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残花青楼记》 第十七叙 纠缠不休

    风吹过街道，吹过大户人家的府邸，吹过宫殿，这座热闹的城市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入夜，渐渐清冷安静下来，秋夙坐在枫树下，回记起楚青染对他的当头棒喝：一个男人，连自己爱的女人都分不清楚，无法给她带来欢喜，用所谓的理由来满足自己的逃避，造成另外两人的哀伤，阿夙，你这般软弱，我很不喜欢！

    “金瑶，你回去吧。”秋夙靠着榄外的老榕树，微闭双眸说道。金瑶愣了愣：“怎么，你要赶我走？”秋夙转过脸来，对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难得的严肃：“你懂我什么意思，金瑶。”金瑶收起那副打马虎眼的样子，落寞的微笑了，她今天刚学了中原女子的妆容，一头长发披下，眼下描画了两抹嫩红，可此时却使她看起来犹如秋天凋零的最后一朵花，颓废而忧伤，全然没了回光返照的热烈。她努力的学习蹩脚的规矩，可是皮肤不够白皙，举止不够优雅，那些繁华锦绣书里写的温婉女子都离她太遥远，她在北方旷野生长，随风自由自在，没有这里人喜爱的江南女子的柔美气质，可现在，她撑住一切的理由都被捣毁。

    金瑶不是纠缠之人，脸皮在被秋夙说出这话后已经消磨殆尽，她低头含泪笑了，秋夙有些不忍，只好转过头去，露给她光洁的侧脸和坚实的胸膛，金瑶笑的分外甜美，她眼里滴溜溜的金豆子让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她忽然靠近他，小而丰润的唇轻触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顷刻闪开，金瑶放肆的笑了，一口白牙依旧清朗，秋夙脸红的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让她大笑不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身上蓝布衣的银铃还随着她的奔跑叮当作响，莫名的让人心酸。

    而她转头的瞬间，泪水淌了满脸，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自在，从未有任何一次，让她这般想念她朴质自在的家乡。

    枫叶落了，秋夙微笑着斟酒品味，忽然，他深爱的女子出来了。

    天上一轮初春舒月，少女从飘落的枫叶里走出来，浅红的衣衫看花了秋夙的眼，她嫣然一笑，挥舞水袖，跳跃在枫林之间，花精一般难觅踪迹，羞怯而大方的引诱人们为她倾心，秋夙微笑站起来，向她走过去，月光下她肌肤胜雪，轻施粉黛，面容焕发宛如珠光，青丝随风飘散。

    她随着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他怀中，秋夙抱紧她的身躯，轻轻在她唇边一吻，宛如雪花落唇，她却反手勾住他，迎了上去。他顿时兴奋起来，与她缠绵许久，忽然听见她问：“秋夙，你的妻是谁？”秋夙笑答：“我妻可是世上最美之人，她是……”怀里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透过衣衫，秋夙低下头去看，却看见她苍白的面容和嘴边的鲜艳。

    “谧儿！”秋夙抱紧她，焦急的呼唤她的名字，她的眼神依旧固执，就像她在想一件好奇的事情般可爱的样子，她依旧问道：“你的妻，是谁？”秋夙控制不住哭泣的声音：“她可是世上最美之人，她是……”

    话未完，她已微笑着，不动了。

    他忍得辛苦，头上青筋暴露，他努力的微笑，咽下嘴里的话，因为她是你……她是你……

    广袤的枫林中，一男子抱着面容安详的女子睡着了，殷红染进枫叶里，鲜艳欲滴。

    真可惜，我还未及知道谁是你妻。

    思念和悔恨如丝如狂，在他心里不断戳破生长，他陷入了沉睡，不想醒，不愿醒。

    “楚青染，就算露沁铭死了，你也不能多看我一眼吗？”

    王黎湫悲伤的攥紧裙角，这一年，她就要入宫选秀了，他至此都不愿意多给她一分温存。

    “她没死，你闭嘴！”楚青染低沉有力的声音让王黎湫半怕半念的住了嘴，他回来后，更加冷漠成熟，也更加让人心动。王黎湫的眼泪宛如断线玉珠，却换不来他半点怜惜。

    王黎湫哭着笑了：“原来，你已经忘记我了……”楚青染拧眉：“我没有忘记你，却不代表我还对你有情，是你太过于沉溺过去。”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眼睛婆娑朦胧，惊艳了楚青染，可正是这样，他才觉得他应该尊重她浓厚的爱，不得由于其他情绪而亵渎。

    王黎湫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转头跌跌撞撞的离开，楚青染随即瘫在床上，他闭上眼，幻想着露沁铭还在他身边，难过的像个走丢的小孩。

    “龙箐，我们到底要去哪？”露沁铭望着马车外越发荒凉的景色，有些不安。龙箐转头，还是温暖的笑：“我们要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他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弄乱了她的头发。露沁铭怔住，是不是在回忆里，有一个人曾经这样对她做过。露沁铭忽然难过起来，她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他了？龙箐见她难过，连忙想要哄她：“你还记得我们初见吗？大皇子弄坏了你的流苏，真是顽皮……”露沁铭却想起来死去的碧桃，想起来楚青染看着她入神，那年他们刚刚订婚……心里压抑了四年的情感忽然爆发了，她一直不想为了丈夫哭泣且珍惜自己压抑情感的毅力，现在看来，所有所谓的毅力都乏味且无聊。她忽然哭的收不住，谧儿也很久没有见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那种孤独渗进了骨头里，凉的人如百爪挠心，不得解脱。

    龙箐心疼的抱住她，嘴唇贴在她的额头，她咬着嘴唇哭泣，像是突然脱掉了盔甲的猫咪，龙箐眼神幽远的沉默了，心里清浅的失落和妒忌。

    “到了。”龙箐牵着她的手下马车，露沁铭脸色微微泛红，却抽不出他的力量，这是一间安静的茅屋，周围是蜿蜒的小路和野花，露沁铭深深的吸了一口竹林外世界的空气，离开囚禁的她还未曾来及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自由’。

    “喜欢吗？”龙箐宠溺的笑了，看着她放松的样子，他心里也十分放松。“嗯。”露沁铭抬手轻微的挡住阳光，如玉的侧脸周围泛着金黄的光芒，她又转眼走向茅屋，四年来头一次踏足竹林外的地面都让她心情愉悦，龙箐在她身后跟着她走，今天天气晴好，男子白中透绿的外衫温润儒雅，透亮眼眸中，只有前方步行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