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宫门,就见司辛急勿勿的赶过来。我才发觉,刚刚在殿堂内并未见到他。
走近了,司辛微微颔首行礼,“太子殿下,神女!”
我回头望了望晨光下的龙渊宫,皑皑晨光的笼罩中显得那么苍白而又不真实。
“司辛大人,皇上一直都这样萎靡不振吗?”
司辛攸地抬头,惊愣的目光紧紧打量我,好似我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赶紧澄清解释,“只是看着皇上龙颜憔悴,实在担忧。”
司辛这才收敛了神色,微微点头,“皇上最近身子一天比一天差了,还不许请御医。”
“他这样,怎么能好?”
“司辛大人,有劳你多费心,照顾好父皇。”太子向司辛微微低首。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向别人俯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司辛忙侧身躲开,恭敬行礼:“太子殿下严重了,这是卑职应当做的。皇上那里还有差事,卑职告退。”
太子点点头,司辛走了很远,他仍静贮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
“太子殿下应该多抽空来看看皇上。”
“父皇不喜欢别人见到他这个样子。”太子收回视线,缓步前行,神情淡漠,话语清冷。
这人,当真无心吗?刚刚还感动于他对皇上流露的温情,这会儿,竟又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来。
“可是,他是父,你是子!”我有些气不过。
他黝黑的眸幽幽流转,冰冷中带着惊异,“父、子?”
我忽然无话,而又想到,他似乎跟康玄阳一样,只知君臣,不知父子,心下又觉得悲哀。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抵就是如此吧。习惯的皇室的君臣礼敬,哪里会懂平常百姓家的父子天伦?
“太子殿下,有件事阿离不知道能不能说?”
太子眉头微动,凛冽的眼里流光一闪而过,“能说不能说你都是要说的,说吧。”
我喉头一噎,这人存心堵死人呢。闭上眼睛,让这一口气沉下去,然后再睁开,扬起一个自认为妩媚的笑脸。
“南灵现在和我们签了三年hé píng条约,不久……玄麟也会回去南灵,南灵和东康的战事算是消停了,接下来太子有什么打算?”
麟儿这个名字刚到嘴边,我蓦然想起在大牢的时候冰山太子的威胁警告,又连忙改口,生怕莫名其妙的又被冻成冰块。
太子流转的眸光一沉,泛出丝丝冷意,带着直刺心脏的敕令,“这些事你不许插手!”
“为什么?”我下意思的就反驳,“我……”
“本宫说了,不许!”
轻缓的吐音透着山雨欲来的风暴,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犹如千斤重真压的心口喘不过气来,阴鸷幽冷的眸光如有实质铮铮盯着我,盯得我周身骤起一层寒意,怯从心起,不由自主的后退,想要远离这座能将人冻僵的冰煞。
“记住你是个女人,身为神女,只需做好敬神殿的祭祀祈福之事,安邦定国,朝政天下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过问的!”
这就是所谓的:女子不得干政?他的意思是:我即使作为神女也只能做些装神弄鬼骗骗人的把戏?而且还只能在敬神殿?
朝政天下不该我过问,我还懒得过问,国家兴不兴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子在意的是掌控天下,可我担心的是康玄枫。
康玄枫的生死还握在西瑟那琳,哦不,是宝西王妃的手上,让我怎能不担心,不着急?之前,一直担心西瑟借口起挑起战事,南灵趁虚而入。现在和南灵之间有了hé píng条约,西瑟起战是迟早的事,既然这样,何不早做准备?还需忌惮一个小小的宝西王妃?
“更不许去招惹西瑟使臣!”
……
“本宫会找人看着你。”
“你——”我心火四起,暴跳如雷,“你这是非法拘禁。”
太子冷眼一挑,阴冷的眸光幽闪,“什么意思?”
……
啊,啊,我简直有种想shā rén的冲动。
太子等不到回答,转身就走,我烦燥的余光里似乎撇见太子在转身的一刹那嘴角微动,心头的阴霾顿散,有种拨开云雾见太阳清明。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算了吧,他向来是掌控全局的,西瑟使者和康玄枫的事情他心里肯定会有所衡量,我也不能急功近利。又想到了什么,几步追过去。
“还有件事想请太子殿下恩准。”
皇上刚说,小事都可禀由太子处理,那么柳儿的事应该不算是大事吧。
“说!”
极其简洁的一个字,甚至听不清喜怒,不过,他一直以来也几乎是没有喜怒的吧。
“柳儿孤苦无依,我想请太子恩准把她留在敬神殿……”
他脸色陡然一沉,吐字坚硬凛凛:“本宫会挑选好的宫娥侍卫……”
“柳儿怎么就不好了?”我不禁火冒三丈,刚刚压下的心火同时窜起,容不得旁人说我身边人的半点不好,比说我自己还甚。
“她照顾我竭心尽力,小心谨慎,无微不至,有什么不好了?”
“你……”他冷眸深幽,“你怎就不知好歹?”
“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自会辨晓!”我有几分赌气。
“你明知她的出身……”
“原来是为这个?”我顿时心凉,无比幽怨,“我竟不知太子殿下您是这样想的。也是,您是高高在上,金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我们不过是出身青楼的卑贱女子,入不了您太子殿下高贵的眼!”
“你应知我并无那个意思。”太子着急解释,放软的声音颇有几分无奈。
“我倒真不知金贵的太子殿下您是什么意思?柳儿出身青楼,入不得您的眼,我也是从青楼出来,难道能得您高贵的太子殿下的垂怜?”
“你能不能不这么刻薄?”冷眸渐渐烧起了火。
“我刻薄?是,我是刻薄而又低贱,不该天真的求您尊贵的太子殿下!柳儿的事我自会去找皇上,凭他对我的宠爱,我就不相信要不来一个侍女。”
“你敢!”逼近的是**裸的威胁。
我心头一抖,转眼一想,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吧?该生气的人也该是我吧?这样一想,不觉扬了扬下巴,气势凛然道:“那就试试!还有,麻烦您——高贵的太子殿下离我这个青楼女子远一点,免得脏了您高高在上的尊荣。青平,我们走!”
我怒气冲冲转身就走,眼眶立刻苦涩而酸涨,别人再怎么把我说的不堪,我也不在乎,但是,他,他怎么可以?
不过,他又是谁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乎?
“阿离——”
背后传来他似恼怒似冷傲又似无力的呼声,我只如未闻,飞快的小跑着离开有他的地方,怕再呆下去,眼眶里的泪会忍不住滑落。
不知跑了多久,在觉得他不会看到的时候才逐渐停了下去,高高的昂起头,看刚刚还晨光初照的天空,这会已是乌云滚滚,头顶上时不时的辗过几声闷雷。
老天爷,你是看到我的伤情了吗?所以你也觉得悲伤,想要下雨?
“神女,早些回去吧。” 青平担心道,“看这天,怕是要下大雨了,秋雨凉,淋不得的。”
我咽下了眼眶的酸涩,转头望她,凄然道:“青平,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过是个从青楼出来的卑贱女子?”
“神女怎么会这样想法?”青平惊愕张舌,惶恐中带着虔诚,“神女是九天玄女下凡,是上天赐给东康的神物,是恩泽天下的神女,天下人神仰还唯恐不恭呢!”
我不禁苦笑,“你也这样想吗?当真认为是我是什么神女?”
“您本来就是神女啊,不然又怎么能驱散蛇群,几语就解与南灵与西瑟边境战事?奴婢虽不懂朝政国战,但神女仁爱,对宫娥侍卫都和主子一般看待,奴婢就亲眼所见,亲身所体,这可是一般人都做不来的!”
青平单纯的小脸上充满了敬仰和崇拜。
我展颜一笑,不禁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一直都告诉自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自己么,如今又怎么会如此伤心难过?
回到流云阁,斜坐在窗前看天空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晶莹的雨滴落在地上,激起一阵阵水珠雾霭,迷离而空幻。
忽然很想康玄枫,心性单纯的康玄枫,他从来不在乎,或者不知道在乎我的不堪和过往。只有他才会给我毫不保留的关心和真诚的笑颜。
想到康玄枫离开时,板着脸的冷漠疏离,心尖一阵发疼。一向乖巧听话的康玄枫为什么会发脾气?他只是一个孩子,因为心情不好发了脾气,哄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赌气呢?他现在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望着秋雨哀叹,是不是还担心着我会不会离开他?
想到初见时,他纯洁美好的犹如天边挂着的雨后初晴的彩虹,清新靓丽如一道洌澪温泉注入五脏六腑。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会生气,会赌气,会冷战?会说一些让人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话,会有那样狠厉的手段和冷漠的让人心惊的眼神,让人爱不能,恨不得,又不由自主的心甘情愿的深陷沉沦。
越是这样想,我心里就越发揪紧生慌,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评判这些事情,我只知道,我想去见他,非常的想,也应该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