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魍》 第八章 世有鲛人

    “弥兰，快躲到台基后去。。。”

    “弥兰别过来！。。。”

    “弥兰。。。跑。。。快跑。。。”

    。。。。。。

    眼前是无尽的漆黑，是没有星辰的暗夜的恐惧，是狼人血洗后的粘稠的土地。那没有边界、没有棱角的黑色的上空，飘荡着谁的哀怨，那渐渐散去的消音，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万籁俱静，本是一种祥和的安宁，而此时，却是一片死亡的幽寂。“冬儿！冬儿！”一个粗布灰衣的小和尚，连着黑暗中一道亮白纤长的影子，跑向越来越虚无的深渊。

    现实，一双玄色额的眸子陡然睁开，眼角沁出的温热正好顺着眼睑滑过太阳穴，擦过耳朵融入玉芯的金丝暗花枕。弥兰眼前的模糊渐渐归一，视野缓缓清晰，他发现自己已不在惨败的朱雀台，他略显瘦削的右手正直直地抓向帷帐的顶端，想要把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然而似乎并没有。这是时镜，所谓没有“危险”与“杀戮”的时镜，所谓“绝对安全”的时镜。

    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这么想着，牵动神经的痛才从奇经八脉中传来，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从三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伤到筋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下意识地去看身侧，与这些天的记忆几乎重叠在一起。冬儿？那个可人热情，却在危险前展露非凡成熟的女孩，并不在他的身边。

    忽然传来的焦急情绪催动他忘记了疼痛，双脚匆匆忙忙地套上两只平底布鞋，小和尚急匆匆地便冲出了木屋。相比见到冬儿，这涌动在全身的疼痛算得了什么？脆弱的房门“嘎吱”一声开了，外界的光芒瞬间打了进来，弥兰下意识地拿手遮住了眼睛，脑袋中的嗡鸣声散去后，他才重新打开了眼睛。

    再看，门外竟是一片奇景！碧落苍穹绣着雪色的柔云，粉嫩桃花舞着淡淡的甜腻，薄薄的雾气笼罩着镜零湖，隐约看见湖水那澄澈纯净的碧蓝随着清风微漾。弥兰觉得这场景有些不真实，他却不会告诉自己这是幻觉。风，又来了，夹杂着新鲜泥土的气息。浮在水上的白色动了，其中，也涌动着一团黑色的乌云。

    那乌云，其实是一名男子梳起的长发。恍如神子仙人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向湖水，目光甚远，加上他那一尘不染的乳白长衫，即将与雾水融为一体。男子优雅安静地伫立，风撩动他轻柔的宽带长衣。他若隐若现的背影，为他平添了几分仙气。弥兰忍不住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男子却说话了，温婉若水的声音如同冬日中的一盏清茶，清雅超脱，听着极其舒畅。“你醒了呢。”男子缓缓地吐了口气，目光不偏不倚。他问候的话语也有些奇怪，弥兰觉得有些变扭。不过，尽管听着奇怪，弥兰的回答也稍不怠慢。

    “多谢施主。”弥兰双手合十。

    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请问施主，可知冬儿姑娘的去向？”弥兰下了一百次决心，终于问了出来。他毕竟出家人，虽然这几天来和冬儿相处的不错，但潜意识里还是将自己与她区分开来。

    男子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说道：“她不在了。”

    不在了？！这三个字就是晴天霹雳，将弥兰脑中的所有思绪劈成齑粉消失不见。他始终不敢相信，但他有不得不相信。他知道那男子的身份，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男子的身份。冬儿曾说过，时镜之中除了她，便只有她师父了。试问，哪个师父会诅咒自己的爱徒死亡？弥兰心中瞬息闪过的不信，最终也归于沉默。

    冬儿死了？她死了。

    男子很快感受到弥兰的悲伤，转过身，迈着均匀的步伐。弥兰抬眼时，发现他已经站在自己眼前。那男子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那样冷淡的目光，那样冷淡的神情，他的无谓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样的气息将他隔绝在红尘之外，如同他的衣物，只有白色能形容他的主色调。高傲与简单倾泻一身，神圣却依然萦绕着他的周身。

    “你可以选择救她。”男子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惊为天人的面容上的淡然与他温婉的声音有些出入，当然，若是知道他的本心，不管是谁都会惊愕地掉了下巴。

    而弥兰听到这话，再也顾不了什么突兀不突兀。“真的？真的可以救她？”弥兰几乎要激动地去握住他的手臂，由于惊喜，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男子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几乎看不到的玩味。“《**序·天灵》记载‘上古氏族女希，人首蛇身，神之圣女，造万物者也，一日中化七十变。风姓伏羲，拥圣德，如日月之明。天地初开，女希、伏羲，诞十四子，其一曰——鲛’。”

    “鲛？是在礁石上坠泪成珠的那个——鲛人？”弥兰虽没听说过男子口中的那本书，但对于鲛人还是多少听说了一些。鲛人神秘而美丽，他们生产的鲛绡，入水不湿，他们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化为珍珠。而鲛人上身为人，下身为鱼尾，比较人首蛇身的女娲伏羲，还真有可能是一家。只是，从未听说过女娲与伏羲产下的十四个孩子啊。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那根本是男子的杜撰。

    “多说无益，我简单地说。生活在镜零湖深处的鲛人的眼泪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如果能拿到那东西。不过，既然是上古仙人的后代，当然没那么容易对付，他们继承女希的七十变，以及伏羲使用八卦阵法的能力，在十四子中也是相当出色了。”男子说着，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到的笑容。

    “请教何解。”弥兰愈加敬重起来。

    男子点点头，继续道：“我这里有一颗净水珠，可保你在水中正常呼吸一刻钟，并且过滤一些东西。。。去那里，找到指路人，她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弥兰怔了怔，手中多了一粒冰凉莹润的蓝白色珠子，透着丝丝寒气。弥兰眨了眨眼睛，正要感谢，却发现那男子早已没了去向。

    小手握紧，弥兰望着那越来越浓重的雾气，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复活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