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
外面的倾盆春雨却没让桃幺觉得温暖。
她在宫殿门口来回走来走去,就连桃贵人都无法忍了,用一个核桃砸向了她的脑袋。桃幺脑袋发出“啪”的一声,在云喜惊恐的目光中,像是什么疼都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走来走去。
云喜揽臂蹲在地上在写正字。恩,公主已经来回走了快五十多圈了。
季春风那丑娃娃要是再不回来,估计公主就该又挨桃贵人的脑嘣了。
没错。季春风上午走的,但是一直到傍晚都还没回来。
本来桃幺一开始没有把季春风说的‘桃花是坏人’,并且闹脾气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看到他快到傍晚都没回,她还是坐不住了。说要去接季春风,但是这场大雨下得真是及时,桃贵人不可能让她冒雨去接人,只派了奶娘去接。
桃幺现在就是在等着奶娘和季春风的回音。
雨越下越大,竟有种要生生劈开天空的趋势。
就在桃幺开始转第七十圈的时候,奶娘一个人回来了。
桃幺左看右看没看到季春风,连忙问:“奶娘,季春风呢?他怎么没回来?”
“这。。。”奶娘犹豫了一下,看着公主急切的眼神,叹口气,“公主,春风说今晚要呆在愈倪府上好好温习功课。听说愈倪打算让春风去参加后日的诗会,那个诗会,国子监的夫子也会去,是打算让春风露露风头,获得重新参加补考的机会呢。”
桃幺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明明她应该开心才是,毕竟如果诗会能得到国子监夫子的欣赏,那补考的机会一定会不请自来的。可为什么,她总觉得季春风在躲自己?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吗?
而事实证明桃幺并未多心,如果说一天停留在愈倪府上,这都说得过去。可是一连三日,眼见马上就是诗会了,季春风竟都没回宫来。
说到诗会,在西映国这种附庸文雅的国家看来,可是十分重视的活动。如若有人在上面一展风采,可能立马就有人奔走相告谁家的女儿是才女,谁家的小儿是才子,甚至一举成名都不在话下。
正因如此,后宫里那些妃嫔也会在诗会上遮住珠帘小小露面。她们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如若皇子公主在诗会上一展身手,那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皇子能展示才能有利于夺帝,而公主就可以博个好名声,方便找个好夫君。
而什么都没想就来参加诗会的人也有,就比如桃贵人一行。
先不论桃幺的年纪找夫君那还是过于早,就先看桃幺这只对话本和野史还有偏门感兴趣来看,作诗也实在是为难她了。
还好,桃贵人本来就不奢望桃幺一展身手。要知道有的时候,公主的好名声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比如说,像桃贵人身份比妃嫔低,作为公主的桃幺也比一般妃嫔所出的公主第一头。
若桃幺再显得聪明伶俐或者蕙质兰心,那十成十会被当作政治工具嫁给一些皇上想拉拢的人。
所以,桃贵人心里是希望桃幺就这样安安分分的,哪怕是显得呆笨一些也好。
还好目前的桃幺都如她所想的那样毫无特色。
桃幺要是知道桃贵人是这么评价她的,必定会用明媚而忧伤的目光看着桃贵人吧?
☆
络绎不绝的马车在诗会举办地门外停留,桃幺随意打量了一下,呵,还真是够气派的。她竟看到了好几位公主,就连那二皇子五皇子都来了。
照这个架势来看,西映皇必定也是躲在哪个贵妃的轿子里“微服私访”吧?
桃贵人远远避开那些妃嫔,带着桃幺坐在个角落里。要不是桃幺闹着要来看季春风的表现,她根本不想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诗会说白了就是一群人喝喝酒,作作诗,弹弹琴。
桃幺坐下后就开始张望大臣那边,季春风应该就在愈倪身边。果然,桃幺看到季春风穿着一身青色春衫坐在愈倪身侧,捧着书在看。
几日不见,桃幺发现季春风好像又长高了。隐隐有了少年的英气,而且,那眉眼也长开了些,桃花眼开始渐渐显露。
桃幺正想起身叫季春风,诗会却开始了。桃贵人压住她的手,“别去,等诗会散了再说。”
桃幺应了声,按捺住重逢喜悦之情。沉下心听那诗会内容。
此次诗会是户部侍郎的夫人举办的,邀请了很多朝廷上共处的大臣,没想到事态就变成了皇室的人也都来凑热闹了。当然户部侍郎夫人邀请的人,自然也算得上世家贵族了,所以皇室的人来热闹也并不跌份。
“既然是春天,那我们诗会就来咏春吧。”
侍郎夫人说完后,那些自诩才子的人就蠢蠢欲动。他们早就看到珠帘后坐着的身影了,怕是后面的女子身份都不低吧?哪位才子不风流?哪位才子不爱讨好美人?
他们一个个执扇挨个装腔作势地说了起来。
桃幺侧耳听去,都是些卖弄风情的诗,不提也罢。倒是五皇子开口作诗后,让她笑开了花。
大家都知这次五皇子可是考入了国子监,纷纷好奇这恶霸改邪归正后的作诗水平。可二皇子知道他的底细啊!于是二皇子就给他了个台阶,“皇弟还没入国子监,所以当场作诗还是有些困难的。不如就让他自选题材吧。”
众人看二皇子发话了,谁还能反对不成?再说,诗会而已,也不一定非要按照主人规定的题目来说。大家看着五皇子,等他作诗。
而五皇子那诗是这么做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东南西北中发白。”
那时候有些贵妃极其喜爱从吐蕃使者学来的麻将,也有贵族私底下打打赌博。没想到这皇子竟直接粗俗的毁了一首好诗。
此诗本应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五皇子这生搬硬套,张冠李戴的本事,可把众人乐坏了。
二皇子也被他说得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只得赶忙给五皇子遮羞。
他站起来先是拿了只竹筷,然后轻轻敲击在酒盅上,发出叮叮地脆响,接着念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这诗一出,五皇子那尴尬之事如浮云般消失。众人都纷纷扶额兴叹,这诗真是妙极。
那边内侧坐席竟有人鼓起掌,说一声,“好!好一句春城无处不飞花!愿这西映国永远飞花遍地,万寿无疆!”
众人被这声音吓住,向那人看去,这才见怪不怪的笑了笑。
桃幺好奇地打量那鼓掌的人,是个男子,大概三四十左右,穿了身书生装,显得干净大气。
她便问桃贵人,那人是谁。桃贵人附耳告诉她,“那人便是国子监的大夫子。”
桃幺再看去,那人已走到二皇子身边敬酒了。
“他爱才如痴,听闻曾为了见文状元,大冬夜跑到状元门口守了一夜。”桃贵人也不禁感叹这世上还有如此惜才的人。
“二皇子的诗让老朽眼前一亮啊,比起上一首什么狗屁玩意儿来着?这首能让老朽多做上几个美梦了!”他把酒端起饮尽,也不管二皇子尴尬的脸色,还有五皇子愤怒的眼神。
怎么地。那什么东南西北中发白,还能混进国子监?
大夫子哼了哼鼻子,连看都没看五皇子一眼。
桃幺心里噗通一跳,下面就该轮到季春风作诗了。这大夫子看起来为人正直,说不准季春风真的能拿到补考资格。她把视线转到季春风那里,没想季春风一脸平静地把手上的书合上,好像完全不在意似得。
大家都没见过这少年,但看他紧挨着愈倪而坐,便知他是愈倪带过来的。愈倪的为人,谁不知道?若论忠心和本事,那是数一数二的。
“春风,趁着气氛正酣。让大夫子再做几个美梦!”愈倪拍拍季春风的肩膀。
季春风不骄不躁的起身,冲着好奇看来的大夫子,慢道,“那在下就献上一首吧。”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他声音低哑,有着少年独特的稚嫩。
却让全场都静默了。
若说二皇子是描绘了一幅盛世,那这少年就描绘的是铁骑之下,国破家亡的末世。
桃幺却心一滞。太像了,简直太像了。跟上一世的季春风,像到她都害怕。
那个乖巧听话的季春风,这一刻好像消失了,变成了那个剑指敌首,挥斥方遒的将军,季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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