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影颤了一下，虽死咬着牙，还是有泪水滑出眼眶，滚落了下来。是的，这是她早想到的结果，而且在现在看来，这还是最好的结果了，像父亲那样骄傲的人，如若沦落到被人操控的命运，倒真不如一死了之。
阿箫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爹为了保护族人，定是已拼尽全力，也算是死得其所，你应该为他骄傲。”
听到他的声音，莫子云却似乎现在才看到还有阿箫在这里，不过也难怪他看不到，他自醒来就靠在凌疏影膝上，而阿箫一直都静默的在凌疏影身后。
他看到阿箫却是很惊异的表情，愣了楞，才淡淡的说：“你是鬼？”
凌疏影看到师兄的视线，收敛起悲痛，轻点了点头。
“你......是否见过我？”他方才的眼神让阿箫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者，根本就认识自己。
莫子云苦笑了一声：“你是不是都不记得生前的事了？”
“嗯，如果兄台认识我，还烦请指点一二。”
“造化弄人......”莫子云却是这样叹道：“没错，我的确见过你，可是，我们并不认识，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凌疏影却神色一动，急道：“师兄你见过阿箫？那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莫子云抬眼看了看她一脸的焦急，心中已然明了，他叹了一声，再看向阿箫：“我能和我师妹单独说说话么？”
“嗯，自然可以，”阿箫站起身：“我先去看看素素他们。”
看着阿箫走开了，他才又开口：“师妹，人鬼殊途，祸福难料，你可能担当？”
凌疏影垂下头，声音涩然，却是坚定的：“师兄，你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你应该明白的，在失去过一切之后，还有什么比和自己在意的人在一起更重要？这两年来，我孤苦伶仃，却总抱着希望能找到你们。若非如此，我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要坚强的活下去，虽然他是个鬼，可我不在乎。现在，我只剩下他了，为了他，生死又何妨？还有什么不能担当。”
莫子云微微点头，怅然一笑，敛去了一生不为人知的苦楚，随即，又恢复了一脸的淡然：“即是如此，你又何苦要查寻他的生前？倒不如就此和他一起远走高飞，能过多久算多久。殊不知有时候，记得比遗忘更痛苦，你们越是去查，越是会卷到更多的是非当中，何必。”
凌疏影眼神一跳，这何尝又不是她曾幻想过的一些私心？可倘若真这样做了，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任由那些阴谋继续么？只怕一日都不得安心吧。
“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是必须为之，逃避并非办法，父亲为了族人力战而死，生为他的女儿，我又岂能坐视不管？还有阿箫，他死的不明不白，连尸身都找不到，这一切，难道不该求个明白么？”
“明白了又能如何？你们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怕是以卵击石而已。师兄是不想你跟我一样的命运。”莫子云仍试图说服她。
凌疏影抓紧了师兄的手：“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师兄，事已至此，你又何苦瞒我？难道你不想救巫族的村民么？你不想为自己报仇么？你想让我也带着遗憾过完一辈子？你甘心吗师兄？凡事不去尽力一试，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
莫子云缓缓摇头，他现在已是元神涣散，神思倦怠，能勉强撑着说话也亏得了他本身的习武底子。
“我被练成兽蛊后，造的孽也不比他们少，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手里，而这些，就是我当初自以为是的代价。”他不再看她，双眼迷茫的盯着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从中看到了什么，抑或只是想追寻曾经错失的东西，只是，苍穹无尽，又能抓到什么？
“当初，我以为凭自己一人之力，可以普度众生，可以救村民于水深火热，所以不惜牺牲自己和那些魔鬼做交易。可是后来呢？我不仅失去了自己，没能救得了他们，反而让这世上多了更多的冤魂。”莫子云喃喃说着，眼里已无悲无喜，半晌，他才又转过头看着凌疏影道：“疏影，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知道依你的性子，不会就此罢休，如若你一定要查下去，记住三点。”
凌疏影微震：“哪三点？”
莫子云勉力直起身，喘了几口粗气后方才定定的看着她，认真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巫村的人确实被关在京城的一处破庙里，但是，要救他们决不可心急。他们也已然中了蛊毒，你若贸然前去相救，反会被他们所伤，要救他们，必须得等到你拿到解药或者想出破解蛊毒的方法，否则决不可冒险。”
凌疏影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师兄放心，疏影定会珍重自身，不贸然涉险。”
莫子云微微放下心，疲累的又喘了一会，声音也逐渐虚弱：“第二，你身边的那个鬼，底细非比寻常，你们要追查必定危险重重，为了你，更为了他的安全，你要记住，此去京城你们只能暗查，定不可暴露他的存在，否则，那些人决不会放过他。届时，没等你们查出什么，他就连鬼也做不成了。”
“师兄？”凌疏影顿时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心口：“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莫子云眼神微闪，似是极为苦恼：“不，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当时我那主人要对付他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当中到底有什么阴谋，我也不知道，你们万事小心便是。”
“嗯，我一定倍加小心，师兄，那还有第三呢？”凌疏影亦看出了师兄似是有难言之隐，但她知道他必是为了她好，便也忍着不再多问。
“第三，你一定要答应我，”莫子云面色忽然发紧，语气也陡然凌厉起来：“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绝不可以研习黑蛊术！那种东西，一旦涉及，万劫不复。”他忽然紧抓着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你一定要答应我！”
凌疏影亦紧握着他，坚定的道：“我凌疏影发誓，此生不管任何原因，都绝不会动黑蛊术！”师兄深受黑蛊术之害，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更痛恨此种邪术。
莫子云默默点头，眼中依稀有难以言说的痛楚在纠结徘徊，握着她的手也慢慢的放开，连着身体亦松弛下去，终至又倒在她怀里。
凌疏影蓦地一震，只觉得全身都颤栗起来，她连忙低头，只见师兄面色渐渐发青，双眼亦缓缓合上，再也张不开。
“就此了结也好，我这一生，终于解脱了。”最后，他双唇似是无意识的颤动着，喃喃说了一句，便再无声息。
“师兄？”凌疏影先试探的喊了一句：“师兄！”她终于哭喊出来，哭声在寂寞的夜空中尤为凄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