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血染》 妖之忆

    我是一只猫妖，从有记忆开始便是住在一片石林里。石林里到处是参天大树，不少挂有酸甜的果实。那里还有奇诡的石头和静谧的小溪流。虽然有很多妖精，但是大家都是和平相处，甚至是互帮互助的，所以那里可以说是一片人间天堂。

    后来，慢慢地，石林里开始有人误入，他们总是找不到出路。一开始很多小妖精会偷偷跑去给他们引路，却不想看到出口以后，人类翻脸无情，联手将那些个妖精捉去拍卖了。

    于是开始有更多的人跑进石林，希望可以获得一笔横财。

    然而妖精们已然震怒，不少妖精纷纷行动，将进来的人捉住，还有不少人被活活咬死，被吃肉的妖精拖回了洞穴里。

    我其实是不知道该帮哪边的，如今的妖精们太过血腥残忍，而人类又太过忘恩负义。

    我一直都保持着中立，只潜心修习，希望可以早日羽化登仙。

    猫妖是不打斗的，不是像书里那样因为它们战斗力低，而是因为他们天生冷傲，不屑于打斗，更是因为比起打斗，他们更加喜爱安宁的生活。

    近千年如一日，在那段时日里，人们与妖精的关系越来越僵化，逃出去的人们其实不在少数，于是也开始传出妖精凶狠，猫妖战斗力低下的谣言。

    妖精们都愤恼万分，我只求早日登仙，仍旧努力修炼着。

    就在我修习快要近千年时，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魔修，他叫做羽铃。他是被修士追杀而逃入石林的。

    见他入了那恐怖的石林，又身受重伤，那些修士便觉得他必死无疑，并没有再冒险进入石林。

    羽铃见他们并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后就晕倒在一块大石头上了。鲜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里缓缓流出，似乎不将石头染满血是不会满意的。我目睹了一切，但我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救对方，如若救，那无疑是麻烦，如不救，那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直到我将他背上肩膀，我才想或许是对方血的颜色太过艳丽了，衬托着对方的白衣和姣好容颜过于楚楚可怜，又过于刺目了，所以自己才在犹豫片刻后，决心在升仙前做一件好事。

    多年后我才后知后觉，魔修的实力那么强，即使性命垂危，也是能感查到周围有没有活物的。也就是说在他昏过去之前他就知道我的存在，他在赌，赌我会救他。

    他赢了。

    那之后的近十年里，他就和我住在一起。伤口渐渐愈合，他却赖着不走了。其他妖精一开始也对他凶神恶煞的，后来见他并没有恶意，便也没有刁难他了，甚至在相处中，妖精们对他的信任和敬佩与日俱增，只能说他天生会笼络人心吧。

    在修炼之余，我也常常会和他切磋，只是每次都输给他，这让即将升仙的我羞愧不已。

    我的腰间从有记忆以来，就挂有一块奇怪且丑陋的牌子，上面书有“战无不胜”的字样，我想应该是从未谋面的父母留下的，或许猫妖是从我这一代退化的，因为我并不喜爱打斗。

    后来再一次在切磋时被羽铃用树枝抵住咽喉时，我将那牌子送给了他，因为我想那会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的切磋。至今我似乎还能忆起他当时一脸嫌弃又快速接过的搞笑模样。

    十年的朝夕相处，我对他的友谊开始变质。

    或许打从一开始我对他心思就不纯吧。

    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妖魔本非一道，男男更是难言。

    我就这样每天看着他在我面前无赖地嘻嘻哈哈。直到第十年的最后一个月，我已经停止了修炼，我知道我已经修炼圆满。终于可以离开这，有不舍，更多的是解脱。于是我开始整日玩乐，等待羽化登仙之时。

    我们会一起幼稚地在林间追闹，会一起在溪流里戏水，会一起摘那清晨沾露的果实。玩累了，会一起随意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我不知不觉睡着，他就会拿草挠醒我，然后得逞地哈哈大笑，一边飞速逃离佯怒的我。一切似乎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有一天，晴朗的天空突然打起了天雷，没有雨，只是雷。我知道到时辰了。

    我席地而坐，慢慢运用灵力接下了第一道天雷，相当顺利。

    当时他就在不远处看着我，笑容不再，一脸平静，平静地让我觉得是暴风雨的前夕。

    那一刻，他没有一丝情绪，只盯着我看，似乎要将我看透。

    最后一道天雷也是最厉害的，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我只好祭出内丹，千年修习的内丹。

    当血红的内丹被握在一只白皙的手里时，我几乎是绝望的。

    我见他迅速将内丹收入了储物器里（储物器是认主的，没有主人的同意，任何人不能从里面取得任何东西，除非主人同意或者主人死去。），又面无表情地替我接下了最后一道已然坠落的天雷，但失去内丹的我，根本升不了天，甚至还差点幻作原形。

    我几乎崩溃地倒在地上，看向因为徒手接天雷而半跪于地，连连呕血的羽铃。魔修固然厉害，但不能升仙的他们，天雷可以说是致命的，那是对他们一生所作所为的谴责。

    “为什么？”千年修习毁于一旦，天雷已过，即使再将内丹收回体内也只能再等千年。

    他冲我一笑，真诚而虚弱。又一股鲜血从他嘴角滑至精致的下巴，配上绣满红色花纹的白袍，看上去那么凄美。

    我根本无力起身，只能眼看着他硬支撑起身，摇晃着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明明只有一小段的距离，他却仿佛走了一生，花了一生的力气。

    他轻轻蹲下身，轻轻拥住了我，一切就像是梦。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再救你了。

    良久，他松开我，修长的手抚上我的脸，我无力反抗。

    “你的眼睛真美。”然后他便昏在了我的怀里。

    而我就这样抱着他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风过，第一次我流了眼泪，涩涩的，很难过。

    那是血泪，从血红的眸子里流出，那般绝望痛苦。

    恢复一些气力后，我用仅存的余力抹去了他关于我的记忆。又将他交给了一只关系不错的妖精，并嘱咐他切勿再提起我，最后，我离开了那里，那个我生活了千年的石林。

    在世间游荡，我没有再重新修炼的勇气。最后我封了自己的记忆，附在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大宗子弟身上。

    只要不再提及，记忆就会永久封锁。一生只求富贵安稳，最后随那生命的终止而死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再也不要修仙了，我明明那样舍不得人世，舍不得那个男子。

    到此要断更五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