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礼的印象中,这两个字能够作为地名而被自己熟知(被写在路边石碑上的文字,十有**便是此处的地名),完全是因为广西桂平县的金田村,而这里,恰恰就是太平天国运动的起点!
作为太平天国的敌对方,清政府给这些“造反者”起了很多污蔑性的外号,其中的两个更是给南宫礼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一个是“长毛反”,另一个便是“发逆”。
由此可见,太平军与清政府的决裂虽然体现在方方面面,但最具代表性的一点,当然还是非头发莫属。
因为头发问题而被满清政府屠杀的汉人,数量着实不可小视,尤其是在满清政权刚刚统治中原之时;而说到底,由头发而引发的冲突,本质上还是文化的冲突。
现代人所熟知的清代男子发式,多半是从充斥银屏的“辫子戏”、“秘史戏”中得来的直观感受。这倒没错,因为清代男子确实是剃光前额、后面拖着一条大辫子;但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这并不是满洲人、甚至是他们的祖先女真人最早的发式!
这个并不被大多数人所知晓的古老发式,叫做“金钱鼠尾”——金钱者,是指脑袋上仅仅留下铜钱那么大的一撮头发;鼠尾者,是指那一撮头发扎成辫子之后像老鼠尾巴一样。
既然这个发式看起来如此奇怪,为什么女真人还要将其推广开来?
说法一,女真族是个游牧民族,日常行动离不开骑马,如果像汉人一样留着一头长发,骑马的时候会有诸多不便(汉人的长发还会整整齐齐地扎起来,而游牧民族向来被视为未开化民族,当然不会如此费时费力地画蛇添足);说法二,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卫生条件不太好,蓄着长发容易生虱子;说法三,……
不管原因究竟如何,反正女真人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个发型。后来随着文明程度越来越高,可能也觉得这样的发型不太雅观,所以便将“金钱”的面积变得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后脑勺变成了一个大“金钱”,也就是“辫子戏”中常见的那种发式。
清兵入主中原之后,便想把这种发式完全普及,但汉人根本不可能答应。
受传统文化熏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已经流传了上千年,早在汉人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且不说头发,就算是剪下来的指甲屑,也非得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不可!
为什么?就因为那都是父母给的!
现代人看起来比较荒谬的逻辑,古代人看起来比较神圣的逻辑。
所以,几剪刀下去之后,剪掉的不仅仅是父母给自己的头发,更是流传了几千年的文化,是自己本民族安身立命的根本!上升到了如此高度之后,汉人又怎能轻易答应?
不过汉族人却小看了满洲人普及“新发型”的决心,更没想到他们会进行“概念偷换”,将辫子偷换成了脑袋——有辫子就有脑袋,没辫子就没有脑袋。
但在大多数汉族人看来,头发远比脑袋更为重要——脑袋,我所欲也,头发,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脑袋而取头发者也!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头发绝不仅仅是“头发”那么简单,这上万根黑色线性物,代表的是最高道德标准——义!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为了义,脑袋算什么?
在这一道德标准的指引下,很多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头发而丢掉了脑袋,但却丢得无怨无悔,因为他们坚信,死后在地下与祖先相聚时,完全可以自豪地说一声:“列祖列宗,晚辈是带着头发来为你们敬茶的!”
但能舍生取义的人终究还是少数,而且用现代人眼光来看,这种牺牲完全没有价值(价值观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反差,究竟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倒退?),所以到最后,汉人还是被迫屈服了,不仅纷纷剃光了自己的前额、留起了大辫子,而且屈服得十分彻底——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革命党人号召民众移风易俗,其中一条就是剪辫子,很多人却死活不肯剪(不仅包括满洲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汉人),讽刺么?跟二百多年前老祖宗的做法相比,可谓是霄壤之别!若是老祖宗泉下有知,了解到这些后辈晚生的做法后会作何感想?当然免不了要给这些不肖子孙托梦!
而这些情况,恰恰正是南宫礼到了这个陌生环境之后感到恐惧的原因,也是自己在看到“金田”二字之后会感到兴奋异常的原因——太平军不留辫子、不剃前额,这也正是“长毛反”、“发逆”等一系列外号的由来!
兴奋了好一阵之后,南宫礼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高兴得太早了,以至于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也就是概率的问题!
在自己的记忆中,太平天国运动始于咸丰元年(1851年),终于同治三年(1864年),一共历时14年;而清兵入关是在顺治元年(1644年),宣统皇帝下诏退位是在1912年,总共历时268年。
如果将自己看做是一个骰子,而西门子就是那该死的掷骰子的人,再将清王朝看做是一个数轴,自己落入太平天国运动那十几年的时间段中的概率,究竟会有多大?
根据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的相关知识,可以将这次“掷骰子”看作均匀分布,事件发生的概率为14/268=522%,再根据小概率事件理论,概率小于5%的事件可以按照不发生来考虑,虽然概率为522%的事件已经脱离了小概率事件的范畴,可多出来的022%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说,此事发生的概率依旧小得可怜。
这就意味着,自己只考虑到了空间上的问题,却忽视了时间这个要命的要素!
此时此刻,南宫礼顿时有种自己在刚跑完5000米抵达终点时忽然被人兜头倒了一桶冰块的感觉,这“冰桶挑战”是不是也太刺激了些?
算清楚这个概率后,南宫礼渐渐感觉自己有些恍惚,可在恍惚中却又感觉到距离自己不是很远的一个建筑中似乎有不少人在搞什么活动,动静着实不算小,以至于连失魂落魄的自己也被这闹哄哄的声音吵得回过神来。
在脑海中设想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后,南宫礼忽然有种赶过去一探究竟的**,却又害怕因为人多眼杂而出现什么意外,经过了一番激烈地思想斗争后,最后还是被“凑热闹”这一方占据了上风,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道:“怕什么,被人发现了大不了一死,碗掉了脑袋大个疤,下辈子继续吃,说不定在这个时空中结束生命之后,自己反而回到21世纪了呢?”
可问题是,谁敢保证死亡就是开启返程大门的钥匙?万一真的人死灯灭了呢?
甩了甩脑袋,南宫礼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些可能会引发自己负面情绪的问题,而是当机立断地迈步向着声音的源头走了过去——就转移注意力而言,最好的办法,当然莫过于参加集体活动。
正如南宫礼刚才所感觉的那样,自己要找的地方真的没有多远,顶多百八十步的路程而已。
南宫礼一边向着目的地进发,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形,不过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当然没有什么好景色,时不时还会有一阵阵难闻的味道不请自来,硬生生地往鼻孔里钻,甚至不用看也能猜到味道的源头是什么——牛粪、猪粪、泔水……
感觉自己的肠胃正在和这股混合气体光顾的频率同步地抽搐着,南宫礼赶忙抬起左手掩住了口鼻,右手也在一瞬间变身为风扇,一边扇还一边暗自嘀咕:为什么刚才从茅草屋中出来的时候没闻到这些难闻的味道?到底是因为自己思考问题太投入,还是因为那个茅草屋中到处充斥着腐烂气味……
等等,怎么又跑题了,自己刚才注意到的可不是这些味道,而是……为什么自己所到之处并没有一个人影?他们都去哪了?难不成……都聚集到了那个声音的发源地?
带着疑问,南宫礼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一座着实不小的建筑前。
来到门前站定,只见大门正上方有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韋氏祠堂。
对于后面的三个字,南宫礼当然感觉并不陌生,不过第一个字好像是繁体字,仔细想了半天之后才勉强得出结论——这应该是简化之后的“韦”字吧?
也就是说,自己面前的这座建筑,应该是本村中一个姓韦的大户人家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
之所以推测这个建筑为大户人家所有,是因为对于家小业小的普通农户而言,盖起如此宏伟的一座建筑无异于天方夜谭,这一点完全可以从整个村子中比比皆是的草屋一望而知。
将目光从匾额向下移,南宫礼忽然惊奇地发现,祠堂里面的人还真是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村全部有生力量,应该都云集于此了吧?
见此情景,南宫礼忍不住“妄加”推测,难道是本村地主发善心,要给全村人发福利?否则的话,男女老幼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齐聚一堂?
一想到“齐聚一堂”这个成语,南宫礼不禁暗自发笑,“堂”确实是有,不过却是祠堂的“堂”吧。
对贫困的农民而言,最大的福利就是粮食,可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却并没有发现一个装粮食的袋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南宫礼当然想不到,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聚集于此,确实是因为有人要发福利,不过那人却并不是地主,最起码现在还不是;至于所发的福利,却比粮食要大得多!
那份福利,叫做“地上的天堂”!
随着一人的身高“暴涨”了半丈有余,村民们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目光也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人所在的位置。
见到如此令人费解的情景后,南宫礼赶忙跨进祠堂大门,接着又向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楚,那人之所以会一下子变成“巨人”,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他脚下正踩着一块原本供奉祖宗牌位的平台。
很明显,站在高处的这个人非常有号召力,至少非常有威信——随着他大手一挥,本来还在“台下”偶尔窃窃私语的“观众”们,忽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伴随着那人的挥手动作,南宫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仔细打量了半天之后,越看越觉得难以置信,这人怎么……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再次细细地端详了一会过后,南宫礼觉得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心脏也越跳越快,甚至胸腔内的“咚咚”声也不绝于耳!
一般来说,能出现如此反应,多半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而这种情况多发生于情侣之间——不过此时的南宫礼却绝对堪称是例外。
能令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南宫礼如此激动,当然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会令事情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世界上令人兴奋的事情,并不是上帝给了你一个期待已久的最好结果,而是在你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时候,上帝又把最好的结果硬塞给你,想不要都不行。
对于这个理论的深刻理解,恐怕没有人会比此时的南宫礼更有发言权——心情从波谷直升到波峰,实在是刺激得要命。
“这样的兴奋,以后还是少来几次为好。”南宫礼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话虽这样说,南宫礼却还是忍不住暗自窃喜起来,因为这个人绝对算得上是可以挽救自己生命的人——自己现在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断定,这个站在高处的人,就是太平天国的创始人、拜上帝教教主洪秀全!
那522%的小概率,那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件,难道就这样发生了?南宫礼此时的心情,实在是和那些孤注一掷、押中了大小的赌棍别无二致——虽然自己现在只是一枚骰子!
之所以会感觉到眼熟,是因为南宫礼从小到大没少看过洪秀全的画像——没办法,从小学的社会课开始,一直到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学的历史课,几乎都会涉及到太平天国运动这个不容忽视的重大历史事件,既然讲到太平天国,又怎么能不说天王?而说起天王,又怎能没有天王像?
若说自己能够过目不忘,这个确实有些夸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便不再是一个人,而是进化成了一台扫描仪;可自己的记性向来不错,不光几乎每一个接触过自己的人都这样说过,甚至连自己也时常会老实不客气地承认这一点。
只看过一遍就能记个**不离十,更何况在读书的各个阶段都能见到?想记不住都难。
看着即将指点江山的洪秀全,南宫礼不禁对中国传统的绘画技艺感到钦佩不已:这手绘技术,都快赶上照相机了。
一想到“照相机”这个专有名词,南宫礼不禁暗自感慨:有了照相机,人人都是超级大画家!尤其是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自己更是对现代科技的魅力怀念不已。
现代科技?随着这几个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在脑袋中隐隐闪现着的想法,条理好像渐渐清晰了一些。
自己只是和哥们开了个玩笑(起码在自己看来是这样),却被那个不着调的哥们送回来了若干年,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判断,现在基本可以将地点确定为广西桂平县金田村,时间也基本可以断定为咸丰元年(1851年),甚至还可以更精确一些,这正是金田起义之前(也可以说自己正在经历这场起义,不用说,从这么大架势来看,不是起义还能是什么),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脑袋应该是暂时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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