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江。战士们抬着猴子他们的遗体回到了原來的营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这样一种景象:操场上满是枯黄的杂草。房子已经被西岛破坏殆尽。烧焦了的木柱子一根一根歪歪斜斜横七竖八。
“杨老师。这里怎么住人做营地啊。”小林叹道。
老杨说:“先把猴子他们葬了再说。”
于是。一行人往埋着山老虎的坟地走去。在小林带战士们挖着坑的时间里。卢钢对老杨说。这里被西岛破坏成这样。要想恢复过來。只怕要花好长一段时间。耗费人力和物力。得不偿失。何不都去外村。
老杨问外村有住的地方。
卢钢说。有。西岛这个禽兽把那里的人杀得差不多了。不过。房子还在。还有那个大宅院够大的。住一个纵队指挥部也足足有余。
老杨说。等葬了猴子再去看看。不过这粮食存在问題啊。这么多的嘴巴要吃。要是顺子在就好多了。
他们看着面前几座坟茔。老杨又勾起了对顺子的思念。卢钢也被老杨的情绪激发出來了。他來到了肖珂坟前。蹲了下來。扯着坟边上的草。口里喃喃说道:“珂妹。我來了。西岛被我杀了。为你。还有你爹。你彪叔他们报了仇雪了恨。你就安心地陪着你爹和你的彪叔他们吧。还有山老虎在这。不要怕。对了。猴子他也來了。你不会寂寞的。他爱说话。淘点气。也容易消气。我妹妹。她老爱说他。他也不会生气。就是生了气过一会就沒事了。猴子他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我真舍不得让他只陪着你们啊。”说着说着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沒到伤心时啊。老杨听着卢钢这番话。心里也有点动情了。
“好了。珂妹。不说了。你好些休息。我们这次回來是要把竹下这鬼子打死的。西岛死了。他來了。差点还把我和小林、耿大哥给打死了。放心吧。竹下的命是我的了。我照样象砍西岛一样。把他的脑袋给砍下來。祭奠你和你爹。还有许许多多被鬼子残害的中国人。哦。还有一件事。我对不起你了。我答应过你的。你要西岛的手。我砍下來了。可惜沒有办法带來。珂妹。你原谅我吧。这一次我绝不食言。”
小林走了过來。说猴子他们的尸体已安放好了。
老杨他们走了过去。填土。有战士默默走过來接过了卢钢和老杨手中的铲子填了起來。
老杨和卢钢带着旁边的战士们举起了手敬礼。
老杨深情地说道:“猴子。我知道你爱热闹。你三爷走的时候。你弄來了鞭炮。肖老爷和肖珂走的时候你也弄來了鞭炮。香烛钱纸。我沒有。你在城里打鬼子英勇。卢钢都告诉了我。你是好样的。是一条汉子。猴子。你就别怪我小气了。我就用三声枪响送你一路走好。”说完。抽出枪朝天开了三枪。
卢钢走上前來。看着堆起來的坟。忍着悲痛强颜笑着说道:“猴子。这笔仇。我记着了。放心去吧。先陪着你三爷说说话。还有珂妹。等你头七的那天。我就回來了。猴子。还记得吗。我记得哩。你三爷牺牲了。你说你三爷是英雄。是的。他是英雄。今天你也成了英雄。在一起了。你们就不寂寞了。”
小林走了上來。深深一个鞠躬。站在坟前欲哭无泪。
“敬礼。”老杨高亢地喊了一声。全体肃穆举起了手。
一阵秋风从山头上拂了过來。夹带着一阵小雨。礼毕。老杨他们带着前往外村去了。
还真如卢钢所说。那个大宅院根本就沒有人住 。门是敞开着的。里面因沒有了人气。蜘蛛网布满了各个角落。树叶满院地翻扬着。
“小林。这里离城不远。派几人去布岗站哨。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让鬼子发现了。”卢钢钢吩咐着小林。
这里确实离鬼子驻扎的城镇不远。卢钢他们在这里可以说得上是在鬼子的眼鼻子底下。
送走渡边后。山田沒有回住处。而是上了茶楼坐在一隅一直在焦急地等着他们的消息。码头上他叮嘱渡边除非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尽量不要用枪。可在一个小时后他听了了他不愿意听到的枪声。
心中一震。山田沒有个准。不知道渡边是被暴露了遭到了新四军的伏击。还是发现了新四军向他们开枪了。他快步走到靠江的窗边朝前望去。看到的是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沒有看到。只有枪声似乎又激烈起來了。在屋里他焦躁不安起來。他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渡边他们能顺利回來。如果不能顺利回來被新四军给打死了。或者被新四军给俘了。都是山田不愿意遇到的。这意味着这次行动已经失败。失去了任何意义。竹下肯定会怪罪下來的。
呆呆地站在窗前。冷冷的江风刮在他的脸上并沒有觉得寒冷。在山田他的心中还存有着一丝美好的愿望还在燃烧:渡边啊渡边。哪怕你们中间回來一个也好啊。也不至于你们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消失了吧。我还得要向竹下交差啊。
又等了会。眼看要天亮了。江面上还是雾茫茫。山田决定要去找竹下说说这件事了。迟说不如早说。注意拿定。他走下了楼。刚开了门。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惊吓得连连退了几步。就要掏枪。
黑影上接不接下气说话了:“山田君。是我。渡边。我回來了。”他是从码头上一直跑到这里來的。他知道山田在这里等他。
山田一见。看着他再看着他的后面。
“山田君。不用看了。他们回不來了。”渡边伤心的说道。
“死了还是被抓了。”山田问道。
“死了。都死了。”渡边气急败坏地说:“运气真差。我们干掉了二个哨兵后。就往山脚下那几幢屋跑去。想看看那里是不是有新四军在那里。有的话。我就要抓一个大官回來。可沒有想到从屋里出來一个人发现了我们。惊动了屋里的人都朝我们开着枪。挡不住。要不是我及时跳江。也许我象其他武士一样回不來了。八嘎。新四军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报仇。决不能让他们白白地杀死了我的兄弟。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渡边的厉害。八嘎。”
山田听了渡边的话。说道:“杀了他们二个。我们自己死了三个。渡边。你觉得划算吗。我不是叫你们尽量不用枪的吗。”
“你不是说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开枪吗。山田君。他们围上來了好多人啊。打得我们喘不过气來。不跑就只有当俘虏的份了。”渡边解释道。又突然想起來似的。说:“沒抓着大官。但我们还是得到了情报。”
“情报。”山田说:“把他们的哨兵都杀死了。那些新四军的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你还有情报。”
“有。在杀一个哨兵之前的时候。我问了他们有多少新四军。那个人有点怕。身子一直打着摆子一样抖擞不停。我就问他。他说了。人多呢。有百多个人。”渡边把那个哨兵抖擞说出來的话听成了百十來个人。
山田一听。眉头一绉。有这么多人。他又问渡边道:“都是新四军。”
“要死的人了。说出的话应该是真的。”渡边说。
“嗯。我好象要你灵活机动。就不知道把他捉了回來问个准。还去抓什么新四军大官。多此一举。丢了三个英勇的大日本士兵。就只得到了新四军的百十几个人的消息。你就心安理得吗。”山田有点不高兴了。
渡边把头一低。脚一并。不说话了。他确实沒有想到在那样好的机会下要抓一个活的回來。要不然。他的伙伴也不会死。真是不应该。好大喜功让自己尝到了苦处。差点连自己的命也丢在了江里喂了鱼。但听山田这样说他心安理得。他感到冤枉。却不好做声。
山田也不再说话。他对渡边扬着手。意思是让他跟着。出了门后。渡边看到山田走的方向。知道是要去向竹下住处了。
这时。竹下已醒來了。在睡梦中时他听到了枪声。他沒有下床只是坐了起來靠在床头想着事情。按山田的计划是应该沒有枪声响起的。一旦响起枪声。说明情况不是太妙。他睡不着了。起身下床披着一件衣服要去茶楼找山田问问情况。不想在门口遇着了山田和渡边。
竹下不让要开口说话的渡边说话。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点上灯。坐在了桌前椅上。然后望着他们俩。
山田望着渡边。渡边看着竹下严肃的脸。知道现在可以说话了。他把在执行任务中出现的情况。以及跳入江中逃命回來一五一十地都掏了出來。
说完这些。他又说道:“竹下君。您处罚我吧。”
竹下听完渡边的话。为死去的士兵感到难过。看了几秒钟。从座位上起了身。站在渡边的面前说道:“渡边君。你也不要难过了。你回來了就是对我的最好安慰。你说江那边有百十來个新四军。”渡边点点头。
“竹下君。渡边君应该沒有听错。他的汉语不会亚于我。”山田说道。
竹下点点头。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着他们:“新四军百十多人。我们还有多少人呢。”山田回答道:“三十多个。”竹下回过头來望着他。说:“我知道。山田君。我是在想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事情。渡边君。今天你辛苦了。你回去睡一睡。今天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知道吗。”神情有点僵硬。
“嗨。”渡边君走出办公室返身关上了门。
“山田。西岛接替了我以前的上司大野。在这里沒有成气候。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早早地断送了卿卿性命吗。”竹下问山田。
山田不解竹下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他不认识西岛也就谈不上清楚西岛了。倒是在武汉的时候听过他的名字。知道西岛在宪兵队。也知道与横山勇将军有种说不出的关系。但对山田來说。西岛在他的脑海中很模糊也很遥远。这时候听竹下说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摇摇头等着竹下的话。
“被他的气盛、狂妄、仇恨给害的。不过。我佩服他。视死如归正是我们大日本武士的精神产。”竹下说。其实在他的内心里想的是不愿意在这里步西岛的后尘。当听渡边说新四军还有百來号人。自己的兵力有限。再精良的武器又怎么能战胜得了。昨天在看到对岸江边上站了许多的人。恐怕不止这些。是不是山上也有新四军呢。再将望远镜放在眼前往山中望去时。他还真看到了山林中有隐隐约约的身影在來回地穿梭着。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正在竹林中忙碌的百姓而不是新四军。
山田听了沒有吱声。竹下说这些。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沒有半毛钱关系啊。出于尊重。他继续听着竹下说下去。但竹下不说了。问着山田:“你还想呆在这里。”山田睁了一下眼睛不清楚竹下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见山田不明白他的话。他又说道:“昨天我给上面通了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然后。问他们再增派人过來。你说。他们的回答是什么。现在战事吃紧。横山勇将军也沒有了消息。大概还在广西那里奋战吧。哪里还顾得了给我们派兵。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不管我们了。让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山田君。你愿意吗。”
“那竹下君的意思是”山田试探着问。他的心里或许猜测到了竹下的心思。想离开这座城。他清楚竹下是一个多疑也不想太管事也沒有多大本事的家伙。不过竹下说的也正如自己意。他等待着竹下明确的态度。
果真。竹下悄悄地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何。”
山田猛地抽出了枪对准了竹下:“你想当逃兵。”
竹下看着山田的枪口起先一震。随后镇静下來。说:“难道你想死在这里。”
“你这是对天皇的背叛。”山田口气严厉地说道。
竹下说:“山田君。别激动。我知道对天皇不住。但天皇山高路远我们看不到啊。我怎么得都要对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大日本士兵负责吧。还有你。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跟我一起去死吗。”
“效忠天皇是我们的责任。竹下君。在这样的时候你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对得住天皇吗。”山田说道。
“我对得住这些士兵就足够了。”竹下乘山田不在意间。猛地将山田手中的枪打掉。扑了上去。二人扭打在一起。
最终。竹下占了上风。他对着压在身下被反扭着手的山田说:“在这样的时候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不是今天才有。早在西岛君玉碎后就有了。我不想我的士兵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死得太不象英雄了。中国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
“你这样弃城逃跑会上军事法庭的。”山田咧着嘴说道。
竹下附下身对山田的耳边说道:“竹下君。这不叫逃跑。是叫撤退。去武汉找自己的部队。我要上战场。知道吗。我不想在这穷山恶水包围着的小城镇里等死。守着这孤城我厌烦了。大野君在这里的时候我在这里。西岛君在这里的时候我在这里。你來了我还是在这里。我身边的士兵。甚至还有我的家乡人一个一个地在我眼前莫名其妙地殁了命。不。我要上战场。我要面对面地和敌人战斗。我要死得荣耀。死的轰烈。山田君。这也叫逃跑吗。你沒來的时候。我都是叫着‘向敌人冲锋’的口号冒着敌人的子弹前进的。你知不知道。啊”几乎是声嘶力竭起來。情绪激动之时他抽出枪对着竹下扳开了枪机。顶在了山田的头上。
山田似乎看到了竹下眼角的一滴泪。此时他似乎明白了竹下此时此刻难以释怀的心情。今天竹下对他这样说。他或许是相信了自己。虽然被上面派到了这里。只不过是做竹下的助理而已。如果再犟下去。只怕竹下一暴露起來。命也沒了。这个时候也不能跟着竹下较劲。好歹他也是拉着队伍重上新的战场去杀敌。
这样一想。他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四肢摊开。望着竹下说:“竹下君。我听你的。可是怎么走。汽艇沒了。木船也只有一条。这通往武汉只有水陆才是捷径。走山路谁也不知道走。再有山上经常有游击队出沒。我们人生地不熟。要想从山里回到武汉。只怕难啊。”
“我考虑了。让城里人为我们造竹筏子。上次西岛玩了这个。我也玩一下。不过我跟西岛的不同。他是仗着自己兵力多过江。而我却是兵力太少得另寻战场。”竹下见山田软了收起枪。把他从地上拉起來又说道:“山田君。多有得罪。”
“好。这事交给我了。”山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