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
没有星星,月亮也隐入了云层里。
太师府的仆役房里传来嘤嘤的哭声。
“苏儿,你怎么才回来?”一个声音关切问道。
“听说今天……四小姐在宫里得了皇上赏赐,三小姐,三小姐心情不好 ,我又不小心摔坏了杯子,三小姐便罚我……吃了一顿鞭子,然后又在她房中跪到三小姐睡了才准回来。”那叫苏儿的丫头泣不成声。
躺着的人忙爬起来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挽起苏儿的衣袖和裤腿,横七竖八的都是鞭痕,皮开肉绽。苏儿红着眼:“小月,这都是我们的命,主子高兴了还好,主子不高兴要打要骂也只得受着。”那叫小月的人,正是闫潇月。她看着苏儿蜡黄蜡黄的小脸,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你好好休息吧。”
两人默然躺下。苏儿因为身上的伤忍不住哼哼,闫潇月自是也没有睡意。翻来覆去后终于爬起来,轻声道:“我去药房给你拿点药过来。”苏儿慌忙拉住她:“药房管事怎么会给我们这些下人药呢?”闫潇月拍拍她的手:“她在当然拿不到,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应该睡了吧。”苏儿受了惊吓:“小月,你可不要胡来,我这些伤忍忍没事的,也不是什么娇贵身子。”闫潇月笑笑:“你这样哼个没完,我睡不着觉。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门咯吱一声轻响,一个身影溜进了药房。怕弄出声响,闫潇月特意脱了鞋袜,只光着一双脚。一些药膏都锁在柜子里,只有草药放在外面。她匆匆找到需要的几味药材一样取了一点,便猫着腰溜了出来。还没走到门口,忽觉背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中,心中骇然,想着莫不是被发现了,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动不动站了半晌也没有预料中的声音传来,她回头四下张望,竟是空无一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也许是太紧张了竟然出现了错觉!这般一想她心下安然,悄悄进了自己的屋子。院外一棵高大茂盛的大榕树上,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好整以暇地倚着枝干,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闫潇月手脚麻利地将草药捣碎成膏状,小心地给苏儿涂上药。苏儿声音哽咽:“小月,你为我这般冒险,我……”闫潇月拍拍她的肩:“你也很照顾我啊。这药也就是能起到清凉消炎的作用,让你多少能舒服点,以后留疤还是免不了。”说着便觉有些怅然。只恨自己是个医生没有药物和工具对待患者也只能束手无策,若是有武功就好了,不至于陷入如此境地,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说去保护那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小月,我帮你打听了,你弟弟被分配到了大少爷名下做书童,听说他非常乖巧,很讨大少爷喜欢呢。”
闫潇月涂药的手顿了顿,道:“那就好。”
“等回头我帮你找机会去看看他。”苏儿忍着疼道。
闫潇月感激地看着她:“那麻烦你了,谢谢你苏儿。”
苏儿涂了药后很快就睡着了,闫潇月却再没有了睡意,索性继续光着脚,小心打开门走了出来。其时夜风悠悠,吹散了厚厚的云层,月光柔柔地泼洒在小院中,笼出一派清冷。她坐在了门前台阶上,托着脸颊抬头望着那轮圆月,心中寂寥迷惘。人生真是玄妙!彼时她坐在教室课堂中推导数学公式,学习天体物理,认识人类起源,了解文明进程,那般努力求知,可是一粒子弹,颠覆了她对世界的认识。此刻的月亮,还是曾经看过的那个月亮吗?
你是一个球吗?闫潇月低低问了一句。问完自己就笑了。倒是痴了,做这无聊事情。笑容渐渐淡去,她又呆呆坐了一会儿,直到院外的树上忽地发出一点沙沙的声响,才惊碎了她的遐思,又狐疑地四下瞅瞅,讪讪走回了屋中。
也许在太师府呆着还能稍许安全点吧。闫潇月心想。那日她心存侥幸把簪子拿出来威胁琴娘,结果琴娘毫不动容,反而没收了她的簪子。
万幸,琴娘因为她那番话,以为她已有夫君,不是完璧之身,又看着干瘦,发育不良,卖进勾栏也得不到什么好价钱,便把她作为丫鬟来卖。结果正好被太师府的管事的挑中,入了这太师府。更万幸的是,冥河也被挑上跟她一起进了这太师府,也算有个照应。
闫潇月偷偷告诉冥河一定要听话,遇到什么事记住一个忍字。看来他真的做得还不错。起初她一直担心这孩子怕是没有吃过苦,受不了这个罪,如今听苏儿说大少爷为人温和,这倒对冥河来说算是一个安稳长大的好去处。比起跟着自己在江湖飘摇好多了。
经过了最初两周的教习,闫潇月被分到了三小姐秦桑的房中做个跑腿丫鬟。苏儿是三小姐房中的大丫鬟。另外再上面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咏梅和清欢,她们是三小姐的心腹。这三小姐乃是秦文昭的妾室张氏所生,张氏性子稳重,这三小姐却是骄横霸道。秦太师平日里并不管家中事务,因而这三小姐愈加没法没天起来。
这些日子,闫潇月也对这太师府有了大致了解。当今皇上登上皇位时尚且年幼,正是秦太师的父亲一直从旁辅佐才使得皇位巩固,而秦太师更是从皇上是太子时就是御前伴读,和皇帝之亲厚可见一斑,所以这秦太师之权势地位都是极其高的。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却也有风流佳话。据说秦太师年轻时曾疯狂追求过一位绝色女子,那女子后来成为他的正妻,可惜好景不长,那女子在生下太师府嫡女秦臻之后便难产而死。府中人都说是那四小姐秦臻克死了生母,所以秦太师深爱其母,却对四小姐非常冷淡。除了正妻,秦太师还有三房妾室,张氏育有长子秦理年,三女秦桑,陈氏育有次子秦河,翟氏则育有五女秦霏。说来也是有意思,这翟氏乃是当朝大将军翟青的妹妹,门第家世不次于秦家,也是对秦太师情深一片,竟然甘当妾室。也许因着这层关系,皇上才会赐婚五小姐作为太子妃。不过这五小姐秦霏姿容秀丽,知书达理,聪慧贤淑,为人谦和,待下人也是极好。这太子妃也是当的起的。然而,近几日,府中下人说的最多的却是四小姐秦臻。这秦臻有惊鸿之姿,闭月之貌,但去年忽然得了一场奇病,变得痴傻。原本她才是定好的太子妃,后太师主动请旨退婚。皇上为了抚恤臣子,改赐婚于五小姐,并封秦臻为文德郡主,张皇榜告天下为文德郡主求诊。谁想这太子跟秦霏刚一完婚,这边就有高人揭榜治好了四小姐的病。一时间,人人都为四小姐可惜。而这四小姐却似乎因祸得福,病好后在元宵宴会上一鸣惊人,一首琴曲名动天下。这般才貌双全,也不知是四小姐无福,还是太子无福。
这些都是府里的丫鬟奴才们碎嘴说的,闫潇月从中了解到的。她倒是很想见见那位名动天下的奇女子,或者是那位体恤下人的五小姐也好,偏偏被分给了骄横跋扈的三小姐。唉,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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