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是隆冬时节,寒风刺骨,刮到人身上如刀割一般生疼。这样的天气下,磁州城的街道两旁依然黑压压的站满了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或悲痛或愤恨的神色,空气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街道尽头终于传来一阵车马声,人群顿时有些骚动起来。直到一位老将和许多侍卫护卫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终于有人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康王殿下!”一旦有人情绪失控,众人压抑的悲痛便有如潮水般决堤,一时整条街上都充斥着众人的哭声:
“呜呜……殿下……”
“康王殿下不要去!鞑靼凶狠!”
“呜呜……宗老将军快劝劝殿下,莫要做无谓的牺牲啊……”
马车内,十九岁的少年再不复第一次出使金营时的视死如归和大义凛然,白净的脸上掩不住对前途的迷失。少年尚不成熟的满腔热血,在亲身经历过凶险,见识到鞑靼的凶狠暴戾之后便被浇灭了大半,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那所剩不多的勇气,也将会在之后更大的浩劫中消失殆尽,徒留逃跑天子的万世之名。
远处的天色愈加晦暗,乌云翻涌,隐隐有雷声传来。赵易听着车外百姓的悲声,叹了口气,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仿佛能透过马车,直直的看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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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宇宙内,无数星河交织,灿烂瑰丽,并不因某个星球上的小小生命产生丝毫的改变。而这浩瀚宇宙,在茫茫时空洪流中,却也并不孤独。
某个平行世界,地球。人类迈入星际时代已渝五千年之久,此时一统星际的为大启帝国,地球作为人类的发源地,除了历史意义,其他的战略、军事、经济意义都已不算太大,因此这里的人多数是来自各星球的游客以及通过旅游业谋取利益而定居的商人。
此时是帝国历2005年11月,寒冬时节,来地球的游客比往日少了很多。然而地球远古时代的绍兴城,却迎来了处在帝国权势顶峰的一位游客——
绍兴城郊,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内,韩澈一身青色对襟长衫,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寒风中穿的甚是单薄,配上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越显得精神抖擞,如负上乘内功——实际上,她只是穿了最新的离子材料做成的保暖衣物而已。
此刻韩澈神采奕奕,四处打量着四周古朴的景物以及或着古装或一身现代装扮的人们,看了一圈,想要说话,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于是韩澈连忙回头招呼道:“阿诚,阿嫣,你们怎么不赶上来!平时也没见你们那么守规矩。”
“……”四个跟着的属下互相对视,磨磨蹭蹭的赶上韩澈的步伐,在她身后停下,却马上被韩澈拽到身侧。
韩澈心满意足,便开始说道:“重现远古时期的建筑果然是一个好政策,不然我怎么能领略到这么好的风光!只是天上那些飞来飞去的太破坏气氛了……”韩澈抬起头,远方一辆辆跑车划破天际,在空中的虚拟轨道上疾驰,车后由于晶石的燃烧拖出一道道蓝色光弧,极为绚烂瑰丽。
“是是。”属下们连忙应声,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韩澈脑后一翘一翘的辫子——韩澈来之前挑了半天古装,最后却发现男装穿在女人身上更有韵味,于是一行人都穿的男装。而她自己在弄发型的时候搞了个不知是扎的太高的马尾还是古代束发形式其一的发辫,于是此刻这辫子成了抽人利器。
韩澈若有所思的看着天际,忽然转头严肃的说:“你说是不是也该弄个规定,让地球禁止私人跑车在天上行驶。”
长马尾强势扫过,韩嫣优雅的一俯身,顺利躲过。唐诚心有余悸的看着对侧得意洋洋的韩嫣,回答道:“是是,该这样。”
韩嫣立刻说道:“我马上去跟星长说说。”说着打算开溜,被韩澈一把拽住,180度转头间凶器猛的掠过及时后仰的韩嫣扫向唐诚,唐诚目瞪口呆,还好因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内心尚在呆愣,身体却已经迅速向侧边歪到萧刃身上,躲过了这致命一抽。唐诚:“……”
韩嫣拼命忍笑,韩澈仿若浑然不知,思考了片刻,严肃道:“还是不用了吧,太不方便了,扰民。”
韩嫣忙不迭点头,韩澈转回头,继续四处观看景点,指点江山,一举一动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随着韩澈头部不断的转来转去,四个属下纷纷默契十足的随之或后仰或俯身,场面异常和谐,游客纷纷侧目。
片刻后,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南齐陵寝保护区入口处,众人并肩进入,警报器安安静静,显示五人已携带有效门票。韩澈一边走,一边看着保护区内嬉笑玩闹的众人叹息:“这里是人家的陵寝,还这么玩闹,一点都不尊重……”
四人连忙应声,韩澈不满的转头,这次可是在说正事怎么还这么敷衍——结果转头便看见唐诚萧刃眉飞色舞的目光,韩澈立刻伸手,顺利截下另一边俯身还未起来的韩嫣程玥。
韩澈转头阴森的笑,胳膊依然压的二人起不了身,韩嫣猫着腰讪笑道:“咳咳,总不能不让我们躲吧……”
韩澈默然,片刻后放开手对四人翻白眼:“你们离我远一点!”四人立刻退后窜的老远,韩澈转头前行,果然分开才是避免这种逗比氛围的最好选择……
韩澈毅然迈步在保护区内行走,内心陷入对远古时代南齐历史的回顾中,脚步沉稳,神情坚毅,周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唯有长辫子一翘一翘,用雀跃的身形抒发着无法融入庄严气氛的不甘。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四个侍卫继续嘻嘻哈哈,在进入陵寝的时候识相的安静下来。
齐朝可谓古代各中原王朝中军事最弱的一朝,对周边各国岁岁纳贡。到北齐末年,这种憋屈达到了顶点,北方游牧民族女真崛起,联齐灭辽后大举伐齐,直至攻破都城汴京,将徽钦二帝及皇室三千人、工匠歌女等万余人俘虏北上,北齐就此灭亡。而南齐高宗赵易,作为唯一幸免的皇子登基为帝,却懦弱惧敌,一路逃窜至杭州定都,抛弃江北。自此南齐勉强支撑着半壁江山,几百年后蒙古军南下,彻底占领南齐,中华文明第一次出现断层。
韩澈在地上兴建的拟高宗陵内行走,地下的皇陵早已封闭,不允许人轻易打扰。拟陵一切与地下皇陵无二,并且虽然始建于齐之后两千年的地球时代,却也与现在相差五千年,历史厚重感十分浓烈。韩澈走至主墓室棺椁前叹息,你虽为高宗,虽为中兴之主,可惜实在懦弱——而有能者,却为女子。
韩澈大步走出高宗陵,向西侧走去,高宗陵西侧仅二里的地方,埋葬着大齐最富传奇性的一位公主——平阳公主。历史上,封号为平阳的公主很多,可唯有这位平阳公主最为著名,其在女子中的历史定位仅次于唐武则天。
齐史·平阳公主传云:平阳公主,女中异数也。靖康、炎兴之际,天下安危之机,而以女子之躯,纵横天下,争锋江北,收豪杰,揽英雄,内平叛逆,外御强仇。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古今女子,唯此一人也。惜乎时运不待,功败垂成。然青史斑斑,名节永垂。
韩澈叹息,什么时运不待,功败垂成,明明就是被她哥哥赵易连累的。她在江北苦心经营,安抚百姓的时候,赵易一路从应天逃至扬州,从扬州逃至杭州,最后甚至从杭州逃至海上。皇帝放弃江北,民心大乱,公主再苦苦支撑又有何用……
走进平阳公主陵寝主墓室,韩澈有些愣愣的看着厚重的棺椁,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光景。那里不同于现在的升平盛世,而是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乱世中,十六载幽居深宅,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被迫挂帅,镇守汴京,抵御金人,威震天下。可惜功败垂成……
心口隐隐作痛,韩澈有些奇怪,自己确实很佩服她,也为她惋惜,可这莫名强烈的心痛是为什么,难道是被这里肃穆的气氛感染了么?走近棺椁,这只是一座空棺,平阳公主长眠于此处的地下。
胸口的闷痛更加强烈,几乎让人窒息,头痛欲裂中韩澈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破碎的虚空形成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漩涡,将韩澈的整个人笼罩。
身后不多的游客以及静默等候韩澈的唐诚四人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奇景,棺椁上方的空间莫名碎裂,将韩澈整个人卷入,带到了不知何处的世界。
直到韩澈消失在空气中,只余脱手而出的折扇落于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众人才如梦初醒。唐诚四人一个箭步冲到韩澈原来站立的地方,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唐诚失色,颤抖的手伸进衣袋,按响了警报器。
绍兴城郊,全副武装的帝*队迅速涌出,列队进入陵寝区。游人看着此队士兵肩上的徽章瞠目结舌,接着星星眼:“传说中的……皇家卫队?谁来这里了!”旁边的人一记暴栗:“你可真心大,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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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街道上,百姓号哭之声渐大,众人纷纷上前拦住马车去路泣道:“殿下不可再入狼穴!”
马车再不能行进一步,侍卫们面面相觑,向马车内请示道:“殿下,该当如何?”
赵易亦在犹豫,如果不去,必将引起朝廷非议,将来汴京之围解时自己和家人定不会有好日子过;只是万一京城最后被攻破,自己去了鞑靼岂不是既不能保全母妹妻儿,又让自己白白殒命?
赵易踌躇不决间,宗林趁机劝道:“殿下,百姓尚知此行无益,殿下不如就在老臣府中……”一语未完,随行的刑部尚书王朗便喝到:“放肆,愚民知道些什么?宗将军莫要误导殿下!”随即策马上前对百姓道:“尔等愚民还不让开!康王此去正是为了解救天下百姓,康王一至鞑靼军前,和议便可成,我齐室江山便可保全矣!”
百姓哗然,宗林这段时间领导军民抗金,颇有威望,百姓又早对主张议和的朝廷官员不满,于是立刻有人按耐不住,反驳道:“鞑靼军不讲信用,出尔反尔,议和有什么用?我们是愚民,你们这些朝廷大员又在做什么?只知道议和,混淆天子视听,什么狗屁大官,就是误国误民的奸贼!”百姓随即附和,纷纷大骂奸贼,群情激愤。
王朗恼羞成怒,奋力拔出身边侍卫的剑,颤巍巍的双手握住,喝道:“休得胡言!让开,吾不杀尔等!”
众人见状,既嘲且怒:“连剑都拿不稳,不知道抗敌,只会威逼我们老百姓!”鞑靼已经来过磁州数次,这些百姓都曾被宗林武装起来抗金,根本不惧王朗威吓,反而更加激愤,当即便有前面一位勇武的百姓将王朗拉下马来,夺下他手中的剑,随即一拳揍在面门上。随着这一拳挥出,众人争着上前对着王朗拳脚相加,把对朝廷、奸臣的愤怒尽数施加在王朗身上。
宗林连忙喝止:“别打了!”可根本无人去听,赵易连忙掀帘下马车劝说众人,群情激愤的人们仍然争先上前殴打。赵易心里也暗自好笑,不再去管,宗林也懒得去管,下马再次劝说赵易留下。
赵易依然犹豫,猜不准这次汴京能不能挺过危机。正迟疑间,天边忽然一个炸雷响起,众人吓了一跳,不由得住手,却在这时更加诡异的景象出现了,众人上方三尺处的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漩涡,里面隐隐有呼啸声传来。有胆大的百姓颤巍巍的朝那漩涡伸手,却忽然从那里冒出一双脚来。众人纷纷大叫,作鸟兽散。
韩澈晕晕乎乎间猛然感觉到失重,往下一看只见自己莫名其妙的到了半空中,下面还有好多人,正在庆幸掉下去也有人垫着的时候,底下的人忽然一哄而散,韩澈吓了一跳,连忙蜷缩身体稳稳的落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跑什么,又不高接一下怎么了,还好本人绝世武功在身……”韩澈一落下尚在晕乎,便不满的抱怨道,丝毫看不到周围一群古装的百姓以及一个将军一位亲王哆嗦着唇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她。
等到韩澈终于从天旋地转中恢复过来,随意的往旁边一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鼻青脸肿,口眼歪斜,七窍流血的死的不能再死的人。韩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