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凉衣在夜风里微微拂动,随着那鸦青长发,竟是带有几分仙气,叫人想起话本里的小狐仙,懵懂的闯入到人间来。
卫琅把灯笼略微放低一些问:“为何这么晚出来?”
“睡不着。”她道,“睡不着难受,出来走走。”
卫琅凝视她一眼,告知路线:“从这竹林出去往东走,再左拐,从游廊里穿过去……”
骆宝樱伸出小手左右指了一指:“东,西,南北,哪里是东呀?”她看向蓝翎,“蓝翎,你知道东边在哪儿吗?”
被卫三公子的容貌惊艳,蓝翎还没有晃过神,下意识把头直摇:“奴婢,奴婢不认识,这儿地方太大了。”
主仆两个,一个像是丢了魂,一个年纪尚小,期待的看着他。
想起卫老夫人对骆家的看重,卫琅转身道:“走罢,我送你。”
清清淡淡一句话,却叫背后的骆宝樱瞪圆了眼睛,她着实没料到卫琅那么好说话,一时也不知该欣喜,还是恼火,因二人认识之后,他没有一次要送她回宜春侯府的,可现在为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姑娘,却那么轻易就松口了。
然而,打打不得,骂又不好骂,骆宝樱跟在后面,只在裙子里伸出脚作势踢了他好几回。
想象他被踢得滚在地上,她无声的笑。
不料卫琅却突然转过身,她笑容僵在脸上,连声咳嗽起来。
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小的身子好似在颤抖。
冻得吧?
卫琅拧了拧眉,看看蓝翎,也穿得不多,暗自心想这二人到底出来作甚?也不怕着凉生病,主子小不懂事就罢了,这奴婢也不知道拦着,他解下披风罩在骆宝樱身上:“前面就到了。”
到底是女眷住得地方,他走太近并不合适。
镶着玄边的竹青色披风,带着淡淡的暖意,直拖到地上,骆宝樱呆立着,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扑腾起来。
看在卫琅眼里,却是滑稽,他轻声一笑:“太长了,许是路不好走,不过你冻着病了,只怕家人要担心。将就着穿吧,下回晚上别再出来。”
蓝翎忙去捧那多出来的一大截。
骆宝樱无法掩饰脸上的滚热,虽然她这么大的姑娘不该为表哥的关切而脸红,可着实控制不住,怕他看清,她垂下头道:“谢谢表哥了,我明儿就还给你。”说完,快步就走了。
直奔到卧房,脸还在烧着,蓝翎笑道:“三公子人真和善。”
她放开披风,秾丽的青色铺在地上,好似一片草地。
骆宝樱不置可否,只道:“你下去吧,我困了。”
蓝翎答应声,关上了门。
她板着脸,把披风一股脑的解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卫琅接过披风,瞧见上面淡淡的脚印,当然不知是骆宝樱故意踩的,只当是太长,她走路不便,微微笑道:“举手之劳,表妹没有冻着就好。”
竟然真借她披风,骆宝樟在旁边瞧着,暗自羡慕,可同时心中亦是一凛,这要换作她,今日被卫二夫人说,只怕回头就要被骆昀惩罚的,当下忙收回盯着卫琅的目光,心想这卫家规矩太严,哪里有机会接近他啊!
或者换个人才好,毕竟京都又不是只有卫家。
表哥表妹态度谦恭,卫琅又是主动借出去的,卫老爷子瞧卫二夫人一眼,朝卫老夫人笑道:“你与老太太感情好,咱们便是一家人,”又与骆家众人道,“你们都安心住着,便算要买宅院,也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笔钱投下去,可没有后悔药。”
那是给卫老夫人撑腰,老太太松了口气。
这桩事便算揭过了。
见母亲枉作小人,十五岁的卫菡眉头皱了皱,主动领骆家姑娘们去园子里玩:“花正当开得好,一会儿咱们就在其间里画画写字,最是惬意了。”又问,“你们夫子都教些什么,四书五经教吗?”
“自是教的,要说这个,咱们大姐最是精通。”骆宝樟笑道,“不过你们请得女夫子定是比咱们厉害多了。”
“厉不厉害,咱们一起写字看看便知。”卫莲眼睛一转,“要不就在这儿写?正好给长辈们指点指点,最好的,叫祖父祖母奖赏。”她嘻嘻笑,回头问卫老夫人,“祖母,好不好嘛?”
“定是看中我那一对芍药花簪子了。”卫老夫人笑道,“罢了,就赏给你们又如何?”
大梁繁荣,富贵人家姑娘们之间聚会,互相切磋,就像男儿以武会友似的,皆是风雅之事,是以这建议并不冒失。
“祖母答应呢。”卫莲朝卫菡眨眨眼,好像在说,那东西就是你囊中之物。
卫菡略是皱眉,让她莫要这样自大。
下人们片刻功夫便在庭中布置好书案,又端来笔墨纸砚。
姑娘们写字,长辈们,连同几位公子也在一起观战,卫家本就是书香门第,晚辈们这般乃寻常事,像大公子卫彰,二公子卫恒,还有四公子卫崇,哪个不是这样长大的,卫老爷子为此奖赏过他们的东西也不少。
不过自卫琅从江南过来,那头筹就再也没有落在别人头上。
而卫菡虽不是长女,但有女夫子精心教导,书法非同寻常,将将写完就赢得一片称赞,轮到骆宝棠,却是马马虎虎。工整秀丽有,但欠缺灵气,至于骆宝樟,课堂上总是忙着照镜子,能有多少功夫?连卫莲都比不过。
袁氏心想,等搬家了,真得请个好夫子呢!她并没有气馁,输于卫家,心服口服,别说骆家,就是京都,又有多少人家能比得上?
老太太笑道:“得叫她们几个多与你们家姑娘学学。”
那是卫莲隐晦的一记下马威,却也是避无可避的,因早晚姑娘们还得切磋,骆宝樱坐在案前,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卫琅可还记得她的字,但她此番已不在乎,那个不识货的家伙,谁管他怎么想呢,他总不会知道她是罗珍的!
她将羊毫拿起来,手指细细长长,在阳光下像是半透明似的,衬得那青竹管碧绿如玉。
不知为何,众人忽地都屏住了呼吸,只见小姑娘手腕微动,徐徐在澄心纸上划出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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