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酸涩,这里明明应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陌生得让她不知所措。其实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可是大城市的变化太快了,她的认知赶不上s城日新月异的发展。
“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你还冷嘲热讽地刺激了我们一顿,为了给”乔羽莫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侧头去看许许的反应,话当然要说完,只是到了句末小声得几乎听不见,“出头。”
“可能是我多管闲事自作多情的报应。”许许当然知道乔羽莫在说什么,连他都还记得,她怎么可能忘记了呢。
“要进去吃一顿”
许许想了想,伸手就要推开玻璃门,却在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时愣愣地把手收了回来。
推开门,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她怕汹涌而来的回忆把她淹没,这些破碎的时光,因为失去了主人,已经像潮了的薯片一样变味了。变味了的回忆,想起来只会觉得很苦涩,很痛心,那么何必想起。
“不进去了”乔羽莫注意到许许的动作,笑问。
“嗯。王老板是认识我的人,还是不要去给他添麻烦了。”许许已经恢复了淡然。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别文绉绉的了,究竟为什么不想去也不要跟我深究了。不管好的坏的,都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乔羽莫,你知道吗时间除了让我们慢慢忘记一些事,也在修饰美化留在心底的一切,但是其实,它们并没有我们记忆里那样深刻那样美。”许许像是在和乔羽莫说话,更像是在警诫自己。
拢了拢身上厚重的大衣,许许用手捂住已经冻得有些泛红的耳朵,背着春川小馆的大门,向外走去。
“江江小姐”
背后传来迟疑不确定的呼唤。许许还是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去。
“真的是你”王老板见到许许回头,已显老态的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惊喜,他立刻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王老板,好久不见了。”许许回以淡然的微笑。
既然已经被王老板看到了,装作不认识逃走感觉更不好,还是老老实实打招呼吧。
“江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好久不来我这里,江家还莫名其妙地换了一个女儿,这”王老板环顾了四周没有人才低声说道。
“不要提了。”许许截断了王老板的问话,“我也不是什么江小姐了,您以后叫我小江就好了。就当我跟江家没关系了吧,江家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她叫江心往。”
“唉你这孩子。也罢,你不想说我老王也不会追问,”王老板叹了口气,才慢慢说道,“刚刚在忙呢,刚回到大厅,眼瞅着门外要走的那个背影像你,我也不敢确定,追了几步喊了你一声,你回头来我才确定。真的是,小江啊,你这么久没来了我都怕我老了眼力不行了认不出你。”
“才一年多,怎么会老。”
“诶,这不是乔公子吗小江你们这是”王老板才注意到乔羽莫,语气有几分惊讶有几分疑惑。
“没有的事。”许许眉目安然,平静得像是未曾遭受任何打击与伤害。
“这样啊。”王老板迅速接受了许许话中的含义,也不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见许许还站在门外,这才责怪起来,“你怎么来到了门口不进来坐坐又要走啊,是不想见我这把老骨头了吧。”
“没有的事,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做完所以才想改天再来看您的。”许许选了个最方便又最不伤人的理由解释道。
“那有什么事这么重要,来了就进去坐坐,给我一个面子。这外面站着多冷,我请你们吃饭。”王老板热情地邀请道。
乔羽莫低声笑起来,快速瞥了还在犹豫的许许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色道:“hyacinth,既然是王老板邀请,我们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这么久没见,叙叙旧也是好的。装潢是不一样了,但是起码,故人还在啊。”
“是啊是啊,再不进去就是不给我老王面子了。”王老板拉下脸,故作生气的样子。
“进去吧。”乔羽莫还没等许许反应过来就拽着她走进了春川小馆。
王老板笑眯眯地给许许上了菜,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
许许望着那些精美的碗碟和精致的菜肴,如一粒螺帽脱落导致钉子摇摇欲坠般,心头有一丝酸涩的松动。
一年多了,她喜欢吃什么王老板仍然记得那样清楚。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许许伸筷子去夹了一块水煮肉片,放进嘴里,细细咂了咂,还是原本的味道,是她一年多来快要丢失遗忘的味道。
神思却游离到了天外,脑袋里出现了片刻的混沌,然后像黑白的默片,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倒退回去。
在想到某个场景里突然出现的某个人时,心跳还是仿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来堵住了她的神经,麻痹了味蕾,一下子面前的佳肴都失了光华,含在口中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之所以会答应拍结婚照,之所以会接受建议回到s城。除了名声,除了金钱,除了回忆,剥去了所有苍白虚假的外壳之后,剩下的只有她自己都彻底拒绝的唯一的真实因为还想见到他。
即使是在三个人的电影中,作为不出现在镜头内的幕后人员。
乔羽莫看着许许的筷子僵在半空中,不放下去夹菜。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了的提线木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能猜出几分她的想法。
无非是和那个名字相关的一切罢了。
感情就是说不明白,就像江心许死活不承认的,或许是她真的不懂的她对温任的感觉。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抛下了这里的一切和她天南地北地跑,甘心做一个默默无言的守护者,不要求她什么,不为难她什么。知道她心心念念难以放下的是什么,却只能自己强压下苦涩,因为他连可以难过的身份都没有。
越是理智,在感情里才越是一塌糊涂,除非没有感觉,一旦动心,就再也无法挣脱。
江心许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呢
“咳咳咳。”乔羽莫轻咳了两声,把许许的思维拉回到餐桌上。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怀心事,默默地吃着菜肴,一时岑寂无声,竟像是两个拼桌的陌生人一般。许许也想打破这古怪的尴尬氛围,侧头望向窗外。
冬日的阳光穿破了微渺的灰霾,在地上投下干枯老树斑驳的剪影,纷纷扬扬的浮尘在半空中旋转舞蹈,碎光星星点点从枝桠的缝隙间漏下来,拉长了两个人相挽并肩的身影。
许许眸光微动,长睫如受伤的燕尾蝶般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目光投在那两个身影上,再不曾挪动分毫。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不想再失眠了,我要爬走睡觉了。
那样灼灼的目光,窗外的两人很快就感觉到了,隔着一道玻璃,温任看不透那双美目蕴含的情绪,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投向她的目光是什么情绪。
被展汐挽着的胳膊有些近乎麻木的疼痛,像是放在打火机外焰上烘烤,温度很低,却觉得手臂上出现了灼烧后的纹理,沿肌肉线条皲裂开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手臂微微向外抽了抽。
展汐感觉到温任一瞬间的松动,不动声色地把他挽得更紧些,他的反应让她不安,像是有什么正在抽丝剥茧快速褪去。
肌肤上传来温热的力量,温任意识到自己出了神,缓了缓,侧头朝展汐微微一笑。
“任儿,我们还进去吗”
“去啊。”
“可是”展汐有些犹疑,双眸含着淡淡的哀愁,红唇翕动,弱弱地出声,“我有些不敢面对她,这种像是抢了别人男朋友的感觉真是糟糕。”
“你在说什么。”温任平静的声线里也染上了一层薄怒,“你没有抢她的,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妈,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小汐,你不该胡思乱想。”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任儿,你就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展汐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为什么来这里吃饭呢春川小馆,以前我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而你也不会来。还有番茄炒蛋,你根本不喜欢番茄,也不喜欢鸡蛋可是”
“习惯总是会改变的,但这不是你多心的理由。”温任的语气里也透出一丝丝不耐烦和莫名的焦躁。
这是他刻意忽略的问题,他总是不愿意去深想,习惯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如果这些确实是她带给他的,也不能证明别的什么。
展汐听到温任这样的回答,心中不安更甚,他这样欲盖弥彰地一笔带过,究竟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还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呢
习惯,如果这习惯能够带给他这样的改变,那么是不是,他也已经习惯江心许在他身边而不是她展汐呢
明明也一年多了,她却仍然没有安定的感觉,虽然温任对她一如当初,她却总是敏感地发现他的心不在焉。重新回到他身边,她还有了这样一个新的身份,她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是更好的开始,至少他们应该比以前更亲密更快乐。但是没有,温任维持着他的温度,貌似不变的感情实际上却是在不停地倒退。
温任觉察到展汐许久没有说话,心里也有些懊恼自己刚刚那句话语气太重,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柔和了声音道:“那我们不进去了,换家店好吗”
“不。”展汐拒绝得很干脆,倔强地抵着下唇再也不发一言。
根本不是进不进去的问题,今天不去了,就能让他真正变回原来的样子吗他难道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症结不在于春川小馆或是别的地方,而是在于他的心到底怎么想的,他能把江心许在他生活里存留的印记去除干净吗
他真的不懂吗就这样迟钝吗就算今天避而不见了又怎么样,他能确保此后再也不想起江心许,他能像从前那样对她一心一意吗她不敢妄言温任爱上江心许,可是显然,江心许在他心里是不同的,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不同
就像被种下了一个蛊,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破土而出逐渐成长,她不知道哪一天温任就会离她远去,她觉得不安全不安定,她觉得很害怕
“小汐”展汐这个样子让温任也觉得很无奈。
“不面对就不存在了吗”展汐定定地望向温任。
温任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惊到,然而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压下心底的不耐烦和难解的心慌,温声道:“也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呢”
“那我们就进去,证明给我看”展汐的声音很柔,一字一句下去却是掷地有声。
这一切看在许许眼里就像是小情侣之间的风花雪月脉脉传情,他们之间亲密的动作,眼神的交汇和流转,无一不在提醒她温任和展汐才是一对,他们原本就该这样甜蜜恩爱地站在阳光下,接受众人的祝福。
而她就像阴暗角落里的疽虫,与腐朽肮脏糜烂为伴,只能做着可笑而不切实际的梦,妄图拥有不属于自己的干净的一切。
不是不相信感情吗不是不会爱吗那么为什么注视着他们的这一刻,眼眶会有一种干涩的酸楚呢
柔软的心脏像是一张洁白柔韧的卫生纸,然后拿着笔尖不停地在上面涂画,太用力了就戳出一个小孔,沿着原本的纹理撕裂开去,有些纠结有些空洞。
她的目光好像被502胶水黏住一般离不开那两个人,默默地出神地透过窗户凝视着他们。
“江心许,你看了很久了。”
许许面色蓦地一白,张皇失措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右手捏着勺柄不停地搅着杯子里橙色的果汁,果汁漾起一圈圈弧度扩散开去,慢慢归于平静,许许感觉自己的心随着果汁波动起伏,仿佛不停搅动她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完全失控,毫无理由。
就跟那日在西递宏村偶遇温任一样,那种苍白无力的感觉让她瞬间跳脱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就是巨大的空洞毫无征兆地袭来,将她淹没。
原来她一直只是在努力扮演hyacinth的角色,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是江心许,是温任曾经的妻子,江心许。
她一直在努力适应她新的身份,也试图劝说自己接受现实,但是她现在清晰地明白了,她没有,她无法欺骗自己,让自己和从前的人生完全割裂开来。她可以以后继续做hyacinth,却不能忘记自己曾经,始终,是江心许。
“你已经决定接下那个工作,现在就当提前适应吧,开春之后,还有很长一顿时间,你都要见到他们。现在这样,可不行。”乔羽莫适时出声提醒。
许许稳了稳神,端起面前的杯子,大大地喝了口果汁,朝乔羽莫绽开一抹安心的笑容。
余光瞥到温任和展汐已经进了春川小馆,他们并没有刻意坐得离她和乔羽莫很近,而是坐在中间隔断旁的角落里。
刚好能用余光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温任被展汐挽着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对面的人竟然是乔羽莫,心头咯噔一下,莫名地涌上一丝淡淡的恼怒和酸痛。
这一年多,她一直和乔羽莫在一起
说什么不想搅入大家族的浑水,说什么想要安定平静的生活,原来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吗那么平静地和他分手,是因为心里有了乔羽莫吗
那么他这些凭空生出的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都是多余的吧。
是他太看重他自己了,她和他,确实是从来都是,什么都没有。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完,下一章又不知道写什么了,卡文的感觉真是让人苦恼。心塞塞。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构想和建议啊快快砸向我,还有,欢迎大家多多收藏喔么么哒。
指尖的余温还在提醒着彼此曾亲近的弧度,这一秒近在彼端却似隔着星河遥遥相望。许许垂了眸,视线固定在已经见了底的透明玻璃杯上。
他们真的曾经离彼此那么近过吗如果曾有过难以湮灭的暧昧气息,那么现在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冰冷难以触及。
“吃完了要不就走吧,我看你也没有心情。”
许许垂眸不语,橘色的灯光柔柔地洒在微微有些泛白的脸上带起几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气色要好的多,舒缓了许许内心僵冷的情绪。
“明明都没有胃口了,还要僵在这里吗还是因为看到他们,所以无法动弹了”乔羽莫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生菜送入口中。
“落荒而逃,看起来会很狼狈吧。”许许轻声道。
“为什么是落荒而逃你就不能假装很从容地,和我一起走出去吗”乔羽莫低笑,提议道。
“真是刻意啊。现在的情况,让我觉得很糟糕。”许许不自觉地拉开一个酸涩的弧度,笑容看起来有几分隐秘的黯然,“我好像,有点高估自己的理智了是不是好像很多意外情况,我都不能用理智去掌控。刚刚透过窗户,看到他们在窗外,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么相配那么和谐的身影,我竟然也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看得回不过神来。意识到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
“心里还是很在意他”乔羽莫虽然用了疑问句,但是两个人都清楚这语气里并没有疑问的成分在,他问得很轻描淡写,但也很肯定。
“也许是特别的存在吧,他。”
“有多特别呢一开始是因为出于同情吗”
“哈,”许许眸光流转,闪烁着几分难见的亮色,“你觉得,我也是有那种多余同情心的人因为以为他看不见,所以就开始全身涌动着圣母的光辉,觉得他真是可怜,我真应该帮助他”
“你总把自己说的那么冷酷,可是事实上你还是帮了他,无论出于什么心态。”乔羽莫神色淡淡,平白直露地说着他的看法。
“或许吧。”
“你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很大原因是因为你真的以为他看不见,加上你本身对于展汐这件事的愧疚,所以下意识地想要去弥补。”乔羽莫的话直接又犀利,也并不在乎许许是否听进去了,只是淡淡陈述着,“可是谈到理智,女人的理智在男人的理智面前,总是不堪一击。温任远比你想象得要强大和冷酷,我从来没有对他报过任何同情怜悯或者是轻视的情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眼盲,我都太清楚他绝对不是会被他母亲掌控的人。而你,心里清楚,却仍然会受到情感影响而倾向于他。”
这就是,清醒而无奈的你。
“乔羽莫你不去做律师真的太可惜了。不过你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发光发亮的样子,也谈不上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许许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不过我只喜欢做hyacinth的专属模特。”乔羽莫半开玩笑地接道。
“啊。”身边传来一声痛苦的轻呼。
许许和乔羽莫都朝桌边看去,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从肩部垂落下来,遮住了雪白的脖颈,瘦削的肩膀轻颤着,如葱玉般美好的十指正在轻轻揉着脚踝。
地上有一小块湿漉漉的液体,像是许许刚刚大口喝果汁时滴落的。
女子的体态和衣着让许许一眼就认出来是展汐。
乔羽莫也很快从许许的神色中发现了端倪,从座位上起身,蹲到展汐身旁,慢慢把她扶起来,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还好吗江小姐。”
展汐的身体明显一僵,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总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言辞之间虽然温和,却总是话中有话,好像下一秒就能如毒蛇一般吐出信子狠狠咬她一口似的。
万分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好在下一秒,她就落入了熟悉而安心的怀抱。
温任从乔羽莫怀里接过展汐,替她理了理因滑倒而显得不平整的衣物,温和而宠溺地开口:“上个厕所也这么不小心,衣服弄成这样,我结了账先送你回去换衣服吧,晚点再去别的地方吃东西。”
温任的目光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展汐,反应自然而迅速,简直就是二十四孝模范男友。
展汐依偎在温任怀里,安静地享受着他的体贴,眉梢不自觉地扬起,漾出几分骄傲而得意的神色,嘴角那抹冷艳的弧度像是在嘲笑情场失意的人。
温任横抱起展汐离开许许那一桌。
展汐犹如得胜将军一般搂紧了温任的脖颈,微微侧头,得意的喜色难以掩饰,眼风带着几分讥嘲扫过许许,这才转回头去,把脑袋轻轻靠在温任的肩上。
许许一直垂着头,没有道歉没有安慰,看到乔羽莫去扶展汐,温任接过展汐抱起她,也依旧不动声色。
长睫微微垂着,寂寞如夜色,浓密得像是落下的帷幕,在眼窝处打下一圈深深的阴影,静静地遮住了所有从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