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拚上生活与性命在工作的人。」
「你很会说嘛。所以是要我认同你的说法吗」
「咦」
我一时没能理解猪俣先生为什么这么说,等我理解他真正的意思后,摇了摇头说:
「我还很嫩。虽然我不是想偷懒,但就是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老是给前辈们添麻烦。当然,我说的前辈是我公司的前辈。」
没错,所以我才不能充耳不闻。
「大家都带着强烈的决心在工作。认为年轻人就会小看工作,是错误的想法。」
猪俣先生笔直看着我的眼睛。
「是吗也许你公司里的年轻人是这样吧但我们公司的可不是。」
「都是一样的,您工厂里的年轻人也是一样。」
「啥」
「大家都很认真在工作。」
「要是你所谓的认真,程度跟那些家伙一样,那你们公司的水准也不怎么样吧。」
「绝无此事。」
「听你在放屁一直看着他们工作的我可是很了解再说你这家伙又懂什么」
「我懂。我不敢说我百分之百了解你们公司的状况,但多少还是知道。」
没错,现在的我懂。
「因为我问过他们了。」
我在找猪俣先生前,先跟工厂里的员工谈过了。以下是当时发生的一段插曲。
「不好意思,今天在各位百忙之中前来叨扰。我是行定事故调查事务所的员工,名叫濑川托实。」
眼前是约莫四十多岁、褐发、长相凶狠的建石工厂现任社长兼厂长,与猪俣先生同世代、身材瘦小、看起来很和善的前任社长,以及三位年纪约二十岁到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工厂职员。我向这些人自我介绍并交换名片。
我只身一人面对这群人。虽然之前曾跟着美咲前辈一起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但像现在这样单独出马还是第一次。
听到我的公司是事故调查事务所,大家摆明一脸狐疑地看着我。虽然我有点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挺胸地面对他们。既然我现在代表行定事故调查事务所,就必须背负起公司的名声,绝不能失态。
我试着回想美咲前辈平时是怎么处理这种场面,然后模仿她。她以前做过的事,还有今天如果换成是她,她可能会做的事我要贯彻地模仿她到最后。
「今天拜访大家的理由,相信各位已经听我们公司的冰室小姐解释过了。我是为了猪俣太郎先生的事情而来的。」
在场的人一点也不讶异,看来厂长已经事先知会过他们。
「我刚才说我们是事故调查事务所,但我们的业务不光是调查事故而已,查出死者真正的死因也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事实上是前几天某间律师事务所,委托我们帮忙调查猪俣太郎先生真正的死因。」
我刻意隐藏律师事务所的委托内容,以及委托人是猪俣先生的儿子这两件事,跟他们解释一下主旨。
我刚才那番话就像在暗示「猪俣太郎之所以病死都是因为过劳」一样,因此每个人不是轻轻压低眼神就是挪开视线。
「我知道先前的调查已经认定猪俣太郎先生是自愿加班的,同时,我也知道贵公司已经与他太太达成和解。」
「那您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
是我的**太迂回吗现任厂长开门见山地问我。虽然他讲得很恭敬有礼,但态度充满不信任。
「是的。敝公司只要把调查报告书交给律师事务所,这个案件就算了结。但我还是希望尽可能掌握猪俣太郎先生生前在这里工作的具体情形。若能拿到证据,我们的客户才可能接受这次的报告内容。至于能不能掌握到实情,还是要看各位愿不愿意陪我聊聊。」
「猪俣生前工作的状况啊」
「调查内容里写着,猪俣太郎先生常是早上第一个来上班又最晚下班,没错吧」
听完我的问题,现任厂长冷冷地点头。
「您说的没错。」
「他这么做的频率呢」
「几乎是每天。」
「但我听说贵工厂基本上是采轮班制吧」
「是猪俣他自己想在开工前来工厂又工作到半夜的啊,所以事态当然会变成那样。我们已经劝过他好机次,要他晚点来或早点回家,但不管讲多少次他都听不进去。」
「没有找人代替他值班吗」
「当然有。但是这样一来,代他班的人就得配合猪俣的时间。我可不能强迫其他员工这么做。」
「您说的是。那为什么猪俣先生需要如此勤奋」
「他就是典型的工作狂啊。工作就是他的人生意义。」
「猪俣先生的工作量有那么大吗」
「算是吧,要说多的话算是多。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不愿把自己的工作交给其他作业员做。」
「那些工作是只有猪俣先生才能做的工作吗」
听到我的问题,所有人都眨一下眼。
现场徒留诡异的沉默,由于谁都不愿开口,现任厂长叹息地回答:
「才没这回事。猪俣过世之后工厂还是照常运转,我们的业绩也成长了。」
「」
「当然在猪俣刚过世时,我们确实很因扰,毕竟猪俣以前负责的是我们公司的主力产品。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工作让给别人做。其他人就算有能力操作同一台机器,却没有办法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由于主力产品的订单空窗了好一阵子,因此我们曾试着改做量产品,但业绩还是一落千丈,最后才会导入新的机械致力于自动化生产。」
接着,厂长跟我解释自动化生产流程的详细内容。
首先是拆解猪俣先生生前做出来的家具,让机器分毫不差地读取零件的尺寸,再让机械削切木头。听说猪俣先生自豪的椅背曲线和扶手的曲线,都能用机械忠实地复制出来。也就是说,机械可以完美制作出猪俣先生的作品。
「然后,我们把生产步骤制作成手册,现在任谁都能够做出一样的东西。」
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话。当然,这也是绝不能对猪俣先生吐露的话。
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骄傲。他认为机械不,应该说他认为这是只有自己才能办到的工作。制作这些产品就是他这个人的价值。
他最牵挂的是过世后工厂的运作情形。
但另一方面,如今让工厂东山再起的方法,又等于是间接在贬抑他至今拚命建立起来的事物。
究竟该如何化解双方的矛盾呢
「您应该问得差不多了吧」
看到我不发一语,厂长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不能就此结束,但我不知道该继续问些什么才好。
我刚才与他们的对话,只是在模仿先前见识过的美咲前辈的工作方式,只是在模仿存在我脑海中的美咲前辈罢了。到头来,模仿终究是模仿,一旦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便已丧失所有其他手段。
我果然什么都办不到。
现任厂长与其他员工纷纷站起要离开时,我喃喃说出心声:
「既然猪俣先生以前做过的事,现在只要靠机械,无论是谁都能办到,那他以前拚老命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
听到我不自觉说出口的话,正要离开的现任厂长停下脚步。
「你刚才说什么」
现任厂长用粗哑的声音质问我,现场气氛变得一触即发。
我无法理解他态度的变化,做不出反应。
「我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现任厂长像要跳起来似地转身冲向我,其他作业员立刻紧紧抓住他,制止他已经举起的拳头。
虽然直到刚才现任厂长的态度都不算友善,但现在的举动已化做明确的敌意,直直朝我奔来。
他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整个人拉过去贴到他眼前,近距离对着我放话:
「你可别会错意」
我做错了什么吗
「因为猪俣老伯过世,我们只好去顶替他的位置。但你听好了,老伯他以前一个人就能办到的事,我们现在所有人一起去做也做不来。虽然我们尽力拚出产量,品质却一点也追不上老伯做的产品。看到我们做不出主力产品,老客户们纷纷弃我们而去,所以我们只好改变做法是因为我们只能这么做。我们只能这么做啊」
「」
「所以我们才借钱买下新机械,用新机械尝试做出让客户满意的产品,最后才让工厂东山再起。可是,我们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模仿老伯的作品并让机械去生产制作罢了。要不是工厂里留有老伯以前做的东西,我们工厂早就倒闭了」
做出导入自动化机械生产这个决策的现任厂长,原来才是最了解猪俣先生价值的人。
「大家都很拚命啊。」
这时,本来都没有表达意见的前任厂长喃喃说道。
「虽然那家伙可能会骂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但就因为是现在,我们才需要改变做法。比起导入自动化生产这件事,要是让他待过的工厂就此倒闭,那等我也去到那个世界时,才更无颜面对他。」
两方的做法不同,而且他采用的是猪俣先生厌恶的做法。但就算做法不同,想要守护工厂的心情是一样的。
简直就像美咲前辈与芹奈前辈一样。
「你懂了吗猪俣老伯建立出来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绝对是有意义的」
猪俣先生吃惊地听完这段插曲。
「大家都很懊悔从前把工作全丢给猪俣先生一个人去做。现在工厂之所以制作出生产手册,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做相同的怍业,防止再像以前那样仅仅依赖一个人。这些都是为了不要重蹈覆辙,大家共同决定出来的。」
只要规范出作业流程,谁都可以做到相同的作业。当然每个人的工作精确度和效率有落差,但可以藉由机械把误差控制在最小范围里。如此一来,就能摆脱以往那种「要是那个人不在就做不出来」的问题。
「想让大家早早下班也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现任厂长为了不让员工过度加班,总是在规划符合公司规模的生产计划。只有一直拿到能维持公司与工厂运作所需的刚好订单量,以及降低经费成本才有可能实现。」
不如说,猪俣先生那种直到深夜还独自在工厂里加班的做法,就算真能赶出一份订单的需求,但公司其实一直在支付不必要的水电开销。
只是没有人去阻止他。减少他的作业时间,表示有人必须去做他的工作。但没有人能够接手不,正确来说是没有人愿意接手他的工作。
「但机械做不出新玩意儿。如果一直用机械生产,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致命伤。得好好提升技术才行啊」
「我听说您以前反对机械化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现任厂长曾跟我提及类似的事。
「其实您当时说的话,一点都没有白费。」
「什么意思」
「您知道桐屋工厂吧」
「喔,知道啊。那家工厂里有个跟我年纪相仿、和我颇熟的工匠。」
「听他们说,工厂现在有派员工去那里边工作边进行技术研修。听说工厂后来便建立起了这套研修制度。」
「技术研修那帮家伙」
「是的。他们不是去放长假,而是去其他工厂研修,精进、学习您所说的技术力。」
「那群家伙以前对提升技术根本没啥兴趣啊」
「那些人也都是技术人员。既然是技术人员,不可能不想提高技术吧他们以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提高技术罢了。」
「只要问我,我就会教」
猪俣先生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不,我都没有教吧。」
他无力地否定了原本坚毅的口吻。
「我光是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从来没有好好照顾那些家伙。不也许是我以前觉得,不跟他们接触反倒乐得轻松,所以一直刻意疏远他们。」
「他们其实都很想变得跟猪俣先生您一样。」
成为拥有独门绝活的工匠只要是技术人员,没有人不憧憬这样的地位吧。不,不仅是技术人员。只要看到前辈办到自己办不到的事,任谁都会感到憧憬。
就像我模仿美咲前辈的工作方式一样。
「你还真蠢。」
猪俣先生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听你这样一说,我不就又产生新的牵挂吗」
猪俣先生望着空无一人的工厂,脸上露出满满的悔意。
「要是我当时更愿意看顾他们,让他们继承我的手艺就好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不过:
「他们一定没问题的。就算技术上不行,但您对工作的态度与热情,这种重要的精神,他们一定都铭记在心。」
「这样啊。看来即使我不在,工厂也没问题了吧。」
猪俣先生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接着,他一直留在工厂附近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原以为你是个菜鸟,没想到你居然能让我产生这种想法,挺行的嘛。」
这种想法是指哪种想法啊
我到底为猪俣先生做到什么
工厂诸位对他的想法,真的成功了却了猪俣先生的牵挂吗
「我们工厂的小伙子只要被我破口大骂,多半会垂头丧气地缩回去,没有人敢拿自己重新反思后得出的结论来挑战我。就这层意义而言,你还比较有骨气。」
「没这回事,我」
「人家称赞你,你就虚心收下吧反正我也没办法对那些小伙子讲这些了。」
「谢谢您。」
「接下来虽然打死我都不想这么说」
最后的最后,猪俣先生再次牢牢凝视他奉献了一生的工厂。
「未来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吧。」
他留下这句话便升天了。
、终章
猪俣先生离开后,我跟着离开工厂。
虽然最后猪俣先生对我讲的那些话,代表他认同我这个人,但我根本没资格获得这种评价。我否定了芹奈前辈、无视寺岛前辈、想依靠美咲前辈,结果失败了,本来还想放弃。要不是有大家,我一定不敢再次来这里面对猪俣先生。
光靠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我今天能成功,都是多亏大家的帮忙。
「」
对于我这样的想法,最感到吃惊的正是我自己。
我就是不想再与人交流才离开故乡,也不想认识什么新的人。
即使如此,我依然活在人群中、依然倚靠他人才能生存。同时,我也非常感谢有人让我依靠。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种感受。
当我踏出工厂的厂区,看到有人站在门外。
站在门口的是我这次案件的指导员芹奈前辈、总是准时下班的所长,还有提着旅行包的美咲前辈。看来美咲前辈从出差地一回到东京,连家也没回就赶来这里。
「辛苦啦。」
芹奈前辈先慰劳我一下。
「」
美咲前辈没有任何表示。她果然还在生那通电话的气吗
此时,芹奈前辈用手肘顶一下站在她旁边的美咲前辈。
「结果猪俣太郎先生留恋的是什么」
美咲前辈问我。
猪俣先生说过,他很担心自己过世后工厂该何去何从。虽然这是事实,但事情没有这么单纯。
芹奈前辈曾说,或许猪俣先生看到工厂没有他之俊处境很艰难,反而会比较开心。这或许也是事实,但事情没有这么单纯。
我想应该是
「我认为猪俣先生应该是希望守住他努力一辈子建立起来的对工作的骄傲。」
守护对于自己工作的骄傲,但不是夸大自满的那种骄傲。因为,他的骄傲与工厂是否能永续发展息息相关。
我认为就是因为这样,猪俣先生才会在得知工厂的人都承袭了他对工作的那种骄傲之后,便能够升天。
虽然我无法百分之百保证或认定我的推测是对的,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总之,做得不错。」
美咲前辈把头撇向一旁,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她没有否定我的结论。该不会她从头到尾观察了我和猪俣先生的对话吧
我想问问她。以前处理汀小姐的案件时,美咲前辈曾质问我是否真的踏进幽灵以及活人们的心。那么,现在呢
「话说回来,托实,你打算怎么办」
抢在我开口问美咲前辈前,所长先问我这一句。
「什么怎么办」
「你以后的指导员,要选美咲还是芹奈」
「咦」
这两个人就站在我眼前,要我怎么选啊
「呃这不应该是由我来选」
「当然是由你来选啊。看你想跟着谁,学习谁的工作方法。」
喔原来是这样。
这次让我跟着芹奈前辈工作,并不单单是因为美咲前辈出差不在。由于我至今一直跟着美咲前辈做事,因此所长想藉着让我体验正好相对的工作方法,让我知道一样工作有很多种做法。
打算成为怎样的送行者呢
此刻是我面临的第一个分歧点。
来回看一下美咲前辈与芹奈前辈。
这两个人对我面吾,都是能成为优秀范本的好前辈。可是
「我要在美咲前辈底下学习。我想成为像美咲前辈一样的送行者。」
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会选择芹奈前辈那种工作方法。
可是,一想到我成为送行者的理由为了达成那个目的,我一定得采用美咲前辈的做法。
不过我想就算没有发生过那件事,现在的我肯定也会想成为美咲前辈那样的送行者。
「他这么说呢。」
被选中的美咲前辈依然撇开头,没被选中的芹奈前辈则露出有些滑稽的表情,百般惋惜似地耸了耸肩。
「可以吗美咲前辈。」
「既然是所长的决定,就不要再问我。」
「没这回事。如果你想拒绝,我可以另外选人喔。」
所长用他被胡渣围绕的嘴做出奇怪的嘴型说完之后,美咲前辈立刻瞪了所长一眼。
「怎么样,美咲」
芹奈前辈憋着笑,跟着催促美咲前辈。
「我来照顾这家伙总行了吧」
美咲前辈丢下这句话立刻掉头,健步如飞地离开。
「她为什么只会这样说话啊」
「果然是觉得很麻烦吧」
「才不是呢,她只是在害羞。」
「咦」
「记得托实小弟你说过想要成为像美咲那样的送行者吧她听说之后,其实挺开心的,那几乎算是一击必杀喔。」
被我这种货色那样说,一般人会高兴吗不过
「芹奈前辈,您还真了解美咲前辈耶。你们其实很要好吧」
「啥」
芹奈前辈露出一脸想吐的表情,嘴巴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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