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聊天、陪她实现愿望,但也仅止于此。一旦对方不跟你多说什么,你就停留在那里,不会继续深究。你只了解表面的话,不打算理解别人背后的真意。不只是对汀奈津这样,你对我和寺岛也是。」
确实是如此也说不定。
「托实,我问你跟人有所交集,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咦」
「人与幽灵都是一样的。不踏入对方的内心,不可能让对方升天。」
美咲前辈说的这番话很有分量,直接传达进我的内心。
要说我藉由这次的工作了解到什么,那就是幽灵果然也是人类这件事。
幽灵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无可奈何的人们。
他们只是丧失**的人类。
如果是这样,那我一定还是无法了解幽灵的内心。
一直以来不断逃避与人有所牵扯的我,不可能会了解。
我是一个经验不足的人缺乏身为人类应有的经验。
这种经验不是一朝一夕走间就可以获得。
但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份工作。
至少我现在还不能放弃。
直到拯救那个人为止。
、第二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那孩子以前住在一个小镇里。
无人不知街坊盛传的谣言:他是一个会说自己看得见幽灵的怪孩子。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他很可怜,会温柔地劝告他:「一定是你看错了。」
因为没人相信自己,那孩子很难过,于是他执意继续跟大家说自己看得到幽灵。
渐渐的,周遭的人开始感到厌烦,最后再也不理会他。
那孩子想了让大家相信自己的方法,便从幽灵身上打探对方家人或朋友的事,接着详细地跟其他人说明。
里头也有一些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周遭的人认为是那孩子偷听或偷看才会知道,因此抨击那孩子与他的双亲。
因为没人相信自己,那孩子很懊恼,这次改向幽灵探听只有幽灵和幽灵的家人才可能知道的事,希望大家相信他。
周遭的人开始觉得那孩子很恶心而疏远他。那座小镇的父母纷纷告诫自己的孩子,千万别跟那家的孩子扯上关系。
渐渐的,那个孩了被孤立了。
最后,那孩子原本以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双亲,也开始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
一旦说自己看到幽灵,他就会被锁在房间里,也没有饭吃。
一旦看向幽灵的所在之处,就会遭打骂,要他不要乱瞄。
一旦和他人讲幽灵对自己说的话,就会被大吼,要他闭嘴。
那孩子的个性非常老实,没办法对其他人说幽灵不存在、自己看不到。
因为一直被人叫做骗子,他才会觉得说谎或掩饰都是不好的事。
配合大家,撒谎说看不到幽灵会比较幸福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他。
「这孩子真的看得见,你们多谅解他吧。」
唯一愿意帮这孩子说话的是他年迈的祖母。
只有她相信那孩子所说的话,只有她一直当那孩子的后盾。
但随着时间流逝,祖母迎来人生的终幕。
「我真的很想变成幽灵一直待在你身旁,但要是这么做,你又要被人骂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是他祖母的遗言。
那孩子从此失去唯一的靠山。
然后,他终于学会闭嘴。
不只是关于幽灵的事,他对所有事情都不发表意见。
就这样,他被当成沉默又恶心的孩子,如此度过童年时光。
纵然时间飞逝,流言依然在小镇里迟迟不散。
小时候常撒谎说自己看得到幽灵的恶心小孩,长大之后被大家当成沉默、冷漠、不知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的恶心少年。
同年的同学、老师、住在附近的邻居,甚至是血亲,都继续疏远少年。
年月过去,少年增长了智慧、获得了知识。当他学会「处世之道」和「曲意逢迎」这类词汇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无可扭转的境地之中
所以少年隐藏气息、隐藏身影,等待时机。
他等待着离开这座小镇的时机。
然后,时机终于成熟了。
高中毕业典礼上,少年接到双亲出车祸身亡的讣音。
贫嘴的熟人特地跑来嘲讽少年:「怎么你爸妈有没有变成幽灵来找你呀」
可是少年的双亲并没有变成幽灵现身在少年眼前。
当时他只是一心认为自己的父母不可能死了之后还想来找他,但现在改为这么想:「那两个人一定是没有任何牵挂地走了。」
对于留下还是高中生、没有人可以依靠的儿子这件事,那两人没有半点牵挂。
也许那两个人从很久以前就想死了吧。
事到如今已无法询问他们真相为何,但少年认为原因一定出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存在让双亲无缘体会到平凡的幸福,自己的存在把他们逼到极限,但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对此感到抱歉。
不管怎样,少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等双亲的丧礼一结束,少年韭未终日以泪洗面,而是立刻展开行动。
变卖家产、拿到遗产甚至连这些时间都不需要似的,少年只是抓起家中留下的现金,在祖母坟前合掌后,便离开那座小镇。
他没有任何目的地。
去远方。
只是想去远方。
只要能多少远离这个地方就好。
只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就好。
来到东京之后,他的生活宛如要把过去的不幸弥补回来似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幸福。
虽然他带了一些钱,但在没有保证人的情况下,没有一间房地产公司愿意让这位高中刚毕业的少年租屋。
就在这时,有人介绍少年一位神似他祖母的公寓房东。那位房东是个难得一见的老好人,所以少年才终于找到地方可住。一开始那位房东还替他打点伙食,也帮他介绍打工的机会。
不知道这位房东老太太是不是太会算时机,就在少年刚学会一些基本的处世技巧时,老太太便离开人世。
新的房东是那位老太太的儿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年。虽然新房东警告少年,只要一拖欠房租就要请少年离开,但因为少年从来没有欠缴过房租,也就能勉强留在那个屋檐下。
虽然他从故乡带来的财产几乎已经要见底,但他平时会花用的只有房租、水电瓦斯费与伙食费而已,仅凭着打工赚的钱度日,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在打工的地方,他也没有遇到被解雇之类的状况。这是因为他没有再犯小时候犯下的愚蠢错误。
如果人家搭话,就以表面话应答;为了不让人觉得冷漠,他尽量装出亲切的表情,也尽可能完成工作。虽然并非一开始就做得很好,但顶多是让人认为,他不太说话是因为怕生、工作有疏失只是因为经验不足罢了。
不管怎样,他绝口不提自己看得到幽灵的事。
光是这样,就能轻松地活下去。
但也只是这样。
这一切只是为了获得生存斫需的最低金额。而且,虽然跟其他人多少有一点交流,但少年不想跟其他人有更深的瓜葛。
其实他想找一个不用跟人有所牵扯的工作,但世上几乎没有可以不用与人交流的打工。再说,他的条件也没有好到可以任由他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工作。
所以每当打工的时间一长,开始有人对他感兴趣、企图接近他时,少年便会立刻辞职换工作、更换手机号码,断绝与他人的关系。
他没有交任何朋友。他觉得交朋友对人生没有半点意义。
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之所以离开故乡,并不是想要让人生重来。
离开故乡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他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人会用故乡那些人看他的眼神看待他的地方。
所以,只要不用遭受那种视线审视、只要能平静地生活,就已经足够。
虽然没有人曾这样问,但要是当时有人问他:「你这样活下去有任何意义吗」他应该会这样回答对方:
「要是死了变成幽灵反而麻烦吧」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他要是死了,绝对不会变成幽灵。因为少年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不过那时候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会变成幽灵。只是他那时从未想过自杀这个选项罢了。
要是他知道这点,也许就已经自杀了吧。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并不知道这点,所以才没有选择自杀。
只是吃饭、睡觉、尽量赚钱,不带任何**、就像呼吸一样,少年重复着这些事情。
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
若要说他有特别做些什么的话,那就是即使看到幽灵,也假装没有这回事。
只有这件事,是他刻意去执行的。
这就是他濑川托实的生存方式。
没错,直到他遇见「送行者」们之前,都是这样过活的。
这是发生在我还在便利商店打工时的事。
我在那里和某人有了命中注定般的相遇。
我说命中注定般的相遇,并不是指恋爱方面的邂逅,而是改变了我未来人生的大事。
那个人叫笠原郁美。
我主要的值班时间是半夜到清晨。并不是因为这个时段的薪水比较好,我才选这个时间。我选这个时间,是因为我学会在这个时间里,即使下班后被人遨去哪里玩,也可以用「想回家睡觉」这个理由拒绝,而不会被人觉得难相处。
一开始还不懂这些时,我先挑了白天值班,结果多次回绝邀约后,就被人说我很难相处,搞得我很累。这是我来到东京学会的处世技巧之一。
此外,这样一来,即使大白天不做任何事、窝在家里睡觉,也可以用「因为半夜要值班」这个理由来解释。毕竟曾经有人问我,既没有上大学也没有上班,平日白天到底在干什么,我因为回答不出来而感到困扰。所以,这也是我的处世之术。
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半夜比较不会有客人,所以和同事对话的频率势必会增加。
有些人,只要我一做出「我站柜台就好,你可以好好休息」的提议,就真的几乎不来柜台。也有些人听完我的建议后,会提出「那我们轮流站柜台」的折衷方案。
不管是哪一种人,对我来说都很方便应对,但是笠原这位女性不一样。
笠原小姐谨守休息时间的限制,此外的时间都会乖乖待在柜台。也因为如此,比起其他人,我比较常和她说话。
还记得我们最初被分配到同个时间值班时,曾聊过这些事:
「濑川你是哪里人」
我不想聊家乡的事,毕竟要是她因为某种关系知道那个地方,也许会听过我的传闻。但既然她问了,我总不能无视对方,只好战战兢兢地回答家乡的地名,幸好那么小的城镇她连听也没听过。要是她知道那个地方,也许我当时就会辞职换工作。
「你为什么会来到东京呀」
「只是不想继续待在乡下。」
正确来说,我是厌倦继续待在那些知道我过去的人所在的故乡。不过我所说的也不完全是谎话,只是用个常见的理由包装一下。只要这样讲,就不会继续被人问东问西。
「喔你是大学生还是念职业学校的学生」
「都不是,我没有上学。」
以年纪来说,我在上大学或职校都不奇怪,只是我再也不想去学校了。
我说完之后,笠原小姐一脸尴尬。
「呃怎么了吗」
「我想只是绕了一年远路,绝对不会是什么不好的经验。别把这段时间当成挫折,就当成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吧只要每天积极正面地生活,绝对会发生好事」
啊我被她当成是落榜的重考生吗她该不会以为,我平时看起来那么冷淡,是因为我落榜重考的缘故吧
「不,我没有参加考试。」
「那是在找工作吗现在景气不好,应该很难找吧不过没问题,你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的。」
这次被误以为是在待业中吗不过,一般人听到对方说受不了继续待在乡下,便认为他是想到都市干一番大事之类的,或许也合情合理。
「呃,也不是这样。」
「咦都不是吗啊,该不会是想朝演艺圈也不一定要是演艺圈啦,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她话没说完,就自己否决掉演艺圈这个选项。不过想也知道,何况我的外型本来就没有醒目到可进演艺圈。事实上,我根本没想过要进演艺圈。
「不,我没有具体想做的事。」
「这样啊。那就是来这里找寻自己的目标吗」
「算是这样。」
「到大城市寻梦啊嗯年轻真好青春洋溢呢」
虽然实情根本不是因为那么让人害臊的理由,但既然她已接受这个说法,那就算了。
「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适合濑川去做的呢」
接着,整个对话莫名其妙地变成我的人生方向的谘询大会,她还非常认真地帮我思考各种适合我的工作。
我马上就了解到她是个热心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个性,她才把我当成「离乡背井、没任何目的、无法自立的小弟弟」看待,一直很照顾我。
她问我平常都在干嘛,听我回答「白天也没干嘛,几乎都在家里睡觉」之后,就拿了一份自制的观光景点一览表给我。
她问我平常都吃什么,听我回答「这家超商的便当,不然就是附近超市卖的小菜」之后,就跟我讲哪家简餐店的菜色营养均衡,还不时给我一些简单的家庭料理食谱。
她问我在东京有哪些朋友,听我回答「没什么朋友」之后,就开始邀我参加打工同事们的喝酒众会,或是要介绍朋友给我,而我一直以打工时间兜不拢或是金钱问题等理由回绝。有一次我藉口身体不舒服回绝邀约,结果害她超级担心。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拿身体状况当藉口。总之,不管我怎么拒绝,她还是不气馁地一直邀我。
她问我有没有找到想做的事了,我回答「没有」。毕竟我根本没有在找,所以当然这么回答。结果,她开始跟我推荐电影或美术馆,不然就是特地塞舞台剧的门票给我。既然人家特意推荐了,我总不可能全部无视,使挑了其中几个去看,然后跟她说说我的感想,这也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每次一想到她可能又要问我什么,我就有些提防与不安。得跟她聊聊我看戏、观展的感想,其实也挺麻烦的。但是,我并不会特别想疏远她n
不过,与其说是我的社交能力池步了,不如说是因为她的个性使然。虽然她比我大好几岁,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但我就是觉得她很黏人又很可爱。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身旁肯定有很多爱她的人吧我不禁这么想。
也许是很羡慕她这种个性的人,我不禁心想,要是生长的环境不同,我也会变成像她那种个性的人吗
然后,这是某天的事
「濑川,我有事要跟你说,现在有空吗」
不知道她这回又要讲什么,我做好心理准备后,她带着一丝难为情的表情对我说:
「我呀,要结婚了。」
「这真是恭喜你。」
我先是在脑中思考一下「这样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然后才反应过来,为此大吃一惊。
原来她有结婚的对象啊我完全不知道。不过仔细想想,她最近在学习做菜,也问过我觉得去哪里旅行比较好之类的问题。原来这些都跟结婚有关吗
「谢谢。然后啊店长和打工的同事们说要帮我办庆祝酒会。」
她不只值大夜班,只要时间许可,她几乎每一班都排了。因为这样,她认识的人不少,大家要帮她庆祝并不奇怪。
「濑川方便的话,要不要也来参加呢」
像这种庆祝酒会,一般不会由被祝贺的主角本人主动提出邀约。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想,她并不是要我去祝贺她,而是希望我出席大家都在的聚会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喝酒众会,我可以用「要值大夜班」、「白天想睡觉」这种理由回绝。但既然是庆祝酒会,那又另当别论。我也不是不想帮她祝贺,只是要去一堆人的地方,我还是会抗拒。
「什么时候呢」
我问了之后,她告诉我时间。
闻言,我内心松了一口气。那一人我早就有安排值班,这样一来就有不去参加庆祝酒的正当理由。
不过,光是回绝而没表示些什么的话,对方会不会感到不快呢还是要私下送个礼物比较好吧但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才好。会不会又跟以前一样,被人觉得很恶心呢
我真的不懂遇到这种事时,应该怎么做才好。
「方便吗」
「啊,呃我那天应该已经排班了。虽然有点可借,但」
「放心吧,店长说那天会从分店请人来支援。」
她笑容满面地回答,简直像在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来这招」。不,也许她真的摸清了我的算盘,知道我一定会回绝。她总是比我厉害许多。
「你会来吧」
这下也不能找别的藉口,我没理由拒绝了矿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姑且答应。尽量表现得亲切一点,别让人感到不快,想办法度过这个危机吧。
「请务必让我参加。」
我决定接受邀约。
但是,这场庆祝酒会终究没能实现。
三天后,她被卷入交通事故死亡。
打工的便利商店飘荡着沉重的气息。
得知她的死讯,是她去世当天我去值夜班的时候。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发生意外后,打烊了三天的超商,现在已正常营业。
不过只要去打扫超商的外头,就算不想见到,也会看到车祸留下的痕迹。
停车场的围栏整个变形,支撑围栏的两段水泥墙也有部分破损,留下巨大的龟裂痕迹。水泥墙底的地上,还残留着未完全脱落的墙壁,周围四散着汽车留下的小碎片。
笠原小姐被卷入的车祸,就发生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里。因酒醉而打错方向盘的驾驶,连人带车整个冲进停车场里。当时正要回家的笠原小姐,恰好把脚跨上停在那里的摩托车,因而动弹不得。她被夹在失控的汽车与围栏中间,就这么被夹死了。听说她几乎是当场死亡。
我打扫完准备回店里时,往她丧命的地方看了一眼,但立刻别开视线。
差一点就要四目相交。
从那天之后,笠原小姐就一直待在那里。她成为幽灵留在原地。
她是无法理解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吗或是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不知道。
即使知道她就在那里,我也不打算做什么矿
无论她露出怎样寂寞的表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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