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起吧。李公公今儿怎么没跟着皇阿玛啊,这是去哪儿啊?”
年轻的声音想必是来自十三爷的吧。自上次路上偶遇也过去了小半个月了,我也已经记不清楚他们的面孔与声音。但从字字语气与声调,我还是能够轻松地判断出说话的人。何况,四爷可是众多穿越女口中相传的冰山冷面,想判断出他的声音倒也是轻而易举的。
“回十三爷的话,再过几日便是孝诚仁皇后的忌日了,索大人和礼部的几位大人晌午后就进宫与万岁爷和太子爷商量忌辰的事宜了。这不,杭州的林小姐今儿进宫了,万岁爷遣奴才送林小姐去永和宫德主子那儿呢……”
我低着脑袋一直没抬起来,因为刚刚身边的几个人都在行礼的时候我一直都站着没动,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穿着的绣有鸳鸯戏水的绣花鞋,恨不得在鞋子上盯出一个大窟窿。
“杭州的林小姐?是上次那个替皇阿玛挡了一刀的那个能吃下一头牛的林小姐?”
李德全话音都没落,就被好奇宝宝十三爷给打断了。十三爷一边搪揄得问着,一边吊儿郎当得凑到我身边,低下头想要看清快要被我缩进前胸的脑袋。
他竟然还记得一头牛的故事!混蛋!
十三爷的一席话把李德全给弄迷糊了,但他又似乎清楚地知道他的那位爷说的就是我,只是没琢磨明白这一头牛是怎么一回事。好在几十年伺候一国之君的生活教会了他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问,只回答该回答的。
“啊?啊!就是……”
“丫头,怎么不知道给爷行礼啊!”
十三爷虽然年龄上只大卿玉两三岁,但因为他自小练武骑射,加上卿玉自小就是营养不良的娇弱身体,他的身材比卿玉魁梧高大了不止是一点点。
他因为我使劲缩着脑袋而看不真切我的脸,略有点不满的在我脑袋上闷闷地问道。
“……”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我可以说我的大脑瞬间有点休克的节奏吗?虽然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行礼,哪怕只是简单的屈膝礼,可是身体却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回应。
“丫头,爷跟你说话呢……”
十三爷见我没反应,毕竟还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气急了就伸手想要扳过我的肩膀。
妈的,老子的伤本身就没有好利落,再加上一路上为了赶路的风尘仆仆,没有就伤复发就已经是万幸的了,哪里禁得起皇亲贵胄的十三爷强蛮的硬扳啊!
“嘶……”
被触及伤处,我没忍住呼了一句。然后就赶快躲开十三爷的手掌。
这是一双很年轻的手掌,白皙修长,指节分明,但在拇指缝间又有明显的由于长年习武练箭而留下的老茧。
“十三爷莫要强扳。卿玉见过四爷十三爷。”
我掩着自己的伤口躲开十三爷两三步的样子,低头看了看衣服上没有显现出丝丝红印,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草草的行了个礼就大义凌然的抬头望向十三爷的双眸。
到底是天子之子,单单这皇室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已经耀眼的让人难以移目了,再加上这英朗俊气的脸庞与足以迷惑众心的双眸,简直是完美到了令人发指!
四眸相对,我不由自己的被惊住了,一时竟没有回神。
“嗯哼。”
耳边传来了一声刻意的咳嗽,顺利地勾回了我游荡的魂魄。我望了过去,对上了另一双和刚刚的眸子相像但又多了些冷漠少了些温度的双眸。这样的眼睛,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北极的冰层,让人望了就难免生寒意,让人望了就难以再忘怀了。
“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伤口了?”
十三爷好像反应过来我的伤口应该还没有痊愈,略有点懊悔的问我。
我看向他那年轻但真切的脸庞,感觉自己的脸竟然慢慢的开始发烫了。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墙缝门缝,钻进去得了!妈的,我以前只知道红颜祸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没出息的望着两个男人就出神了。太丢脸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匆忙的瞥了眼四爷和李德全,然后赶快低下了脑袋,轻轻地摇了摇头。
“噗嗤……”
我发现这个十三爷真真的是个没有良心没有脑袋的主,他见我看了他四哥一眼就开始脸颊发烫的低下了脑袋,以为我是被他四哥的风度翩翩给迷住了,揶揄得看了看我的脑壳顶和他四哥的扑克脸,偷偷地笑了起来。
“行了十三弟。”
扑克脸发话了,不容置疑的语气倒也只有在和他这个十三弟说话时能够稍微温暖点。
“知道了四哥。李公公,我和四哥正要去给德娘娘请安,要不你就把这个,呃,林小姐交给我们吧,我们帮你把她送过去,你就赶快回去伺候皇阿玛吧。是吧,四哥。”
十三爷过来用戴了玉扳指的拇指轻轻地点了下我的脑门儿,然后一挥手潇洒地对李德全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羡慕十三爷的这个特权了,四爷独一无二的温暖,其实一直都很宝贵,无论对于谁吧。
“这……”
李德全听后有些犹豫地望了望还在用右手捂着左肩膀的一脸无害的还没明白事情发展状况的我,又望了望另一边的依旧犹如泰山一动不动又犹如冰山面无表情的四爷。
“嗯。”
感觉未来雍正的言语真的不多,我甚至开始有点怀疑他是口吃了。因为只有少言寡语,才能较好地掩盖口吃的事实啊。
“那有劳两位爷了。奴才告退。”
李德全见四爷也发话了,就简单地行了个虚礼,带着小全子转身走了。
干干的望了望李德全的背影,我回头看向已经走了几步远的四爷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啊,爷们儿送你你还不乐意啊?”
十三爷跟在我身边,逗乐的问我。我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哪敢,十三爷不把卿玉伤口扯烂,卿玉就谢天谢地了。”
“我哪知道你伤口还没好。皇阿玛说让你痊愈了再进京的,谁让你这么巴巴得着急。”
“哪里是我着急,这也是由不得我的啊。”
一句“由不得我”感觉一下子就道出了我多少的心酸苦楚了。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来到了三百年前,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就离开了原来的家和朋友,个钟委屈,谁人能知呢?
这么一想,不由得开始心疼自己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肿,像是充满了某些东西。大概是因为我红红的眼睛吧,十三爷倒是没有继续搭话,我低着头走了几步,见他还是没有接话回答我,略微有点诧异的抬头看向了身边的这个少年。
虽然在这个年代的十三爷,已然开始帮他皇阿玛和四哥处理国家大事,已经是一个婴儿的父亲,已经是若干个女人的男人了。
十三爷见我看向自己从最开始的诧异到后来的沉思,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勾着嘴角,抬头望向比重重宫墙更遥远的地方。
“你看那边的鸟。如若不是宫廷的食粮引诱,它们现在也是在广袤的草原上空翱翔。”
“十三爷的话像是在讽刺卿玉的为食而为啊。”
我挑了挑眉毛。如果不是之前看的小说和电视剧里,都将十三阿哥胤祥塑造成一个义薄云天的忠肝义胆之人,可能我也是没有这个勇气这样吧。
大概是听出我言语中的某种不友好的语气,十三爷也挑着眉毛低头看着我。
他的脸背着阳光,让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我能够感受得到,那其中是没有寒意的。而我,也不用担心自己曾经不算完美的脸上涂着的厚厚的bb霜和粉底被他看穿,所以我倒也无所畏惧得停下了脚步和他对视着。
“十三弟。”
走在前面的四爷见我俩迟迟没有跟上去,回身看见沐浴在春日午后阳光下的两个人儿,竟然有了一丝晃神。但没有几秒,他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更为深厚的冰层。
寒意,更为明显了。
“我知道,为食而为不是你的错。”
十三爷冲我眨了眨眼睛,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了句我不能苟同但也一语中的的话,又从刚刚的阴郁男子恢复成风流倜傥。然后他大声回了走在前面的四爷。
“我们快点过去吧,四爷,四爷要恼了……”
看他敷衍得只回了四爷一声,我有点担心到时候四爷记仇,原谅了亲弟弟十三爷,把轻视皇族的罪名扣在我头上,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毕竟,我只是才进宫的无辜的小姑娘啊。
见我刚刚还是天不怕地不怕,听见四爷的一声催促就变得唯唯诺诺的样子,十三爷噗嗤一下子又笑了。他又用拇指的扳指敲了敲我的脑门儿,还没等我恼怒地回应,就拽着我的袖子让我走得快一点。
“别怕,四哥就是看起来比较冷漠。走吧,看你这熊样。”
“你……”
他对我又是敲打又是人身攻击的,丝毫没有了最开始神圣的形象,就算他的那张脸没有改变,我感觉他在我心目中也已经一落千丈了!
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好不容易,我们到了一个宫门外。这一路上真是委屈辛苦了我的小短腿了,他们两个拥有大长腿的大男人丝毫不关照还受着伤的弱女子,害得我一路都在小跑着撵着他们俩的脚步。看的十三爷多次忍笑忍得实在辛苦得很。
好几次,十三爷都有很体贴得放慢了脚步,想要照顾我的小短腿,但无奈四爷一直保持着匀速,所以到最后我也就放弃了挣扎,乖乖的一路小跑着跟在两个人后面。
“永-和-宫。旁边的怎么读啊?”
我读着宫门上的汉字,然后扭头好奇地问十三爷那串满语的读音。听了他发了一串很奇怪的发音后,我放弃学习一门新语言的冲动,十三爷无奈的摊了下手,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跟着四爷一起进门了,那潜台词就像是“没办法,就算爷有心教你,你也没那天分学啊”。
我就只能在外面气的略有些跳脚了。
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迈脚走进了永和门。
恍惚间我似乎知道,从神武门进来到现在都只是一个过渡,而我在京城在皇城的生活,应该就是从我踏进永和门的这一刹那开始。
喜悲哀乐,从这一刹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