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一天出入零零柒的皆是成双成对之情侣。所以说单身男女们最最厌憎的便是所谓这节那节,平日不觉,总要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孤苦伶仃。
她于是在四点钟就抵达了体中心广场。她以为自己来得早,却没想到粉丝们早就等候在此,一堆堆,一群群,手里执着横幅:anna,我们永远热爱你!
anan便是林xx的英名!
周宝言不禁心生一丝向往,做明星还是好,虽然不定有人黑,但至少不怕没人爱。
她开始兜售她的萤光棒,“为你所喜欢的那个人在沉寂的黑暗里挥洒出一丝光亮,那是你所能给她的最好的支持和温暖!”
这句推销词她想了好久,开始出口时自己也觉得好恶心,但热情的粉丝们全被打动,纷纷慷慨解囊。一支萤光棒她叫价五块,鼓胀的购物袋顿时瘪下去一截。
六点钟过后,她袋里的萤光棒只剩下一半,广场上人却越来越多,周宝言便大胆地把萤光棒提价至十块。
不到半小时,她的袋里只剩下最后几支萤光棒。她只要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包内的夹层里,那厚厚一沓的钞票。她兴奋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突然听到一个男声询问,“美女,那个,多少钱?”
她头也不抬,爽快答道,“就剩下这么几支了,全给你,一起给十块钱好了!”
她把萤光棒取出来递过去。
男人有些诧异,“嗯?”
她也有些惊讶,抬起头来,一张甚为眼熟的面孔落入眼帘,“已经算你很便宜了。”
男人摸摸鼻,轻咳一声,“我是说,那个,蝴蝶结……”
男人身材修长,眉目英俊,穿一件黑色长大衣,她立刻想起来,她见过他!某日,她去春江园,好心好意地用姜片给他刮过阳穴,然后顺便向他推销了一下保险……然后,又在江阳的某条巷里,碰上过他……
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冷淡下来,“那个啊,一块一个。”
男人也不多话,掏出钱夹数出张元钞票,“哪,个我都要了。”
周宝言深感疑惑,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一旁站着个男人,看热闹似地朝着这边嘻嘻笑。她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玄机,但又不肯轻易妥协,于是改了口,“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两块一个。”
男人迅速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再数出来块,“哪,给你!”
她冲口而出,“块一个!”
男人皱起眉来,“你有完没完啊!”他压低了嗓音。
这时候的周宝言已经拿准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这个蝴蝶结他是买定了,于是悠闲地说:“手工制作,世间独一无二,您老人家看着办!”
男人看着她,突然说:“算你狠!放心,我认得你!”
周宝言吓了一跳,趁男人低头数钱,迅速打量他一下,越打量越觉得眼熟,像是不只见过一次。
“哪,这里是一千块!”男人硬邦邦地说。
周宝言有心再玩一下骨气,但是,跟谁作对也不能跟钱作对啊。她喜笑颜开地接过钱来,把个蝴蝶结递给他,“节日快乐哦!”
男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一边走一边把个蝴蝶分别系在了头发上,胸上……
周宝言看得目瞪口呆。那个男人也笑得东倒西歪。
直到回家的上,周宝言还在为这惊人一幕骇笑不已。但内心里又不得不承认,那男人戴上那蝴蝶结,还是蛮萌人的。
她直接去了霞姨家,一进门欢喜就扑了过来,“妈妈!”
宝言在欢喜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乖宝!”
欢喜体贴地为她提过袋,袋长,被小小的她一提,直接拖到了地上,宝言说:“呀,欢喜宝贝,妈妈自己提就好了。”
欢喜奶声奶气地说:“不要,妈妈辛苦一天了,欢喜可以帮忙妈妈提!”
宝言心里欢喜,搂住欢喜说:“今天妈妈赚了好多钱!今晚可以请欢喜吃大餐!”
她把包倾倒,大沓纸币哗啦啦地倒落出来,欢喜顿时发出一阵惊呼,连霞姨也吃了一惊,“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宝言喜滋滋地说:“我今天赚的。”看着霞姨疑惑的表情,她进一步解释说:“我弄了点萤光棒去卖。”
霞姨还是半信半疑,“赚这么多!”
宝言已经招呼欢喜,“来,帮妈妈数数钱!”
欢喜义正辞严,“妈妈你不能那么庸俗,老是钱钱钱……”
周宝言顿时汗颜,这小破孩!
“不过妈妈,书上说庸俗的人比较快乐!所以算了,您就继续庸俗吧。但我可不,我去拿我的画给您看!”欢喜转身跑进房里。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没有父亲的缘故,欢喜总显得要比同龄的孩要来得更成熟,每每说起话来,总让周宝言无言以对。
欢喜转瞬又跑了出来,“诺,妈妈!”她示意宝言看。
画得很稚嫩,但看得出来,是一个美貌女,她坐在灯下的长椅上,然后,远方走来一个英俊的男,怕宝言看不懂,欢喜又解释道,“这个公主是妈妈,哪,妈妈,你就这么等着,你看,王来了……”
猝不及防地,眼泪一下就冲进了眼眶。周宝言侧侧头,强笑道,“乖宝一定是童话看多了,动不动就是公主王的……”
欢喜很认真,肯定地说,“妈妈就是公主,王会来的!”
周宝言吸吸鼻,从包里取出蝴蝶结,“哪,这是公主妈妈送给公主女儿的圣诞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欢喜惊喜地尖叫起来,“哦耶!好漂亮啊!”几乎是一把抢过蝴蝶结,“谢谢妈妈!”扑上来响亮地亲了一下周宝言,兔一样溜到房里。
霞姨笑着摇摇头,“那么小就知道爱美爱打扮!今天早上起来让她穿棉衣,怎么也不肯,说是穿棉衣就显得很胖!”
周宝言把数好的钞票一扎扎搁好,伸了一下腰,“我拿两千块,剩下的霞姨您收着。”
霞姨不肯,“你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欢喜都知道要打扮自己,你看看你,一件大衣穿几年。”
周宝言睁大眼睛,“好男人会看到我的内在美的。”
霞姨被逗笑了,“呸!”她伸手爱怜地捏一下宝言面孔,“海峰说过了元旦就回国,说是有家公司重金聘请他回家乡创业发展什么的……”
周宝言喜道,“那可真好,家里至少热闹许多!”
霞姨说:“我不管,反正海峰一回来,你们俩统统给我去相亲!”
周宝言搂住她,“好好好,听你的。”扬高声音,“欢喜,好了没,吃大餐去啰!”
欢喜叫道,“好了好了!”
她奔跑出来。
穿着红色小羽绒马甲,套黑色毛衣,黑色银丝打底裤,小皮裙,配小红靴,头发显然很努力地用心梳过,头上戴着美貌的蝴蝶结。
周宝言“哗”地一声惊叫,“我的小美女!”伸手就想要抱她。欢喜却微侧身,躲开来,“妈妈别动,会弄乱我的头发。”
宝言尴尬得直咳嗽。
霞姨大笑。
她们仨去君悦大酒店吃自助餐。霞姨觉得有点破费,但小小欢喜已经兴奋得不得了。宝言有点惭愧,因为不有闲和有钱带欢喜出入此类场所,偶尔去一次肯德基已觉稍嫌破费。存款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但总想着,将来要买房,欢喜要读书,这么一想,就恨不得把手上的每一分钱都存进银行里。
酒店大堂中央就摆放着一株硕大的圣诞树。欢喜站在树前,仰起头,惊叹道,“啊哟,妈妈!”
圣诞树上挂满礼物盒,每位来宾可凭就餐券摘取一个。
周宝言问道,“欢喜想要哪一个?”
欢喜指着最高处的星星盒,“那个!”
周宝言刚伸手,那星星盒便被一只横空串出的手夺了去。周宝言向他怒目而视,万般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夺人所爱的男人,今天她已经第二次见到他——那位花了一千块买了她的个蝴蝶结的年轻男人。
他也看到了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掠过目光,表情漠然地侧过头去。
周宝言忍住气,挤出一脸笑容,“您好,先生,那个,礼物盒,可以让给我吗?”
男人头也不回,说:“凭什么?”
周宝言被噎得无言以对。谁让她刚刚诈了人家一千块。
真小气。看样像个有钱人嘛,一千块也计较。周宝言在心里想,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只见欢喜小踏步上前,挡住了年轻男的去,脆生生地说:“叔叔,我想要您手上的那个星星盒,您可以把它让给我吗?”
男人停下脚步,看看欢喜,又回头看看周宝言,把手上的星星盒递给了欢喜,故意提高一点音调,意味深长地说:“小美女真可爱,哪,给你。长大了不要像那个大婶那么可恶哦。”
欢喜高兴地接过盒,“谢谢您,叔叔。”她认真地纠正他,“不过那个不是大婶,她是我妈妈!”
男人吃惊地挑了挑眉,再看了周宝言一眼,周宝言已然疾步上前,拉住欢喜的手,“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跟陌生人说话吗?特别是这种一看上去就是不什么好人的大叔!”
欢喜不明白,眨着大眼睛,“人家叔叔是好人啊,还把礼物盒让给欢喜了。”欢喜转动着眼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哦,我知道了,妈妈真小气,人家不给你礼物盒,你就着恼人家啦!”
周宝言一瞥眼间,看到男人似笑非笑地注视她俩,不由得脸一红,低声喝道,“小孩,不许乱说话。”
欢喜不服气,挣开她的手,跑上前去追霞姨,丢下一句话,“每次妈妈没有道理,就要这样说欢喜。”
宝言简直拿她没辙。
年轻男人在一旁幸灾乐祸,“自己孩都搞不定。”
宝言霍地一回头,咬牙切齿,“关你屁事!”
男人吃了一惊,顿时忍俊不禁起来,“还会说粗话。”
宝言也露齿一笑,“亲爱的,其实你戴蝴蝶结真的很漂亮。下次给你贵宾折!”
男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突然说:“我们真有缘分。”
宝言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寻找霞姨和欢喜而去。
身背毛刺刺地热,那男人好像一直在盯着她。男人诚然一副还过得去的样,又住春江园,身家背景差不了。但一看去就知道不是周宝言的菜,她要找男人也要找一个老实忠厚的,将就着对付下半生就好了。这种男人,她自忖不够资格与他过招,不去招惹为妙。
当然如果朱眉眉在此地,一定要痛批她不懂得抓住机会。那妞可是走在小区里碰上有好车迎面驶来就恨不得立刻心脏病发晕倒在地的主。
欢喜和霞姨已经点了几大盘东西,欢喜捧着西瓜吃得不亦乐乎。
周宝言告诫她,“别吃多,当心凉着肚。”
有服务生走过来,送上一盒精致蛋糕,欢喜两眼发亮,抢先问,“是给我们的吗?”
服务生礼貌地微鞠一躬,“是位先生送给这位小公主的。祝她圣诞节快乐。”
欢喜睁大眼睛,“送给我吗?”她咯咯笑起来,叫,“妈妈!”
周宝言一回头,恰好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正朝这边招手示意。欢喜叫道,“妈妈,是那位叔叔耶!”她跳下小凳,“我要去谢谢他!”
周宝言沉下脸来,“不许去。”她拿起蛋糕,“妈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欢喜觉得委屈,大眼睛里登时盈满泪水。
霞姨轻轻咳嗽一声,“宝言……”
周宝言站起身,径直走到男人桌旁,他身边一群人,全都衣着光鲜,周宝言是那种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还见过猪走的识货人,一瞥之下,眼尖地发现他们穿的都是牌货,一双休闲鞋足够她们仨一月生活费。
她把蛋糕搁下,面无表情地说:“谢谢您。不过,无功不受禄。”
她回到座位坐下,刚拿起匙羹,男人已走到身边,她愕然地抬起头来,只看到男人笑得像一朵花,“亲爱的,其实我是想要提醒你,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周宝言丈二摸不着头脑,板着脸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男人好整以暇地笑道,“你上次不是跟我借了五千块嘛。”
欢喜和霞姨的目光齐齐落在周宝言身上。
周宝言又羞又恼,骂道,“你有病啊!”
男人趋近身来,凑到她耳边,亲密地说:“亲爱的,你左胸上那颗痣,特别性感迷人!”
周宝言气血上涌,想也不想挥手甩去,结结实实地给了男人一巴掌,男人捂着脸庞,也不动怒,嘴角露一丝嘲讽的笑,“记得还我钱,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男人转身走开,临走还冲欢喜友好地挥了挥手。
霞姨不安地问道:“宝言,这是怎么回事啊?”
欢喜也很不满,“妈妈,你怎么动手打人啊!”
周宝言两耳嗡嗡直响,霞姨和欢喜的说话完全没听进耳里。模糊的记忆一下倒进脑海里,她终于想起来,在春江园,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十二月十八号的峨城!阿尔卑斯大酒店!!
她想死。
几乎是像踩着浮云回到家里的。偏偏手机一个劲地响,朱眉眉在电话里叫嚣:“我的蝴蝶结呢!”
宝言虚弱地答:“我在家,你过来拿吧。”
不多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朱眉眉驾到,斜睨着周宝言,“你怎么了?”
宝言递过去蝴蝶结,含糊不清地答,“病了。”
朱眉眉同情地说:“孤家寡人在这种节日总是容易生病。”
周宝言无力与她辩嘴,只道,“滚吧,我要睡觉。”
朱眉眉戴上蝴蝶结,花蝴蝶一般地闪出门去,“祝你好梦。”
噩梦才真。
想起男人无比暧昧地说:“亲爱的,你左胸上那颗痣,特别性感迷人!”
她伸手拿过枕头,压在面孔上,低嚎一阵。
一个人怎么可以倒霉至此?一辈只任由自己放纵那么一次,怎么会就无意中留下后患?而那个无耻的男人,他怎么可以那么理直气壮的叫她还钱?
哦哟。她真的很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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