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教团阅读室依旧安静，只有窸窣的翻页声，以及钢笔滑过纸张的沙沙声。
规整的文件上，书写着的是繁复华丽的花体法文，只作欣赏的话确实相当美丽，但是仔细阅读就比较吃力了，尤其对于纪秋这个彻头彻尾的东方女孩而言，不过，这些优雅复杂的字体总比未来的人那难以辨识的狗扒体要好辨识的多。
在她的记忆中，21世纪时，手机电脑的普及，让每个孩子的书法练习时间越来越少，不限东西方。甚至，相比于认真的中国孩子，向来追求自由的西方孩子花在书写上的时间更少，于是，很多英国家长惊恐地问道，难道我们要送我们的孩子去中国学习英语吗？！
好吧，她想的太远了，她只是…看法语看的太累了，所以想要转换下思绪而已…
坐在对面的李娜丽看着揉揉额头的纪秋，放下了手中的散文集，小声又难掩好奇地问道，“秋，你最近学法语就是为了看这些材料？”
“嗯。”纪秋点点头，盖好了钢笔的笔盖，然后舒展了下久坐而僵硬的身体，同样压低声音对李娜丽小声吐槽道，“为什么重要的文件都是法语！”她看的好累！
教团的阅览室中，只有最浅显的资料是英语的，其他稍微郑重些的报告都是法语的。英语的资料通过相关手续能办理借阅，但是法语的却只能在室内阅读，不能外借。事实上，更重要的文件，应该都被保存在考姆伊的司令室，或者更安全的地方，比如教廷。
“因为法语几乎没有歧义啊。”李娜丽耐心解释道，“法语是世界上最严谨最缜密的语言，用法语记录的话，这些报告资料不容易出错。”
“好吧。”纪秋悄悄叹了口气，她的世界中，很多国际公约也出于这种原因而用法语签署呢，相比起来，汉语确实到处都是逻辑破绽，虽然她很爱它。
“只是，重新学一门语言真的好累。”纪秋有点头痛，但因为她想要阅读这些文献的心情是如此迫切，所以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话说回来，当年学吉他都没有学得这么快…
“所以啊，秋为什么要看这些报告？”李娜丽不解地问道。
正因为纪秋想要阅读了解这些材料，所以在纪秋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李娜丽偶尔空闲的时候来陪陪她，教她一些基本的法语语法。不过李娜丽也是一直出任务的，难得才有闲暇，李娜丽不在的时候，纪秋会去向教团的其他人请教。
李娜丽虽然名义上血缘上都是中国人，但是从小在位于英国的教团总部长大，中文几乎已经全部忘记了，英语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母语。而英语和欧洲大陆上的其他语种的关系，就像中国的各地方言一样，虽然语法和发音使用上有所差别，但是学起来要容易得多，更何况李娜丽从小就作为驱魔师到处出任务，不能说通晓欧洲大陆上的所有语种，但像法语德语这类通用语言的日常对话都没有问题。这点的话其实神田也是，还有很多驱魔师都是，掌握着不止一门语言。据说亚连还会印度语…
听到李娜丽的问题，纪秋沉默了，她不是不愿意对挚友倾诉，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那天和考姆伊的话简直让她如遭雷击，使她越发深刻的认识到教团隐藏的黑暗。
她明白考姆伊掩藏在无厘头下面的真实心意，犹如兄长般的考姆伊大概是希望她的心情不要过于沉重，她也不愿意考姆伊为她担心，于是故作轻松的模样，虽然她无法真正释怀。
她想要了解更多，更多关于神田，关于教团的事情。仅靠科学班整理出来的相关材料是绝对不够的，所以她才开始学习对她而言艰涩又陌生的法语。
她当然不认为这些对内开放的资料中能找到明晃晃的信息，只是，她想要从浩瀚如海的材料中找到关于曾经那场实验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发生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
莫名的，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考姆伊所说的实验结束，并不是真正的结束。
她的直觉，从未出错…
“不愿意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李娜丽善解人意地说道。
“只是没想好怎么说，是比较复杂的原因。”纪秋认真说道，作为教团中现存唯二的两个女性驱魔师（还有一个女性是元帅，和她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不算在内），纪秋和李娜丽两人都对彼此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又加上曾经一起出过任务的同伴信赖之情，纪秋没有丝毫隐瞒李娜丽的意思。但是，对考姆伊发过的誓言，又让她不得不对考姆伊透露的机密信息闭口不言，所以，要既要坦诚，又要避开敏感信息，让纪秋比较苦手了。
“李娜丽今天晚上还在教团吗？”纪秋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应该在。”李娜丽虽然疑惑，还是点头肯定道，不过可能明天就有任务了。
“那晚上李娜丽和我一起睡吧^_^”纪秋想了想道，“晚上再和李娜丽仔细说。”
“嗯！”李娜丽开心地点头，她也不过稍长纪秋几个月，两人女孩即使因知晓世界的真相，作为驱魔师奋战在与恶魔战斗的第一线，因而拥有超越一般同龄人的成熟心智，但朋友的信赖与知无不言依然让身为女孩子的李娜丽高兴不已，这就是闺蜜间悄悄话的魅力了。
看到李娜丽毫无芥蒂的模样，纪秋也不禁展颜。
李娜丽真的是她所遇到的最好的女孩，信赖同伴，温柔体贴，又坚强又善良，生机勃勃，就像旷野中坚韧美丽的野百合，在阳光雨露中，散发着独有的芬芳。
小声的交谈后，两人相视一笑，纪秋再次埋头阅读，并不时地将她认为比较重要的信息摘录下来。说到摘录，纪秋对这个时代比较满意的一点是，后世的许多发明都初现雏形。
比如，原始钢笔已经出现了，虽然尚未大量生产，但教团内已经普及了。总之，不需要去尝试鹅毛笔真是太好了，纪秋对此很感动。不过，现有的钢笔并没有能储存墨水的囊袋，而是跟鹅毛笔一样需要不时地蘸墨使用，所以不是很方便。不过，书写起来倒是与现代钢笔无异，毕竟此时的钢笔笔头已经很接近现代钢笔了。
无论是这种简易的钢笔，还是不太熟练的英文法文，纪秋都已经渐渐熟悉起来。曾经圆滚滚的被李娜丽称之为“可爱”的字体，也努力向这个时代靠拢，变为优雅的花体字。在纪秋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她的身上其实已经渐渐打上了这个世界的烙印…
天色渐暗，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
李娜丽伸手在纪秋面前晃晃，获得了纪秋的注意力后，指了指餐厅的方向。
纪秋这才意识到快到饭点了，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将尚未阅读完的文件插回不远处的书架上，又将笔记本和钢笔墨水瓶一一收好。
李娜丽微笑着在旁边等待，没有丝毫不耐。
纪秋收好文具，小心安静地把椅子放入桌底，这才亲昵地挽上李娜丽的胳膊。
两个女孩默契地走出了阅览室，向餐厅走去。
“对了，秋，你最近还是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吗？”李娜丽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嗯，但是还是没有消息。”纪秋难掩失落地点点头，养伤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天早晨都会去对外调整班查阅信件，但是当地的报社却没有传来好消息。
“那，要不要在附近国家的报纸上都登登看？”李娜丽出主意道。
“嗯，有考虑，但是…”还是那个问题，囊中羞涩…
“要我先支援吗？”李娜丽体贴地问道。
“不了，谢谢李娜丽。”纪秋摇摇头，“话说，当时中央厅的那位监察官答应过，会考虑用教廷的力量帮我达成这件愿望，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消息，是没找到，还是…”没去找…
“这个…”李娜丽对教廷上层的阴暗也是不耻的，教廷也许会帮忙纪秋，但更可能的，教廷也许根本没有为这种事派出力量，她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看着纪秋希冀的双眼，李娜丽又难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最后，只能说，“也许哥哥知道吧，我帮秋去问问哥哥。”
“嗯，谢谢。”纪秋沉默的点点头，她想，在这种事上，考姆伊大概也有心无力吧。
依旧是杰利热情的招待，纪秋和李娜丽一起用了一顿愉快的晚餐，然后在走廊的岔路口挥手告别，嗯，只是暂时的，毕竟两个女孩说好了晚上一起睡的。
纪秋洗漱完后，坐在床上做手部练习。雪白精致的骨扇在纤美的指掌间轻盈自如地转动，时展时收，宛如一枚翩跹的白蝶，优雅地起舞，却无法挣脱这柔软细腻的掌心。
房门上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纪秋闻声，立刻下床跑去给开门，迫不及待地将站在门边的李娜丽拉到房间里，更准确地说，拉到她的床上。
“秋在做练习？”李娜丽有些羞涩地坐在纪秋床上，看着纪秋手中灵活的骨扇问道。
“对啊，这是现在唯一能做的练习了。”纪秋摸着腹部将愈未愈的伤口无奈道，“总觉得圣洁武器对身体的负担很大，如果平时不多加练习的话，战斗时会手忙脚乱。”
就像亚连，为了更好的使用寄宿于他左手上的圣洁，为了强化左臂的承受力，一直会对左手做针对性的练习，比如每天的左手倒立支撑五百下。而神田为了更好地使用他的武器，更是每天风雨无阻地在森林中练习。事实上，即使撇除圣洁，单论个人战斗力，神田大概也是教团中的翘楚。
“嗯，我明白。”李娜丽顺从地脱下她的圣洁黑靴，抚上自己隐隐作痛的脚背，“为了变强，为了和圣洁的配合度，更好的发挥圣洁的力量，必须不懈地练习。虽然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的圣洁好沉重…”
“李娜丽也会有这种感觉？”纪秋惊讶，她一直以为李娜丽是乐于成为驱魔师的。
“嗯。”李娜丽艰涩地点点头，有些茫然地说道，“很复杂的心情，一方面觉得能用圣洁来保护哥哥，保护大家，一方面又觉得战斗好累，好痛苦，所以很讨厌神，很讨厌圣洁…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我会被选中？为什么要陷入这种永无止境的战斗…”
“……”纪秋默默地拥住李娜丽的肩膀，在她幸福地在和平世界中对家人撒娇时，李娜丽已经不得不挺身而出，与恶魔战斗，守护着人类了吧。
“有时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黑色教团啊，圣洁啊，恶魔啊，都是梦里的场景。早上一觉醒来，就会发现都是假的，自己还在原来在家里，窗外是翠竹掩映，隐隐传来食物的香气，带着淡淡的焦糊味，哥哥正在做早饭，但是大概又做坏了…”李娜丽没有哭泣，脸上也没有悲伤的痕迹，只是回抱着纪秋的手越发用力。
“我也是呢。”纪秋轻声说道，“每天早上都会忘了自己已经不在家里了，一直在等姐姐叫我起床，然后姐姐会捂着嘴轻笑着帮我整理好背后不小心折进去的衣角。然后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早饭，爸爸在看报纸，妈妈帮我们倒好了牛奶，哥哥还没起来，然后我就要去叫醒哥哥了，其他人叫哥哥都起不来的，只有我去哥哥才会起来…”
暖暖的被窝中，女孩们分享着自己的心事。
对一个人而言太沉重的负担，分摊到两个人身上时，似乎就不那么沉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最近感觉好不顺啊！！好不容易电脑换了个芯片活过来了，发现电池也烧掉了，想要换电池，人家说暂时缺货要调货，然后开台灯的时候，台灯闪了两下，灯泡爆掉了…
心情低落，写个过度章吧…
话说，接下来会忙，尽力保持日更，但是一万可能会比较难做到了…
见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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