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侧着头看她,“妈妈,这个许少……是不是许嘉臻叔叔?”她大眼睛里充满期待。
周宝言支吾着答,“唔……”
欢喜顿时兴奋起来,“我想跟许嘉臻叔叔说话!”
周宝言沉下脸色,“欢喜乖,去帮婆婆摆碗筷……”
欢喜显然不情愿,但看了看周宝言脸色,不敢多说,讪讪地走开去。
周宝言接通电话,“喂……”
许嘉臻语气欢快,“嗨,新年好!我是不是第一个向你拜年的人?怎么样?吃饭了吗?”
周宝言很是平静,“正准备吃……”
许嘉臻很庆幸,“啊呀,好了,我去你家吃饭吧。”
这人。
周宝言哀叹道,“今天这日,每个人都回家吃年饭,你也应该回家吃年饭……这一点,许少还要我教?”
许嘉臻低低轻笑两声,“我没地方可去……我又怕孤单……”
周宝言皱起眉头,“你怎么会无处可去?怎么了?什么事?”
许嘉臻又恢复了轻快的口吻,“哎呀,我的父亲需要陪我弟弟的母亲以及我弟弟一起吃年饭,我要求陪我的母亲吃年饭,但我的母亲说,她身体不舒服,她不打算吃饭了,而且拒绝见我……”
周宝言明白了,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好吧,你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响起敲门声,只见霞姨搓着双手去开门,“谁啊!”紧接着惊叫一声,“嘉臻?”
周宝言吃了一惊,欢喜早已扑上去,欢呼一声,“许嘉臻叔叔!”
林海峰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不等他开口,许嘉臻已抢着道,“嗨,海峰!”
看到许嘉臻,林海峰的表情有点怪,以至于周宝言狐疑起来,“你们……认识?”
许嘉臻笑笑,“海峰和我表姐是同啊,我们以前见过几次……呀,很多年不见,你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林海峰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嘉臻也成熟了很多,不像从前……”他故意看一眼周宝言,“一天到晚吊儿朗当的!”
许嘉臻有点紧张,赶紧咳嗽一声,“咳咳,海峰,我听说你和嘉涅想要开间公司……”他伸手亲热地揽住海峰肩膀,两人一同挤到厨房里去。
周宝言暗暗好笑,故意冲着厨房里嚷,“唔,口径是一定要一致的哦……”
霞姨忙着摆碗筷,假装闲闲地问,“嘉臻没事吧?”
周宝言道,“他爸爸要陪他弟弟的妈妈吃年饭,他妈妈身体不舒服……”
霞姨听得一愣一愣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宝言的这句话引发了霞姨内心的母性,吃饭的时候,霞姨一直不停地招呼着许嘉臻喝汤挟菜,弄得许嘉臻受宠若惊,“……谢谢霞姨……谢谢霞姨……”
林海峰漫不经心地道,“看我妈的样,到底是有多想把许少招安啊!”
霞姨白他一眼,嗔道,“你这孩,什么招安不招安的……”
周宝言在桌下狠狠踩一下林海峰的脚,林海峰叫起来,“喂,周宝言,你干嘛?”他假装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为什么踩我?”
周宝言的脸刷地红了,只好站起来,“我去倒水喝。”隐约听到欢喜在身后说:“妈妈心虚啦,为什么啊?”
这一套小小的屋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许嘉臻竟然带来一纸箱的烟花爆竹,临近十二点,欢喜便缠着许嘉臻和周宝言下楼放烟花。早有左邻右舍等待不及,噼噼啪啪地燃起鞭炮,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欢喜兴奋得小脸发光。
许嘉臻与周宝言并肩而立,只听得许嘉臻轻声道,“前些日,我感冒了,在医院里里呆了好几天……”
周宝言霍地转头看他,“你病了?你怎么没告诉我?”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了不妥,立刻自嘲地笑道,“献殷勤的人不知有多少,哪里用得着我这种无名小卒担心。”
许嘉臻置若罔闻,仍旧缓缓道,“我想了很多,其实我每天都在问自己,是不是一时的新鲜感,每次的答案都是,不。我又问自己,你能保证一辈只给她幸福与快乐吗?答案是,我会尽我所有的能力……”
鞭炮声倏地变得热烈激昂起来,迅速淹没了许嘉臻的说话声,欢喜捂住了双耳,微仰起头凝望着天空,不停地发出兴奋的尖叫。
周宝言回过头来,眼神迷茫地看着许嘉臻,这臭小,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她非常艰难才告诫了自己,他是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当然也是最远的那一颗,他们之间,相距几万的光年,今生今世也无法越过。也许她真的一直心存自卑,但她实在也没有可值得骄傲的地方,她对生活几乎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但他不一样。
“我想好了,从今天开始,就是此刻,我将成为一块粘皮糖,你不用妄想躲开我,我这人很固执……我小的时候,因为想买一盒橡皮泥,在商店门口哭了整整小时,我妈先投降买给我……这一次,我也会等到你投降,才罢休。”烟花还在夜空里此起彼伏地明明灭灭,但鞭炮声已渐次平歇,许嘉臻重新安静地开了口。
欢喜回过头来,惊讶地问,“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妈妈为什么要投降?”
周宝言喉咙哽塞,说不出话来。
许嘉臻弯腰抱起欢喜,“走吧,我们回家……”
正月初八,“欢喜优”十点开门营业,不过短短两小时,店里的所有饰一售而空。周宝言嗓都哑了,等客人终于散尽,她已直不起腰来。
她倒在椅上,疲惫地看着墙角的纸箱,那里装的全是面值不等的钞票。她原本提前准备了一个新皮包,但到得后来,发现把钞票顺手塞到纸箱里更为方便快捷。
这些钱在大商贾眼里简直微不足道,但在类似周宝言此类的末流小商贩的眼里,便是一笔巨款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一天的营业额会抵得上从前两个月的辛苦进账。
无可否认,她的整个心胸都被金钱所带来的喜悦塞得满满的,她不得不再一次承认,自己真是全世界最庸俗的一个人,她对金钱的**竟然如此明显与热切。
休息了好一会,她开始整理纸箱里的钞票,心头盘算着,一半要存进户头,如果生意一直能这样维持下去,再过几个月,她便可以凑足一套小房的付了。然后,要付给霞姨一部分,再给霞姨换张床,霞姨那张床,还是当年自峨城搬运来,卸车的时候撞落了床头雕花板,霞姨找了一张明星画报贴上了事。每次宝言一看到那张画报,心头就酸涩不已。
下午柳婶带来一个小女孩,说是老家侄女儿,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瘦弱,一问,其实已经快十七岁。对答间颇懂礼节,且并不在乎薪酬过低,唯一的要求是闲暇时可以使用电脑,每天不会超过一小时。宝言很是满意,立刻答应下来。
女孩很高兴,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宝言道,“我其实和你一样,才刚刚站在起跑线上,我们一起努力吧。”
女孩名柳小柳,再一次说:“谢谢宝言姐。”
宝言觉得她的名字很有趣,问了才知道,原来她父亲非常之重男轻女,一连生了个都是女儿,于是连名字都懒得用心取,左邻右舍都叫她小柳,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柳小柳。
“那么,你现在有弟弟了吗?”周宝言好奇问道。
小柳答道,“我妈又怀上了……”她突然吐露心声,“我不想像我妈一样,一辈呆在农村里,每天就是侍候男人,还要任他打骂,还要没完没了地生孩……我想边打工边挣钱,然后报个习班……”
周宝言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说道,“小柳,你行的,你肯定行!”
晚上许嘉臻来到,笑一下,“哟,开始招员工了啊……”
周宝言白他一眼,“少取笑我。”
许嘉臻扫一眼店铺,“怎么样,今天生意不错吧。”
周宝言情不自禁叹道,“广告宣传的效用真强大!”
许嘉臻在窄小店里来回踱一圈,“华华货即将增添一个专区,饰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周宝言眼睛一亮,“真的?”但转瞬便气馁起来,“我能行吗?”
许嘉臻道,“你行不行,只能看自己了。合同呢,我过段时间拿过来你看,专柜按平方计管理费……我认为你可以考虑去工商局注册一下欢喜优,从此后,欢喜优就是一个牌……”
周宝言听得出了神,半晌才笑出来,“你倒看好我。”
许嘉臻道,“有多难?知不知道淘宝多少原创牌的皇冠卖家便是从零开始,一个人的小打小闹最后发展着颇具规模的实体商家……你即便到头来不能赚大钱,也总能衣食无忧吧……”他转过头凝视着她,“为了欢喜,你也该这么做。”
周宝言怔怔地与他对望,他脸色严峻,毫无平时嬉笑玩闹意味,这样的他让她心下暗自畏然,嗫嚅着竟然无从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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