲眼瞧见幽哥哥眼底的漠然,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她想不通,自己这般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待看到宣王旁边坐着的夏侯烟,柳如霜提醒自己,是了,她是为了重新得到那个尊贵的,本属于她的位置。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暂时忍耐。
柳如霜从青儿手中接过茶碗,递向宣王“王爷,请喝茶。”
冥幽只是盯着夏侯烟,眼里满是痛楚。
夏侯烟丝毫不为所动。
柳如霜暗自咬碎了银牙。
王福在一旁低声提醒道“王爷,王爷?”
冥幽总算回过神,看向已然泫然欲泣的柳如霜,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柳如霜的脸色才算好看一些。
她又接过另一盏茶碗,递给夏侯烟“姐姐,请喝茶。”
夏侯烟没有为难她,干脆的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说道“你以后就尽心伺候王爷吧。”
“谨遵姐姐意思。”
喝完了茶,夏侯烟起身,对着冥幽说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冥幽急急站起,拉住她的手腕“我有话和你说。”
夏侯烟冷言瞧着他的手,用力甩开,指了指面色不渝的柳如霜道“我累了。今日还是让新娘子陪你吧。”
面对着夏侯烟毫不在意的离去,冥幽颓然坐在椅子上。
柳如霜咬着嘴唇,靠近冥幽,软软的说道“王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姐姐生气了。”
冥幽一挥手,“全都下去吧。”
王福领着众人鱼贯而出。
空荡的大厅里,只剩下冥幽和柳如霜。
不知为何,柳如霜的心里有些惧怕。
冥幽抬起头,眼底尽是冷意“有件事本王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那天要约在云来客栈?”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云来客栈比较普通,不会引人注目。我真的不知道太子殿下那天会去那里的。”柳如霜急忙解释。
“有个问题本王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不若今日,你来回答看看。”
柳如霜越发的忐忑。一脸平静的冥幽,竟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威压,令她喘不上气来。
“王爷都不知道的答案,我怎么……怎么会知道。”
“先别急着否认。本王问你,为何每次你约本王相见,烟儿和太子都知道。”
柳如霜一惊,显然她也才刚知道此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幽哥哥,你要相信我。我……自始自终我喜欢的只有你,从未变过。若非如此,我何必让自己陷入如今这种境地。若是幽哥哥还要怀疑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说着竟是不顾一切的朝着墙撞去。
冥幽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柳如霜就势靠进他怀里,哭着说道“幽哥哥,嫣儿是被冤枉的。你定要相信我啊……”
冥幽未说话,门口一道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
“哦,抱歉。我只是来拿一下东西。你们继续。”夏侯烟淡然的走进屋子,随手将摆在主位上的一块翠绿色的玉佩拿起,看也不看相拥着的两人,径直离去。
冥幽皱紧了眉头,一把推开怀中的柳如霜,急忙追了出去。
柳如霜独自站在原地,脸上竟是一片扭曲,哪还有方才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