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有回成都府了？西门缺有些留恋江南的土地和江南的人。虽然他来过江南不少次，也认识许许多多江南的侠客，却都不及这一次，或是终身难忘。出城才没有多久，西门缺便又停下马头。
“怎么了？”
“杀了那么多人，我想……”西门缺低下头，有些不舍。
“回去自首？”见西门缺默许，西门重元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我杀的都是土匪，都是该死之人。你杀了他们，官府正求之不得。回去自首，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西门缺举措不定，良久才随着西门重元的往西赶去。
为什么没有救青骆？当时要是出手，青骆根本不会死。西门缺想着。当时的场景，长剑没及她脖子的时候，西门缺的内心十分平静，或者说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没有想，甚至对于那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自尽，西门缺心里还有些觉得应该如此。现在想想，当初如果救她，自己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后悔。思着，念着，他又停下了马。
“又怎么了？”
“我想留在扬州城。”
“留在扬州城？”西门重元无奈道：“扬州城已经不是你能留的地方。何况宏玉山庄多次遭小人挑战，两位叔叔还能帮忙，若是出现绝顶高手，我西门一族岂非从此要在江湖上消失？”
消失与否，西门缺此刻觉得不重要。
看着踌躇不定的弟弟，西门重元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说：“你可别忘了，当年爷爷凭着一柄长剑打下来的名声可不能毁在我们这一辈的手里。”转而柔声说道：“我们西门家的少爷，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必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流连？”
西门缺徘徊不前，几次转念，终还是往西去了。
自己就这么走了，青衫怎么办？青衫精神不定，如果没有人照顾该如何是好？现在还有陆大膘在他身侧，等到陆大膘去了河南，又有谁去照顾他？不行，自己应该留下来。念及此处，已经到了湖北境内的西门缺又想回转马身。
“西门缺。”西门重元怒道：“你够了。你想去寻死我可以不管，现在宏玉山庄十分危险，交出十六手，任凭你去死。”
“我只是想要回去照顾总镖头几天。”
“这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么？我知道宏玉山庄现在在你心中并不重要，但是我告诉你，做人不能太自私。你的叔叔伯伯在等你回去重整西门家的雄风，你的兄弟等着你回去守护宏玉山庄，你的侄子在等你回去传授他剑法。如果仅仅是为了一己之私你就要抛下一切，没人管的了你，也没有人有那个本事，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的名声即将传遍整个武林，到时候要找你切磋的人数不胜数，莫说青衫他一个已经疯了的人，即便是一个正常人也会被你拖累的。”
“我只是舍不得。”西门缺低下头，殷红着双眼道：“二哥，我舍不得。”
“二哥知道你舍不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死了的人就是死了的人，不会因为你舍不得改变。”
“是啊！”西门缺催马慢走，只顾西去。
快到四川界，西门重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不用听那个傻子唠叨着要回去了。快马一鞭，却在远处一块青石上，一个人躺在那里，并非睡觉，只在饮酒。
“神偷独孤慕！”神偷之名在江湖上太响亮，他在这里看来是专程等他二人，西门重元不禁提起精神，因为断臂不能抱拳，只能略微俯身道：“不知独孤侠士在此，可是等我兄弟二人？”
“你来了。”独孤慕没有起身，依旧躺着喝酒。
“不知独孤侠士专程在此等我兄弟二人所为何事？”
独孤慕伸出手，示意西门重元说错了话，冷冷说道：“我没有在等你！”说话间又喝酒，谁知酒水回涌，将独孤慕呛着忙坐起来咳嗽，骂道：“奶奶的，谁告诉我如此喝酒十分有气势的？”
西门缺没有笑，西门重元也没敢笑。夹马上前，西门缺问侠盗说：“独孤大哥是在等我？”
“过了此处，就是蜀地，我怕以后再不能见到你，特地再来送行。”独孤慕旁边还有一袋酒水，左手稍动，似乎是想扔给西门缺，但还是没有动手。
“宏玉山庄也是我兄弟的家，怎会不能相见？日后想见我兄弟，独孤侠士只管来山庄。”
“闭嘴！”独孤慕十分不愿意与西门重元说话，看着西门缺，只等他搭话。
西门缺干笑了两声才道：“是啊，宏玉山庄也算是我的家，怎么会不能见我了。”
“因为……”独孤慕看了一眼西门重元，又吞回了原本的话，骂道：“你滚开！”
西门缺是个少爷，终究是四爷家的少爷，西门重元也是个少爷，却是大爷家的少爷，脾气更燥。此时重元竟没有要上前动手，十分识趣，策马走去一旁，还放狠道：“兄弟且与他一叙，若他胆敢妄动，我西门一族定不会放过他。”
“青浦镖局的事你都知道了？”看西门缺点了点头，独孤慕又道：“青浦镖局与武林的瓜葛不小，你寻镖西安的事，宏玉山庄也有耳闻。为了剑谱，他们早派人盯着镖局子了，现在镖局出事，你的这位二哥竟没有告诉你，难道你就不怀疑吗？”
“或是忘了。”
“忘了？好，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西门常已经死了的事情？”独孤慕有些着急地问道。
西门缺想要点头，却点不下去，又不忍摇头，犹犹豫豫，愣在当场。
“我就知道没告诉你。”独孤慕走近西门缺，道：“我告诉你吧，宏玉山庄已经不是当年的宏玉山庄了，现在……”
“独孤大哥。”西门缺阻了他的话头，说：“那始终也算我的家，我在外面这么久，总不能不回家。就算山庄变了，也是我的家。”
“我知道。你却知道你这一回去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一定会逼你交出十六手。”
“十六手原本便是家祖传下来的，西门一氏的弟子都能看得。我既然知道此法，更应该让族人知道。”
“话是不错。可是现在的江湖也不同了，几年前出现了个破天教，现在又出个左萧寒，谁知道以后又有个什么妄想之人做出狂事？你的剑法既然到了这个境界，若是遇害，岂非眼睁睁看着江湖动荡吗？”
“我说过，那是我家。何况更多人学会道十三剑，也是江湖的福气。”
“怕就怕那两兄弟变成以后的左萧寒。”说到这里，独孤慕特意看了一眼西门重元，又说：“宏玉山庄的老爷子死了之后，不少人去宏玉山庄挑战。刚开始还只是几个无所作为的狂人，到了后来，宏玉山庄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为了取胜，西门添龙竟然背后使阴招，害了几个名门子弟……”
西门缺大喝：“独孤慕，你说话可要小心，切莫冤枉好人。”
瞧了一眼西门重元，并没有因为西门缺的重喝赶来，独孤慕这才说：“冤枉好人？实话告诉你，这次前来，就是穆国公让我先来让你有个准备，莫到他来的时候你已经出了事情。”见少爷没有说话，神偷又道：“遭到毒手的名门弟子中，一个是陆公尧的弟子，一个是徐玄庭的弟子，这二人什么功夫想必你也清楚。等你回到宏玉山庄，此二人必会去报仇，到时候你便知道我说的话不假。”
“我两位哥哥绝不会害人。”
“以前或许不会害人，但是现在西门六翁所剩无几，西门家如此名声，谁不想趁着没有良才自己成名。为了名声而杀人，这事新鲜么？”
为了家族名声而杀人，此事并不新鲜。
祖上辛苦拼杀出来的名声，在有些人眼中，比人命更重要。趁别人虚弱而去补刀之人，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是大有人在。西门缺再不愿与独孤慕说话，突然拱手道：“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一句后会无期，惊得独孤慕再没有说话。神偷并不是仅仅因为穆知春的吩咐来告诫西门缺，更因为他与少爷是朋友，西门缺尊他一声大哥。如今好言相劝，却换来一句后会无期，这是多么让人心寒的一句话。
看着西门缺二人马匹渐远，不知所措的独孤慕这才拱手远送，久久才道：“兄弟，保重。”
可惜西门缺已经心无外物，有人抢夺十六手也好，有人为名害命也罢，他都已经不在乎。或者说见到青骆自刎的那一刻，也许更早，西门缺就已经没有在乎的事情。这是一个人有了很强的执念，但这个执念消除之后的正常结果。就是这个无欲的正常结果，害得西门缺放松了警惕，根本听不进独孤慕的劝解，害得一个剑道高手成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死人。有一段时间，西门缺成为了武林的希望，但这位武林希望，却并没有像人们希望的那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