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春年将至
瓦片表情僵硬接过闫潇月的箩筐，确是很沉。他轻松地往身后一挂，闫潇月眯缝着眼瞅了瞅他，心想这练过武的人就是不一样，即便武功废了也还是有几分底子的。
将熏牛肉和猪肉放进厨房，闫潇月又偷偷将在十里香买的一大壶女儿红藏好，方才出来把新衣服给两人。闫罗怪道：“我有的是衣服，你又买这作甚，还不如给我买一壶酒更得我心。”闫潇月翻了个白眼：“我才没工夫去讨你喜欢得你心呢。你那么想喝酒你自己去买啊。不知是以前在城里惹了什么风流债都不敢进城了。”瓦片拿着那两件衣服只是随意看了一下，此刻看着爷孙俩斗嘴抿嘴轻笑。闫潇月不乐意了：“你也是，给你买了衣服你也不瞅一眼，虽然不是什么时新样式，却也费了不少银钱，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没心没肺。”瓦片见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忙拿上衣服，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闫潇月不理他们，走到厨房做饭。端菜出来时却见瓦片已经换上了新衣---一件藏蓝色的棉袍。暮色四合，他的轮廓看不明晰，但还是能看出一派风姿潇洒。闫潇月把菜放到桌上，撇撇嘴：“你倒是生的不错。”瓦片面色微红，却也不再说什么。
吃罢晚饭，闫潇月道：“你的伤口今天可以拆线了，你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拆线。”径自走到药房里拿自己的医药箱。瓦片乖觉地坐到床上（自打他留下来当伙计后，药房便也成了他的简易居室），犹豫了片刻脱去了外袍，解开上衣。闫潇月挑了挑灯芯。将剪刀和镊子放在开水里烫了烫。她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盯着那缝合的伤处，剪断线头，用镊子夹紧线往外拉。灯光昏暗，不过这种活儿她以前干过太多次，早已驾轻就熟。瓦片坐靠在床上，见闫潇月离得自己很近，她的头发全被束起攒在一条灰色的发带中，额前只有很短很细的碎发。睫毛很短几乎没有却并不显突兀，一双凤目平素里总是清冷淡漠此刻不知是因为太过专注还是灯光的辉映竟闪动着一股奇异的神采。她的手纤细小巧，拿起镊子来非常熟练，时不时碰到他胸前的皮肤，在他心里激起异样的感觉。也许是伤口太大缝了太多针，他忽然觉得这时间太过漫长。闫潇月本是一心一意地拆着线，忽见面前的少年别过脸去，笑道：“疼吗？缝了那么多针的时候也没见你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不怕疼的。”
少年不做声，长长的睫毛轻垂，看不清在想什么心事。
“好了，大功告成。”闫潇月站起身，撑了撑腰板，刚刚那种姿势着实是累得慌。瓦片看向自己的胸口，之前的白丝线已经全部除去，只能看到一条长长的米分红的伤口。“ 喏，这个是生肌霜，你每日睡觉前涂上一遍，一盒涂完时疤痕估计也就去了。”说着，便将那小铁盒扔给瓦片，“这生肌霜可是价格不菲，若不是看你干活勤快，老板我断不会舍得。”
瓦片嘴唇动了动，半晌吐出两个字：“谢谢。”闫潇月非常满意，她知道这人向来惜字如金，能得他说句谢谢就不错了。懂得感恩之人，她还是喜欢的。
第二日两人一道去附近的老鹰山采药。自从成为闫潇月之后，她时常佩服自己的能干。以前虽然在国外吃过些苦得到了锻炼，却几时像这般上山下地，喂猪做饭的。这样的生活虽清苦简单了些，于她而言却非常充实。
老鹰山山势险峻，越是这种地方越是容易出一些珍奇药材。只不过以前还小的时候是闫罗带她过来，后来闫罗慢慢老了爬不动山了，采药的活就全交给她了，闫罗到底不放心她，只让在一些近处的小山上采药。如今到了冬天，别的山上都基本枯了，哪里还能采到草药。正好多了瓦片，闫罗也放下心来让他们俩去老鹰山采药。
这一行果然收获不小，且有些药长在一些山势陡峭的位置，若是闫潇月肯定是采不到的，可是瓦片身手灵巧，只要闫潇月一指在哪个位置，他便能把药采来。才半天的功夫，两人的箩筐里都装的快满了。
对这等战果，闫潇月很是满意：“行了，我们回去吧。”瓦片似乎采药采兴奋了，诧异道：“不采啦？”闫潇月看着他那快满的箩筐一眼：“让小老板来教育你，做人要知足。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所以凡事欠一点是刚刚好的，懂否？”瓦片神情怪异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忽地眸光一扫，看向西南方向，神色一变，急急拉着闫潇月跳进旁边凹陷的小沟里。这是干涸多年的山沟，近两米深，铺满厚厚的腐叶。瓦片跳下后就抱着闫潇月轻轻一转，隐入近旁一处略微内凹的岩壁旁，紧紧靠着岩壁。闫潇月想动下头看清周围情况，却又被他用力按住头，眼前只有布满青苔的岩壁。她知道瓦片这样做必是察觉了什么危险，遂也不敢乱动。只是脚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让她忍不住咬住了牙齿。方才毫无准备被拉着跳下来，脚似乎崴了一下。此刻脚只要一受力就极其疼，可是不受力她整个人就等于是趴在瓦片身上，大脑里快速地进行了一下受力分析，她还是咬紧牙站直了身体。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似乎有大队的人马在山路行驶。山风吹来，风中还携带着一股血腥气味。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脚下的疼也忘了几分。瓦片的耳力倒是好，她方才一点动静也未曾察觉。这大批的人马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走这险峻的山路，来者不善，而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杀戮。这样的一群人，避开是对的。她不禁在心里给瓦片的灵敏反应点赞。
等到车轮声消失好久，瓦片才松开她的脑袋，脸色却染上一抹奇异的红。闫潇月却没有顾上看他，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唉哟，痛死我了。我的脚啊……”瓦片面色微变，忙蹲下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起她的脚查看，竟似个孩子般慌乱无措，闫潇月见他这副样子有些傻眼，半晌忍不住道，“拿错了。是那只。好像就是崴了，没多大关系，我坐会儿就好了。”瓦片用手摁住闫潇月另一只脚，闫潇月忍不住大叫起来：“轻点轻点。”“你的脚崴的厉害，崴了之后又站了许久，若勉强走回去怕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还是我背你吧。”瓦片说这话时语气非常平缓，却不像是商量，而像是在做一个决定。闫潇月急忙摆手：“不用不用，崴脚这点小伤有什么关系，我能走回去，你帮我背着药就行。”撑了下地就要起身。瓦片按住了她的手臂，抬眼看她：“月哥，你救我命，我现在只是背你而已，你再推辞，就是瞧不起我了。”他说的诚恳，这一声月哥叫得真挚，闫潇月想了想也觉得不宜再过矫情，不就是背一下吗，多大点事儿。“那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瓦片将两个箩筐的药捯饬到一起，又用力抖了抖夯实了，把空箩筐叠在下面。除去刚刚跳下来散落掉的一些一般药草，如此居然正好一满筐。背上闫潇月，两手扶着她的腿，其中一只手还兼带提着箩筐，走起路来甚是平稳。闫潇月趴在瓦片背上，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只好找些话来打破尴尬：“你看我说的有道理吧，刚刚幸亏没有再多采，不然也是得扔掉。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万物都遵循这个道理的。”瓦片不吭声。闫潇月又道：“你说对不？瓦片。”少年方才应道：“嗯。”过一会儿，闫潇月又道：“唉，你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背着我又提这么多东西，会不会伤到，以后长不高了啊？”瓦片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会。”闫潇月只觉没趣，也不再说话。半晌瓦片忽然道：“你觉得我矮吗？”闫潇月见他终于主动说话，一下子来了劲：“那倒没有。你现在已经很高了，让我好生羡慕。我只是担心影响了你的基因表达。啊，你不知道基因表达吧，就是说你天生的本来可以长很高，可是受了一些外界影响只能长一般高，明白不？”解释完又老气横秋道，“月哥哥我啊，就是被你闫大爷驱使着干苦力才导致发育不好，跟你一般的年纪却只有这么高啊。”瓦片皱了皱眉，不搭理她。
山风静静，偶尔飘落几片枯叶，闫潇月似乎有些疲劳，犯起了瞌睡，瓦片也不说话，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着，只能听到脚下枯叶碎裂成米分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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