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索性将大门彻底关闭了。
她一直在把玩柳郎临别时偷偷塞在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制作精良的银簪,看上去就象寻常贵公子们常用的银簪。
但阿五很笃定这不是柳郎的。
因为自从两人成婚后,柳述的一应装扮都是由阿五一手打理。阿五很确定,她从未见过这把银簪。
而柳郎如此慎重地将这把银簪交于她,一定大有深意。他暗示自己可以与长姐分享这个秘密,但乐平公主不但已经出宫,而且已经去了郊外为先帝祈福。
这其中一定包含着生死攸关的秘密。
可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秘密呢
她原本计划好了,这一次,不管杨广允与不允,她都要单骑匹马去追随柳郎。但如今手握这把银簪,她心中难免犹疑。
也许这把银簪中就藏有能解救柳郎的秘密。
无论如何,她都得再等一等,再试一试。
她极目远眺天边,只见睛空万里,白云悠悠,一如久已逝去的岁月中的每一天。
而她的人生,已经物是人非;她的心上人,已如白云远去,杳无踪迹。
杨广摇了摇头,长吁一口气。不管怎样,他都愿阿五能平平安安地在那,她的不羁、她的不屈虽然令他头疼,可不令人头疼的又怎会是阿五
等她渐渐忘却柳述后,就好了。
到那时,她会明白他的苦心,会明白他对她的好,会感激他,会重新亲近他。
会如她幼小时那样依赖他,在他的庇护下胆大妄为、为所欲为。
最终一定会好的
他抬眼望着渐行渐远的青山,只见一片苍茫绿色,那些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都掩没了。天空如洗,仿佛在等一枝生花妙笔于其上泼墨挥洒。
这大好江山,在等着他建功立业。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他仰天一笑,将心中最后一丝惆怅决然抹去,然后微笑地看着杨素的身影匆匆而来。
空旷的山野中突然刮起一道罡风,风沙扑面而来,杨素赶紧立稳脚跟,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阵风,来的真蹊跷。
他瞧见风尘中屹立不动的那架华丽御驾,赶紧顶风疾步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杨广行了大礼,口中高喊:“臣杨素参见圣上。”
杨广淡淡笑着,正襟危坐。
他以前远远见着,必定会满面笑容地伸手相迎,嘴里一定会埋怨着:“越国公忒多礼了”
当然,那时他是杨坚御封的越国公,如今,他是皇上新赐的楚国公。
此一时,彼一时。
杨广亲切地笑道:“杨爱卿辛苦了。并州那边怎样了”
屈突通没能将杨谅缚至京城,杨谅也一直没有赴京。据说他因悲伤过度,大病不起。
病好后便揭起了反旗,矛头指向杨素。
号称要“清君侧”。
杨素尴尬地回道:“不曾想汉王对臣误会如此之深,臣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皇上治罪”
杨广满意地摆摆手,冷冷一笑道:“楚国公,你何罪之有这杨谅拥兵三十万,如果挥兵直上,直取京师,那倒麻烦了。只可惜这人一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决计成不了事的。”
所谓“清君侧”,也就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吧。
要真有胆,什么证据不能造出来这样羞答答的,不战,就已先败了。
杨素不由哂然一笑:这兄弟五人之间,若论领兵打战,杨勇第一;若论阴险狡诈,当推杨广。
先帝深谋远虑,让杨谅在北方拥兵自重,杨勇留守京城。一旦有变,杨勇手持密诏出京与杨谅汇合,两人珠联璧合,振臂一呼,杨广这皇位又能坐多久
还有那位柳附马,他担任的又是什么角色先帝是不是有意将他留在京城以做内应
杨素这样一步步推算下来,心中又是惊惧、又是佩服。
幸好杨广兵行险着,抢先了一步。
若论心机城府,杨坚只怕还逊杨广一筹,杨广的这盘局从何时就开始布下这荣华夫人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抔黄土
杨素神态谦恭地站在风中,心思电转,夏天的风本该吹去些许暑意,但他却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涔涔:自己这么些年也颇有得意忘形的时候,新帝是否都一五一十地记录在案
还有他杨家那些不争气的孩子们
皇上心中到底是怎样看他
他神情关切地问道:“皇上,臣听说有人行刺,不知”
杨广不以为然地摇摇手道:“无妨,就是上次逃脱的那四人,可恨还是逃脱了一个。”
杨素瞧他意态悠闲的样子,心中暗暗一惊,试探着问道:“难道皇上早已知道这次行动这次是请君入瓮”
皇上淡淡一笑,杨素心中咯噔一下。
皇上是什么时候查找到了这四人的消息自己怎么会一无所知
这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皇上的情报网远比自己的强大;第二,自己已被排除在皇上的亲信圈之外了。
无论哪一条,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的脸色渐渐凝重:现在还远不是懈怠卖老的时候。要想地位稳固,还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啊。
他低头跪下,恭恭敬敬地报道:“皇上,某这倒了有个好消息。汉王手下最得力的那个密探,代号叫蝙蝠的已被玄感的人成功截杀,再加上前一阵子我们对汉王人员的清理,臣以为汉王在京中的情报网已被摧毁殆尽。”
他压根没提那逃逸的接应之人。只要那人没能跟杨谅接上头,就行了。当务之急,是将杨谅连根拔起。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何况宇文家现在再立新功,他杨家又岂能落于人后
“好好楚国公不愧是深谋远虑,这一着先发制人,实在是走得妙”杨广抚掌夸赞道:“朕得楚国公,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
杨广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又提了起来:姜还是老的辣,这杨素真是老奸巨滑。当大家都还惊惧未定时他便提出肃清杨谅在京中的细作。
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他不但断定杨谅必反,而且清醒地认识到他们最大的软肋是先帝的暴毙。只要将消息封锁严密了,杨谅造反就师出无名。
他究竟是一时之智,还是早有谋算如果是早有谋划,为何不早说
莫非他当时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心存二心
这样的人,能用多久
他脸上虽然开怀笑着,眼中却了无笑意。杨素跪在一旁自然没有看见,所以他继续说道:“皇上,臣以为汉王虽然拥兵三十万,却不足为惧。既然汉王对臣误会如此之深,臣恳请能带兵前往,将汉王请回长安。”
刀,已横在脖子上,这一仗,他是非打不可了。
杨谅,是非死不可。
可怕的不是手握几十万大军的汉王。
可怕的是坐在龙位上的这个年轻人。
除去杨谅后,他杨素可还有什么价值
如果新帝的肱股之臣是宇文述,那他又是什么
心腹大患
到那时,皇上该如何处置他
一股凉意,从他的脚底徐徐升起,直至心头。
杨丽华理了理鬓旁的乱发,牵着娥英的手到那两个僧尼跟前,低声说道:“娥英,你可还记得云母妃和陈母妃”
这二人正是北周五大皇后之中的天中大皇后陈月仪和天右大皇后元乐尚。北周亡后,杨丽华被封为隋朝乐平公主,而北周的其余四位皇后都出家为尼,如今在世的也只有这两位了。
高挑苗条的是元乐尚,是北魏宗室云晟之女;圆润丰满的那位是陈月仪,是北周名将陈山提之女。
这两人一个矜持自傲,一个爽朗活泼,一个爱吟诗作画,一个喜舞枪弄棒,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同时入宫,同时受封,成为一中一右两大皇后。
宇文赟的荒唐倒成就了一段绵延终生的姐妹情谊。
陈月仪立即走上前来拉起娥英的手,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笑着说道:“哎呀,果然是娥英啊,我一直在思量是不是她呢想不到想不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掉下泪来。
一向沉稳缄默的元乐尚也忍不住打量了娥英几眼,却没有挪步。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乐平公主,此处只有华胜、华光两个活死人,再也没有什么妃嫔了。”
她一身僵硬粗糙的灰色僧衣映衬着杨丽华身上飘逸精美的素色丝绸,这曾经不相上下的两位世家贵女如今已是天壤之别。
杨丽华尴尬地看了看陈月仪,陈月仪欲言又止,三人不由僵在那里。
但一直愣着的娥英却如梦初醒,拍手笑道:“我认出你们俩了,你们俩做的那道荷花莲蓬鸡最是美味,我一直惦记着呢”
这一番话说的三个人都笑了,连一直绷着脸的元乐尚也不由摇了摇头道:“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呢,怎么还是小孩子的心性”
这两人入宫不久,宇文赟便一命呜呼。没有一子半女傍身,两人的一腔母亲情怀都放到了宇文娥英的身上。
如今眼见当年的天真稚女长成窈窕淑女,红尘往事一时涌上心头。
三人的眼圈都红了。
陈月仪拉着娥英的手去了厨房。她早已戒杀,但于糕点一门却颇有心得。只是山中寂寞,元乐尚又是一个言语刻薄的,她每每花大力气做出的糕点到最后都只能自娱自乐。
元乐尚不但不屑一顾,还总爱嘲笑她:“您看您的名字,应该得象月中仙子般的仪态万方,怎么倒成了厨娘”
灰头土脸的陈月仪会跳着脚叫道:“乐尚,乐尚,你整日里板着脸,乐在何处”
如今总算来了一个爱品尝、会欣赏、肯喝彩的
杨丽华则央了元乐尚陪她去祭奠已过世的另两位先皇后朱满月和尉迟炽繁。
一株苍劲古松,两座粗简土坟,谁能想到长眠于此的竟是曾经母仪天下的两位皇后
这棵古松下还有两个已掘好的穴坑。
元乐尚淡淡一笑道:“这就是北周后宫了。”
她扬手在天地间一划,朗声吟道:“天为被、地为床,青山绿水为点缀”。
杨丽华不由呆了。此刻的元乐尚,如此的贫寒落魄,又如此的富足写意。
而她,虽有荣华富贵,亦有满心惶恐。
究竟谁更可怜
两块简单的墓碑上,仅仅写着两人的法号:法净、华首。
她们的俗家姓名、她们的生平都一概未提。
曾经的繁华辉煌就这样湮没在一抔黄土之中。
杨丽华泪如泉涌:“我一直想来相见,又无颜相见,没想到就这样天人永别了。这些年,我日日烧香拜佛我没想到,你们的身后事竟简陋至斯。”
元乐尚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我们都想开了,乱世中能得以善终已属幸运,就这样离开,才最清静。朱满月临终时虽怨恨您,但平日里清醒时也知道您并非歹毒之人。”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这些年,多谢您的关照。不过您此次来,不光是为了祭奠旧人吧”
杨丽华沉吟半晌,长叹一声:“按说家丑不可外扬,只是此事太过蹊跷。你可记得阐儿过世时脖颈上的青色手印”
元乐尚的脸上露出悲愤的神情:“他不过一个九岁孩童,你父亲也真是”
杨丽华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她才哽咽着说道:“我知道,我也因此怨恨父亲。但是,你知道吗,我在父亲的脖子上也看见了同样的手印”
元乐尚一贯冷静自持的脸上显出震惊的神情,她目瞪口呆地盯着杨丽华哑声问道:“你说什么你,你父亲他是谁有这个胆子”
那个不可一世的杨坚竟会死于谋杀那个魔神一般毁灭了一切的杨坚竟死于非命
元乐尚几乎要长啸三声以示庆贺。
她按捺不住地走到那个刻着“法净”的墓穴前,在墓碑上轻轻拍打了三下。
这是朱满月的墓穴。她也许能原谅杨丽华,但绝不会宽恕杨坚。
她最恨的人和最爱的人殊途同归,这算不算上苍给她的一点慰藉
日光透过古松层层叠叠的遮蔽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象煞了朱满月临终前狰狞疯狂的笑容。她放声狂笑:“杨坚,我咒你不得好死”
他真的未得善终。
但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困兽般低沉喑哑的吼叫声:“你怎么还不明白阐儿真的不是我父亲杀的。我当时哀求父亲留下阐儿一命,他应允了,但阐儿后来还是死于那一双青手印之下。我们都认定是父亲下令处死的,但父亲却一口否认。现在看来,杀死阐儿的另有其人,这个人也杀死了我的父亲”
那样疯狂嘶哑的声音竟然发自杨丽华,那个泰山崩于顶而不乱的杨丽华
她猛然转身,愕然看着杨丽华,看着这个曾经的北周皇后、皇太后、隋朝公主,这个她们眼里永远的幸运儿。
而她正匍匐在地,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嘶声叫喊着:“乐尚,我害怕,我真害怕。杨家这次,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这天下是杨家的,而杨家的长女却在这大哭杨家的衰亡。这是何等滑稽的事情
但元乐尚显然明白杨丽华的担忧。古佛青灯前的漫长岁月早令她看清了许多事情,而佛法的熏陶更令她深信因果的无情、报应的不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难道杨家的报应这样快就降临了
她紧紧搂住杨丽华瘫倒在地的身体,轻声安慰道:“姐姐,莫怕,我们在这。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共进共退
杨素面色铁青地回到自己的马车里,他的长子杨玄感正坐在车里发呆,见他脸色不善地回来,也不多话,只是有些木讷地看着他。
杨素沉默不语,良久,他轻叹一声:“杨约害我”
杨玄感脸色微微一变,杨约是他的二叔,当初若不是他在其中穿针引线,他父亲也不会与杨广勾结成团。
如今新帝甫一即位父亲便有悔意,这新帝恐怕是不好相与了。
杨素压低声音问道:“我让你查那逃脱的四个暗卫,你可查到什么”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儿去见过那柳述,他一无所知。”
杨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早就交待过,兹事重大,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柳述嘴里掏出点东西来。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算怎么回事
还有截杀蝙蝠,百密一疏,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出什么漏子
从小到大,有不少人偷偷议论说他的这个长子是个呆子,他一笑置之。但有时,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杨玄感是不是真的有些痴傻他到底能不能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赶尽杀绝这种事情一定要赶尽杀绝,否则日后一定会反受其害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好一会儿才摇摇手道:“算了,那四人今天行刺皇上,死了三个,逃走一个,你若有心,就好好追查这逃走的那个”
他低头不语,半晌,叹了口气道:“这事恐怕又是宇文化及查出来的。他现在事事压你一头,我百年之后,你们可怎么办呢”
杨玄感毫无反应,也不搭言,仿佛压根没有听到父亲的叹息。杨素有些急了,言语急促地说道:“兹事重大,这件事一天没有着落,我一天寝食难安。先帝的深谋远虑实在是令人心惊。这最后一个刺客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我只是不明白,宇文化及是从何处得到线索我们怎么会一无所知”
杨玄感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良久,才沉声说道:“宇文化及是个疯子一个聪明绝顶的疯子。”
杨素叹了口气道:“是啊,宇文化及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却总是心存忌惮,凡事不愿赶尽杀绝。你可知道,这一点良知却可能要了你的命”
杨玄感皱眉沉吟道:“暗卫之事,杨勇倒可能知情,可惜他已被害。不知杨英儿是否听说过什么还有兰陵公主,是否也知道些什么”
杨素叹了口气道:“是啊,千万不要低估女人当年高颍要不是得罪了独孤皇后,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男人们倒下了,这些女人会做些什么我真不知道了”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后的炎炎夏日,天气热得连喋噪不休的知了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躲在谁也找不着的树枝深处,悄然等待烈日的退却。
池塘里曾经娇艳的荷花恹恹低头,仿佛在顾影自怜;池塘边最爱招摇翩迁的柳条今日也如老僧入定,从早至今都不曾动荡。
这样的酷暑,大家都该在家中坐在凉席上,喝上一杯用深井水镇凉的酸梅汤,再吃上几瓣沁凉甜爽的西瓜,看着孩子们不肯消停地打闹着,夫妻间再闲聊调笑几句一家人本该这样安安静静、和和美美地静等暑气的慢慢消散。
但兰陵公主显然被这高温折磨得快疯了,或者说她已被皇上的无情得精疲力竭。
她上呈的第三份奏折又被驳回,在奏折里她仍旧请求除去自己的封号以随夫远行。
柳郞已愈行愈远,杳无音讯,而她依旧困囿深宅,泣血哀鸣。
她将那银簪插在发髻上去了长姐的公主府,杨丽华完全没有留意;她只好将这银簪取出与长姐细看,长姐与她端详半日,也没发现其中有何不对。
这就是一枝再普通不过的银簪,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制作精良的银簪而已。
柳述为何要这样神神秘秘地交付于她
杨丽华心中不由怀疑:也许柳述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为的就是将阿五圈在长安城里琢磨这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
他不愿她陪他涉险,他不愿她为他得罪皇上,所以才挖空心思想出这么一招。
他心里一定是认定自己此行凶多吉少。
所以杨丽华只肯皱眉沉思着说:“既然柳述这样慎重,那你一定要善加保存,姐姐替你小心打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你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你莫急,说不定哪天这我们就发现了其中关键。”
所以阿五将这把银簪放在梳妆台前,日日思虑,怀着一份渺茫的希望,也怀着一分深深的恐惧:他她们的希望难道就系于这一枝小小银簪之中她一天不能破解这个秘密,她与柳郎就一天不能相见
这样的希望何等残酷
她恨恨地将手上的书卷扔在一旁的矮几上,看着房中的古琴,泪水不由又淌了下来:这里的一事一物都满是回忆。有多少个夜晚,就在这个房间里,他们燃起一柱清香,一人抚琴,一人阅书,偶尔相视一笑。也许两人整夜都没有一句话,宁静如斯却胜似千言万语。
回忆越美好,现实越难堪。
她环顾四周,默然流泪,她鲜少哭泣出声,只有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往下淌。
每每见她这样,柳郎便会全线投降。他会心疼地为她抹去泪水,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