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月当然拒绝了皇后的提议，理由嘛……她今年已经十七，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不能用为时尚早的理由，于是她的理由是要自己选择，等遇到中意的人时再说。
公主要遇到中意的人才嫁的消息被毫无保留的传出，引得汴京少年公子跃跃欲试，想尽各种办法制造偶遇——这让赵凌月头疼不已，同时也殃及了韩澈，然而放出消息的皇帝陛下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毕竟这样才方便遇到中意的人……
于是两个人从头疼战事，变成了头疼出门的时候会不会有哪个公子在面前耍帅，或者假装不认识她们而寻机会搭讪。这期间两国的战事并不紧张，各武将轮番守卫河北，关陕等地，倒也相安无事。很快四个月过去，新的一年要到了。
炎兴元年除夕夜，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灯笼，街上却并不十分热闹，人人都在家中过年。这是三年来京城百姓过的第一个好年，经历过国破家亡，目送过皇帝被俘虏北上的百姓们尤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皇宫内，皇室成员聚集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往年皇室过年的时候十分热闹，先帝的子嗣太多了，而现在他们已经悉数被俘虏到了遥远的北国。除了赵易一脉外再无别的皇室，家宴也就不再分内宴和外宴，皇帝，太后，公主与各嫔妃都聚在一处。所有人举杯遥敬北边的两位皇帝之后，才落座下筷。歌舞起，席间欢声笑语，嫔妃们也一团和睦，没有人把争斗带到除夕夜。
饭毕，赵易便遣散了各嫔妃，唯余皇后与吴贵妃。歌舞仍然在继续，赵凌月无聊的看了一会儿，便走出大殿。皇宫内每一间殿宇都灯火通明，值夜太监执着灯笼来回巡视，皇城外间或有爆竹声响起，也偶尔有烟花在空中燃放。赵凌月看着漆黑夜空，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金人已经攻陷了汴京，而自己的大军只能驻扎在城外，当自己满怀忧愤的过着亡国的除夕时，陪在自己身边的，是韩澈。今年已经安稳下来，她反而不能陪在自己身边了……
赵凌月看了一会儿，便返回大殿。歌舞仍在继续，众人都簇拥着韦太后，过了些时候，韦太后微觉困倦，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母亲若困倦便先睡吧，等到时候再着人叫醒母亲，自家人不需太多规矩。”赵易温言道，守岁实在是个无聊的活动。
“好，那老身便先去睡了，你们几个小辈玩吧。”
韦太后一走，便只剩下赵易赵凌月及两个妃子，赵凌月有些欣喜，现在可以顺理成章的暂时离开了。
“那我便去四处逛逛吧，等子时再回来。”
“好，莫要出宫，来人，跟着公主。”
赵凌月有些窘迫，但还是讷讷道：“一直在宫里有什么意思……我去韩郡主那儿，看看她在做什么。”
“哦，也好。”赵易点头，去韩澈那里他也是放心的。
郡主府后宅，各间房门外挂着的灯笼将院内照的颇亮，十余婢女聚在一处，看着韩澈拿着火折子去点硕大的爆竹，韩澈点完迅速跑开，十余人还没等爆竹燃放，尽数小声尖叫。
“嘭——”巨大的响声，众人紧紧的捂着耳朵，待响声过后欢呼起来。烟雾尚未断，有硝石味钻进鼻中，韩澈听着外面的爆竹声，看着手中的火折子，在什么都没有的古代，只能玩这个，熬夜到零点实在太有挑战性了……不知道凌月此刻，在皇宫里做什么呢……
将火折子随便交给一个侍女，韩澈道：“你们玩，我去逛逛。注意安全。”
“啊！”那侍女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一躲，仿佛是什么烫手的事物，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郡主要去哪儿？过年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
“府里也没什么好逛的啊……去外面走走。”韩澈执意道，让一众想着如果韩澈在府内闲逛就跟着的侍女十分惋惜。
韩澈制止了想要跟上的侍卫，以她的武艺还不需要人保护。街上被各家门前的灯笼照的通亮，却并没有人影。虽然赶上了没有宵禁的好时代，但现在也不比后世，过年所有人都在家过年，连夜市都关了。这么说来，倒是十五天后的上元节更好玩，夜间不论男女自由外出，放花灯，结识有缘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上元节不用必须家人在一起，她可以和赵凌月一起赏花灯……
韩澈无意识的走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倒是离皇宫近了，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不由自主的就朝皇宫的方向走了，但现在去皇宫求见谁太突兀了，到了皇宫门口也没什么用。
韩澈停下，外面确实没什么意思，还是回去吧……仰头看着夜空，冬日的夜空漆黑如墨，仅有几颗星闪亮，又是一年，不知道那边的家人怎样了……
韩澈举步往回走，走了一会儿，不期然一户院门大开的人家内跑出一位少年，看到韩澈惊讶道：“大姐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居然叫她姐姐！在那个时代许多这么大的小屁孩都叫她阿姨了……韩澈十分开心，上前道：“守夜无聊，出来逛逛。小弟弟，你怎么在家门口呢？”
“我出来……放爆竹，爹娘不让我放……”
不远处忽然有车马声传来，韩澈奇怪的转头，这时候有谁在外面赶路？韩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少年认真道：“所以你偷偷出来放？小孩子确实不应该放……”
“我不小了，我今年十岁，我娘说我四年后都可以娶媳妇了！”
“……”好吧，早熟，对比自己这个二十还未成亲的人，真是有些汗颜啊。
身后马车路过带起的风让韩澈觉得微冷，不由得裹紧披风，笑道：“十岁是不小了，不过还是要听话哦，爹娘不让你放是担心你，你不可以自己偷偷放的，这样，你去和你爹娘说让他们看着你放。”
“这……”少年犹豫了，看着手中的爆竹，想了片刻后道：“好像是不该偷偷放……可是机会难得，现在不放就没机会了……他们会同意吗？”
“会的，十岁也不小了，你让爹娘看着你放，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少年仍在犹豫，韩澈再接再厉道：“这样，你如果同意和爹娘一起放，回头我送你好多烟花，怎么样？”
“好！”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接着拔腿往回跑，忽然院内传来一个男声：“死小孩，给我出来！”接着少年便和迎面跑来的男人撞在一处。
“爹……”少年惴惴道。
“一会儿没注意你就不见了，”男人不满道，目光随意的扫过外面，接着大惊：“郡郡……公公公……”
“阿爹，你怎么结巴了？”小孩奇怪的问。
公……公公？韩澈猛然转头，只见赵凌月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不由得欣喜异常，奔到她面前道：“你怎么在这里？”
“守夜无聊，出来逛逛。”赵凌月温和的笑道。
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大姐姐，别忘了烟花！”
韩澈回头笑道：“好啊。”接着对门口呆若木鸡的男人道：“我欠他好多烟花，一会儿送来。”接着挥挥手，和赵凌月一道远去。
“……”男人继续愣了片刻，接着狂奔回房：“夫人！”
韩澈和赵凌月一起坐在马车中，赵凌月若有所思，韩澈奇怪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你似乎……很喜欢孩子。”赵凌月沉默了片刻，有些落寞道。
“呃，因为他叫我姐姐，我们那个时代这种小孩很多都叫我阿姨……叔伯辈的。”韩澈立刻明白了赵凌月心中所想。
“叔伯辈……”赵凌月吃惊了，怀疑的看着韩澈。
韩澈不再继续那个让人忧郁的话题，蹙眉道：“小孩太麻烦了，你看刚刚那小屁孩说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不知道是看到父母在做什么呢……想做什么的时候总是被小孩打扰，头疼。”
赵凌月蓦的脸红，居然想到的是这个，不过也有些道理……
“说起来在我们那个时代，两个女人是可以生儿育女的，不，是只能女儿。”
“为何？”赵凌月奇道：“那么两个男子呢，也只能生出男子？”
“不，他们男女皆可……”韩澈开始普及染色体的知识，赵凌月毫无基础，竟然差不多听懂了。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前行，很快便到了郡主府。下人们看到公主到来，都有些吃惊，只有几个贴身侍女心知肚明。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子时的梆声敲响了。
“子时了……”赵凌月提着笔画除夕夜的万家灯火，喃喃道。
“你要回宫了吧……没事，跨年算不得什么，没必要非得在一起。你在宫里等着我的烟花吧，郡主府的烟花一定是全京城最亮的。”
送走赵凌月，韩澈回房看着赵凌月未完成的画作，虽有灯火满城，但街道空旷，岂不太过寂寥……韩澈提笔续了起来。
正子时，一声钟响悠远绵长，炎兴二年到了。炮声齐鸣，无数烟花在空中炸响，将夜空点缀的璀璨夺目。赵凌月看向郡主府的方向，这个骗子，哪里是最亮的，明明和其他的一样，都淹没在烟花的海洋里了……赵凌月忽然不再腹诽，愣愣的看着天空中大大的心，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前的半心吊坠，笑了。
“那是什么图案？很好看……那是郡主府的方向。呵，韩澈的花样果然多。”赵易笑道。
“那是心的图案。”
“心，有意思……你怎么知道？”
“她告诉我的。”赵凌月心虚道：“我们关系这么好，她什么都和我说的。”
“哦。”赵易不甚在意，注视着茫茫夜空。韦太后开玩笑道：“新的一年，又长了一岁。凌月都十八了，再不成亲，真的成老姑娘了。”
“……”赵凌月对这个话题不知作何回答，只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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