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出异况,高僧们也不再诵经,鱼贯退出禅房。
刘夫人坐在蒲团上,手持这宣纸,仔细瞧着。
侄女儿的字迹她最熟悉不过,定是她亲手写得,眼泪突然就落下来,刘夫人哭着拉住罗天驰的手:“莫不是没超度好,珍儿她成了孤魂野鬼了?不然岂会叫我救她?我可怜的珍儿,恐是不知在哪里飘荡呢。”
凄凄惨惨,说得刘莹后背直冒冷汗,好似罗珍就站在她后面盯着她的背!
她拢一拢袖子,上前柔声道:“母亲切莫伤心,照女儿看,这字不是表姐写的。”
“何以见得?”刘夫人瞪大了眼睛,“这字明明与珍儿写得一模一样!”
“表姐的书法好,好些姑娘都见过,兴许有人临摹呢。”刘莹蹲下来,将一只手按在刘夫人的膝头,“表姐与母亲感情那样深厚,假使可以传话,在去世时便该告知,何以要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母亲都平静了,表姐不会忍心如此,定是有人使计。”
罗天驰眉头略微挑了挑:“表姐怎看出是使计呢?”
“其实我也不太知晓,只在话本上见过,有家富商女儿去世,她也是擅长书法,有日便有人冒充她,给父母写信呢,结果骗取了不知多少钱财。”刘莹拿帕子擦一擦眼睛,“若真是表姐,我定然高兴,可若不是,我生怕母亲被骗。”
她讲话极有逻辑,叫人挑不出毛病,也有让人安定的本事,刘夫人想了一想,果真也怀疑起来。
毕竟罗珍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正如刘莹说的,怎么就等到现在呢?要真能写字,她怎么不来安慰安慰她这个二姑姑,叫她那么伤心!
刘夫人叹口气:“或者叫人去搜一搜,是不是刚才有什么可疑的香客来过?”
罗天驰道:“姑姑在此休息罢,这事儿交给侄儿去办。”
他没做停歇,立刻就走了。
自小习武,勿论是体力还是脚力,他都是超乎寻常的,很快就将附近翻了个遍,等来到茶花园时,只见满园芬芳,到处都盛开着海碗般大的茶花,正当要从院门搜到最深处,只听身后有人轻笑:“总算知道找到这儿来!”
“姐姐,”罗天驰一下笑了,“我就知道是你!”
回头看去,只见骆宝樱穿着鹅黄色折纸玉兰的夏裙,俏生生的立在那里。
自从上元节约定的日子,已是又有四五个月不曾相见,盯着长高了的小姑娘看了会儿,罗天驰惊叹道:“姐姐,你比以前还好看呢!”
记忆里,十一岁的姐姐好似没那么亮眼。
而这个,眼眉都好似染了彩光似的,说不出的漂亮。
听到这等夸奖,骆宝樱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欢喜,不过罗珍已死,假使骆宝樱能漂亮些,总是好事,她双手抱在胸口,下颌一抬:“你现在该知道,谁是谋害我的凶手了吧?”
“啊?”罗天驰一头雾水。
只见月光下,就近的窗子外面竟然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刘莹目光移到她衣服上,只见那颜色朦朦胧胧,如烟似翠,蓝光盈盈,她瞬时不能呼吸,伸出手指着那人,半响才发出尖利的一声惊叫。
丫环们冲进来,看到半瘫在床上的刘莹。
也看见了窗外的身影。
那身影好似鬼魅般,片刻就没了踪迹,能飞天似的。
自从那日起,京都便渐渐有了奇怪的传言,愈演愈烈。
五月,阳光炙热,知了在枝头热闹的叫着,骆宝樱躺在美人榻上,惬意的吃着在井水里冰过的寒瓜。
屋中间一个冰鼎,徐徐冒出白气。
其他三位姑娘也在,骆宝珠与她躺一起,而骆宝樟,骆宝棠则各自占着张竹椅,手里举着寒瓜在吃呢。
骆宝樟吃完擦一擦嘴道:“当真亏得三妹大方,卖了珍珠,而今咱们才有好日子过,我今儿晚上也不走了,就在你房里睡。”
原来骆宝樱忍不住还是把珍珠卖了两颗,只为一个夏天得到享受,当然,也不忘孝敬老太太与父母,骆昀倒也没有话说。谁让他之前讲,那是骆宝樱凭本事得来的,也由得她处理,结果这丫头就拿来买冰了。
骆宝棠倒是替她担心:“不知被长公主知道会如何呢,到底是她奖赏的。”
“有什么?古有文君沽酒当垆为相公,现有我卖珍珠为家人,只是想让大家舒服舒服,有何苛责?”
小姑娘竟有几分不顾世俗的潇洒。
骆宝棠笑起来:“也是,长公主见你这般体贴,许是不好说什么。”
“现在又哪里有人管这个?”骆宝樟道,“都在说刘姑娘的事儿呢,那些去市集采办的下人回来也说,定然不会过多关注三妹买个冰的。”她说着露出几分好奇,一个个看过去问,“你们说,那罗姑娘到底是不是刘姑娘害死的?听说那天晚上在刘府,穿着溺水的那件衣裳呢,一模一样,宫里都少见的。要说有人冒充,谁有那衣服?”
骆宝珠听得害怕,躲在骆宝樱怀里:“我不要听鬼故事。”
真个胆小,骆宝樟撇撇嘴儿:“鬼不鬼的我管不着,就是觉得刘莹这人深不可测,要真是推罗姑娘下手的,那以前那谁……不就冤枉死了?”
骆宝棠叹口气:“他们这些人家,哪里是咱们了解的?还是别说了。”
“我是不想做长舌妇,还不是外面那些人在传吗,还有人把刘莹与那二人的仇怨都翻了出来。”她有些幸灾乐祸,“瞧那时的风光,如今都不敢出门了。”
她絮絮叨叨,骆宝樱没有说话,一只手轻抚着骆宝珠的发髻。
从窗外看过去,只见天分外的蓝,而在那样的蓝天下,她曾与陈玉静纵马齐驱,也曾恣意的欢笑过。
而今……
只留下她一个人。
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怎么样了呢?
她淡淡笑了笑。
刘莹,你如今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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