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眯着眼睛安慰身边的人说“没事,没事”的男人。会成为影响我这短暂一生的人,他就像一根鱼刺扎在我咽喉上,不算致命,却时常疼痛。如鲠在喉,任我耗尽一辈子的力气都没能甩脱掉。
我时常感叹这个世界上的缘分,唏嘘人与人之间的相聚分离。
我就是在这种混论不堪的场面中遇见了林浅,遇见了这个我人生里最最特别的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了会有人受到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中指上的蜀葵3
我已经不记得多年以前,当时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说的那一句“我去吧。”
林浅被林烨抱到轮椅上坐着,而琦琦也的确需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确保肚子里的孩子没问题。我们这边的人不是喝醉的,就是性格脾气实在不适合去处理这种突发事件。
那个时候我就站在林浅几步远的地方,我说“我去吧。”我的心底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很想认识他。
顿了顿我接着说,“毕竟是琦琦鲁莽在先。去医院检查吧,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先接受治疗。有什么经济损失等大家都心平气和下来的时候再谈吧。”
他诧异的扭头看了我一眼,而后低头看自己搭放在双腿上的手,不再言语。我看见他单薄的身子窝在黑色的轮椅里,显得那么的瘦弱,腿很随意的搭在轮椅踏板上,膝盖并拢在一起,脚尖相对,完全就是不着力的感觉。
林浅的皮肤挺白,眉眼清秀有神。薄唇紧紧的抿着,似乎是不打算再说话了。
林烨与林蜜对这样的处理结果表示没有异议,再后来两帮人都相继散了。
我陪同林浅去了医院挂急诊。他的左手手腕轻微骨裂,后背以及胳膊有几处擦伤。
总体来说算是万幸,不是很严重的伤。
但他的左手需要打石膏,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使用拐杖,需要轮椅代步。
去医院的路上,我代替琦琦以及李雪洁向他们道了歉。直到林浅检查完,住进急症室安顿好。我和他都没有一句交谈。他的安静与沉默让我察觉到他是有些敏感的,再或者他很在意他的残疾,李雪洁过激的言语是确确实实的伤害了他。
我与林烨交换了号码,而后和林蜜一起打车离开医院,各自回家。
我到家躺在床上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一夜无梦,安睡到天亮。
早晨8点,琦琦来了电话,一切平安。且向我了解林浅的状况,以及住院信息。她约我一起去医院看望林浅。
“陪我去吧~沫儿~方恒昨天喝醉,我又把他吓得不轻,昨天夜里吐得稀里哗啦的。现在还窝在床上呢。”
我蒙着头嘟囔着答道,“刘琦琦小姐我也折腾到3点多才从医院出来。我才睡四个小时,你就来压榨我”
“陪我啦~你忍心让我一个孕妇独自去找骂啊~昨天他姐姐真的很凶唉”
“服了你了,还好周末,不然迟早给你折腾死。我上辈子欠你的”不等琦琦再啰嗦,说完我就麻利的把电话掐了,起床换衣服。
随便翻了一件印花t恤,一条牛仔裤套在身上,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
我在大学时期就已自己在外租房子住。虽然我就是n城本地人,但我还是不顾父母反对,在离单位两站路的居民小区找到一处一居室安定下来。实话说我是一个很**的人,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生活。作为家里的独女,不顾父母的埋怨与反对依然我行我素。
我很需要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不受人打扰的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n城的十月,秋老虎刚刚抽离,天气干燥而温和。淡金色的阳光穿过道路两边林立的梧桐树,在灰色的路面上投射下斑驳的剪影,高大的法国梧桐随着秋季温和的风摇曳摆动。
我在医院门口等琦琦。遥遥的,见她脚步轻快的向我走来,她依旧年轻美丽。可已经是一个幸福的准妈妈了,她与方恒同一个高中毕业,考进同一所大学,相恋四年终于在毕业之后修成正果。
看别人的故事总觉得比自己幸福。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林浅半靠着倚在病床上,他的床位临窗。升起的太阳洒满一室暖色的晨光。
他披戴着n城初秋金色的阳光,扭过头来看我。他的面容宁静,嘴角微微向上。似乎是相当熟稔的,对立在门口的我说,“你来了。”我望着他,不觉怔愣。我们只不过于10月19日这一天第一次遇见,然而他第一次开口与我说话,竟是你来了。
而后琦琦开门,扰乱空气中迷乱的情愫。
“真是对不起,林先生。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耽误你事了。”
“不用这么客气,意外而已。”林浅弯着嘴角,淡淡的道“还没请教小姐大名。”
“我姓刘,叫我琦琦就行。”琦琦说着把手里拎着的果篮放在床头。“早上沫沫同我说,左手腕骨裂,你好好休养。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什么的,该我们承担的,我们不会推卸的。”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林浅的身上,那金色的光芒浅浅的勾勒出他的轮廓。“坐啊刘小姐。”他扭头看依旧站在床尾的我,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他,“我姓梁,梁筱沫。”
“我知道。”他的眼睛深远而明亮,“你们坐啊,别站着,不方便招待你们。”
想来也是,送他去医院的路上我已向林烨做过自己我介绍。而他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应当是听见了。我朝他无声的笑笑,便寻了一张凳子坐在窗边。
琦琦与他闲闲的交流着,她异常担心见到的林蜜,我们也未曾见到。
我瞥见他床边闲置在那里的轮椅,黑色轻便的时尚款。在那个年岁,有这样一架轮椅想必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安静的看着他们交谈,琦琦是个很会挑起话题、活络气氛的人,并未让气氛尴尬而无话可聊。10月n城气温徘徊在二十五六度,林浅搭了一床薄被,透过轻薄的被子能够看到两条腿的地方塌陷的轮廓。
无意间与他的眼神对视,他不闪躲,仿佛在等待我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好像我说什么都是不妥。所以我终究还是撇过了头,扭头看窗外。
闲聊了一会护士推车进来查房,就势琦琦起身准备告辞,我亦跟着她准备回家。
林浅依旧是半靠着与我们告别,不咸不淡,进退有度。
我原本以为我与他之间会就此别过,不再有过多的交集,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生活还在继续。
可走到医院门口,我才发现我的钥匙连同手机都落在了林浅的病房。
“我可不等你啦,我家方恒正找我呢,我妈奔我家去了。方恒扯谎说我去超市了,昨晚的事根本不敢和她老人家提。给她知道还得了。”琦琦一边说着,一边拦车。
“你说,你要我来干嘛的。我就闲坐着看你胡扯八扯。”
“唉,我这不是害怕嘛,才找你陪我。啊,车来了,我走了啊。你拿了东西就回家,这下没人烦你了。”
“你不能慢点跑啊,小心点行不行”我看着琦琦上窜下跳的就心慌,身为一个孕妇没有一点孕妇的自觉。
“走了,走了。拜拜沫沫。”
我看着琦琦上车,直到出租车汇入车流才转身回林浅的病房。
很久以后,我与林浅忆起这一日。只感叹生命的伟大,命定的缘分,躲不掉的劫数。
我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林浅半坐在床上。两条腿垂在床边,姿势怪异。他伸手够不远处的轮椅,兴许是角度问题或者也是他的左手受伤使不上力。他并没有够到床边的轮椅。
我快步走过去,拽着轮椅的把手调整位置。“放哪里”
他惊讶于我的去而复返,然后说“靠近点吧。”
“上厕所”我随口问道
“嗯,你怎么回来了”
“东西落了。”我见他实在不方便,“要我帮忙吗”
他不说话,只一味的低头搬动自己双腿。他把自己的双腿放在轮椅的脚踏上,然后调整自己的姿势方便使劲。
我站在他的左手边,架着他的腋下,代替他不能使劲的左手。“怎么不叫护士”
说着他自己撑着轮椅使劲,一离开床,我就感觉到他的两只腿是完全使不上力的。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我撑着他的手上,他的两条腿完全起不到支撑的作用。我想双手对于他的重要性完全不同于我们,对于他来说更重要。
“不喜欢麻烦人,你落下了什么”终于在我的帮助下,林浅安稳的坐在轮椅上。
“喏”我用眼神示意他,窗台上与盆栽一起在晨光照射下的一串钥匙和白色的翻盖手机。
林浅笑笑,伸手摆正自己歪斜的双腿。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他换了医院的病号服,那种蓝白条纹的棉质裤子穿在他的身上很肥大。棉质裤子布料轻薄,很轻易的就透露了残腿的缺陷。
他抬头看我,然后抿了抿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径自摇着轮椅往门口去,我正差异于为什么不在病房里配备的小卫生间里解决。当我拿了钥匙和手机,准备出去的时候。开了病房里的小卫生间门,我才知道,那是蹲位,而林浅是蹲不住的。就算他蹲着了,那又怎么起来能撑拐的时候还能勉强站着,那现在怎么办
实在绕不过自己的担心,循着卫生间的方向去。哪怕在外边守着也是好的。
大概等了五分钟,林浅还是没有出来。我又不方便进去,饶是我进去了,以林浅敏感的性子那尴尬的场面实在无法面对。
硬着头皮又等了一会。他才不慌不忙的出来,见到我时突然就冷了调子,“等我干嘛”我冲他笑了笑,却不在言语。跟在他轮椅后边回病房,索性连轮椅都由我来推。
林浅不说话,就像是赌气似得,不知是折磨我还是折磨他自己。
我能感觉到他的懊恼,甚至是气愤。回到病房把轮椅停在床边,半扶半抱把他弄上床,他的身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轻些,大概只得一百来斤。他自己捞着双腿摆在床上,扯了薄被就盖上。
我把轮椅放好,拽了一个木凳坐在床边。他把脸扭向一边,根本就不看我。我甚至有些想嘲笑他的不豁达和孩子气。可想想又觉得心酸,这样一个残疾如此的人。我是不是需要足够的耐心与包容去对待他。
我坐在那里看满脸郁卒的林浅,然后开口用n城的方言逗他“干么四啊脾气怪来厮的曼好心当驴肝肺啊早晓得不帮你唠,给你一个人折腾去。一得不胎气”干什么啊脾气这么厉害,好心当作驴肝肺,早知道不帮你了,给你自己一个人折腾去,一点都不大方。
他只是无奈的看着我,却突然弯了嘴角。“哪快啊”哪里啊
我也笑了,他疑惑的问“你怎么不走了”
“我坐一会儿不行啊你哥林烨呢怎么把你一人撂医院了”
“回家了,大概等会过来。”而后无话,他突然说“如你所见,别人都躲着我,你倒好自己贴上来。”
“你又没缺胳膊少腿”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我又不是琦琦欠你钱,我躲着你干嘛。再说我那也不算是贴上来吧。甭往脸上贴金成不”
他却像没听见似得,乐呵呵的笑了,“你是挺有意思的一人。”
“谁说不是~”
“你是n城人”
“是,不然白话说的这么遛。难道你不是”
“我还真不是,上小学的时候才到n城来。”
与他闲聊的档,我想极力的忘却他的残疾,可终于还是没有。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他双腿的位置,“呃,你”
他不说话,随着我的目光低下了头,“你想知道什么就想知道它吗”他突然扯了我的手一把就按在了薄被下的残腿上,薄被下的细瘦让我心惊,就仿佛触电一样。我快速甚至是慌乱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林浅看了我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呵~”“不怪人家会说,残疾就是残疾。”
“残疾就要得到特殊的照顾,就是与别人不一样。残疾人嘛~”
我急切的打断他的冷嘲热讽,“我没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他的言辞雀雀里有没有伤到自己,仿佛是自我折磨,却也带着报复的快感。
我的自尊使我不会听他无休止的言辞自虐下去,我站起来,立在床边说。“不要总把自己看的不一样,昨天是雪洁不对。我也已经带她向你道过谦。我不明白是我们看你太特殊,还是你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与我们不一般的位置。”
我站着,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看林浅。心情很复杂,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并无恶意,却也无法听任他的埋怨与妒世。
林浅很敏感,偶尔一个毫无目的的目光都会引起他的反感。
“我谢谢你的帮助,但我不需要你的说教。”
我无话可说,却依旧坐了下来,与他保持同等水平位置。
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他向后靠了靠,闭了眼睛说,“梁筱沫,你走吧。”
我站起来,看了看他略显疲惫的面容,带着一些淡淡寻不到踪迹的气愤,大力的拉开门走了出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我没有回头,一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中指上的蜀葵4
2002结束,2003来的时候。辗转而来的春季,伴随着的是波及全国乃至全球的重大疫情,sars。
那个时候n城并未发现“**病例”,可却也是人心惶惶。每日在家自测体温,出门戴口罩,醋和板蓝根都奇缺货。小学、中学、大学处处封校,处处隔离。
琦琦怀孕9个月,离临产期还有两周便住进了医院。方恒与她的家人都围着她转,赶在这种特殊的时刻生孩子,确实是需要注意的。
这日,我与大学时的三两好友一起约了去医院看看琦琦。
琦琦得知我要来,便短信央我在医院对面的蛋糕店给她带几块抹茶蛋糕。
一行人早已拎着水果花束进了住院部大门,我落在后边,过了马路在对面的蛋糕店给琦琦买蛋糕。
而后等我买完蛋糕过了马路,向住院部的方向赶的时候。却发现,正有一人撑着双拐独行踽踽缓慢的与我对面而来。是林浅。
上次医院不欢而散之后我并未见过林浅,我也并不知晓琦琦与他是否还有联系。
他看见我,说“真巧,你来看刘琦”
我只是打量他,和年前没什么变化。暮春时节气温与去年十月差不太多,亦是穿的单薄。他受伤的左手大概是全好了。此时撑着拐杖立在我对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嗯,你也是这是要回去”
“是,比你来的早些。”他不等我回答便又接着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这种时候要注意的啊。”
我听罢却也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说“还好吧,一直都是这样。”其实今天正凑上我的例假,想来脸色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我总共不能这个也与他说吧。
“那你进去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一微阵风吹来,吹起我披散着的头发,我伸手扒拉了一下遮盖住眼睛的长发。然后说,“嗯好,再见。”
他说“嗯,再见。”接着拄着拐杖从我的身边经过。
我想说些什么,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拎着手里的蛋糕盒迈着步子往住院部大门去。
没走两步,听见林浅叫我。“梁筱沫”我回头看他,皱着眉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他忽而就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对不起,上次不该冲你发邪火。”
他的身后是人来人往的路口,喧闹繁华,微风吹起他柔顺的发丝轻轻的摆动。
他的目光很淡,可那弯弯的眼睛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种令我心惊的情愫淡淡的,却穿过隔在我们之间的阳光、空气,一直到达我的心底。
我定定的看着他,摇着头笑了。我说“再见”
他并没有把眼睛转开,只是低下头而后又抬起,他的目光又留在我的脸上,不带一丝躲闪的,坚定又清明。“再见”
我转身又一次迈着着步子向门口去,可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的越来越大。不知究竟在高兴些什么。是这件事的本身值得我高兴,还是林浅的道歉值得我高兴直到如今我都没有弄明白。
生活终究是太过突然的,她永远都是猝不及防的给我们揭开接下来的谜底。不要说人定胜天,不要说不相信命运。我们都太渺小,终究是抵不过命运的作弄。
我在医院呆了一上午,下午到父母家吃了晚饭便也回了自己的小窝,照旧一人打发时间。而后夜幕浓重时,我也安然入睡。
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早晨起来我发起了低烧。眼睛睁开的时候,就感觉到不舒服。却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只当是例假来时的正常反映,然后穿衣、整理文件,照常准备上班。
等我正真起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头重脚轻,拿出温度计测了下。低烧,而后我又躺回了床上。
我是恐慌的,因为这一粒细小的“sars”就像一条隐形的毒蛇在人群中穿梭。她的到来不是好运,那么多的人不幸感染,那么难治愈,甚至根本就无法控制这种病毒的蔓延。
我打电话给王头请假,胡乱扯了一个慌。我知道自己说话的口气,态度是恶劣的,他指责我的消极怠工,要扣的工资,扣全勤奖,扣年终奖。那种满怀的恐慌已经让我方寸大乱。
我说“扣吧,扣吧扣完了拉到”
末了,他还是不放心,“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啊不行给你拿年假冲啊~”
我想给琦琦打电话,可是她也是自顾不暇。
她是我的挚友,在这个时刻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的状况。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电视机里所有的分别与死亡都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害怕下一个就是我。
却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从医院回来睡了一觉就有些低烧。例假来了抵抗能力下降,容易感冒,我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一定就是sars,或许就只是普通的感冒。然后找出退烧药吃了就窝在床上捂汗。
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每当一件事发生,接下来的是什么。是平静无波还是轰轰烈烈。
那么多无法预料的未来,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你的周围,永远也无法绕开。
药吃了之后却也不觉得好受,大概是因为空腹食用,我觉得有点烧胃,又爬起来趴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吐到最后只剩黄水,满眼肆意的泪水。
不是难过,不是悲哀,也不是胆怯,单纯的就那么留下了泪。
觉得自己就是孤单的一个人,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空落落的屋子,冰冷的家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