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钦此时常一脸惆怅的絮叨,修行真的是一件很辛苦并且非常无趣的事情。 云昭在无数抵制枯燥修行的大军中脱颖而出,他在还未开始修行之前就强烈谴责导师的做法,以至于他成为修行者中的一股清流。 “锻铁只捶打,无风箱高温,又不使淬火,这是修行还是低能儿成长笔记?”满脸鄙夷之色的云昭,语气显得有些忿忿不平。 名为岳峡的铁匠汉子没有回答,只是直接走至墙边拿起最大的一柄铁锤,从铁砧旁拾起一块原胚粗铁放置其上。 一般这种时候少年都会眨巴着眼睛,等着铁匠汉子大显神威以作示范,不过事情偏移了猜想方向,岳峡径直将铁锤交到了云昭手里,指了指粗铁,意图很明显。 入手极为沉重的铁锤让云昭吃了一惊,曾在军镇里将石墩抡得热火朝的少年,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沉甸的重量。 不知是铁锤的重量让他感受到了压力,还是岳峡审视的目光让他有了强烈的表现欲。 很快收起脑海中其余杂念,露出久违的专注神色,缓步移至铁砧上方,沉腰后仰,腰腹骤然发力,灌满气力的双臂几乎胀起一圈,半空中呼啸而过的铁锤仿佛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在浑厚的屏息摆力下,抡动的铁锤在极短时间内绽放出尖锐的破空声,击砸在粗铁之上那一刻,黑色闪电真的炸响了一道惊雷,整个破旧巷道为之一震。 正准备向身旁之人炫耀在边塞中打磨出的力道功底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一股暴躁的反斥力顺着铁锤波荡而回,几乎瞬间弹开了云昭握柄的双手。 双手死死握拳半晌才抑住那股刃割般的反震,呆愣地看着铁锤击砸粗铁的截面,只印出一道浅淡的白痕,甚至连一丝凹痕都没有留下。 “当”的一声,铁锤重新跌落到了地面上。 “臂,肩,腰,腹,膝,足。”每出一字便拍击在相应的位置,岳峡很快做完六个部位的指示,推开了一脸怅然的云昭,拿起了铁锤。 刚刚回过神来的云昭连忙仔细瞧起他的动作,只见起锤的位置极为靠后,紧挨着地面。 双腿交叉间距极大,当岳峡发力时,前弓的那条腿缓缓跪倒于地,整个身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呈现,右后方起锤位置在弧顶绕了半圈自左前方挥出。 整个身体前驱幅度极深,更惊奇的是铁锤在空中滑落的速度极慢,仿佛岳峡在刻意控制铁锤力道一般。 再长的轨迹,再慢的速度,终有碰撞的那一刻,铁锤锥部击砸在粗胚的那一刻。 云昭发誓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但是铁锤仿佛砸打在海绵上一般,深深陷进了粗胚内部,岳峡的双臂没有分毫的颤抖,依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方脸。 少年张开的嘴巴忘记闭上,岳峡缓缓收锤,只留下一个平整的粗胚凹坑。 “你真的很弱。”这句话更像是一个总结判词。 云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嘴巴没有反驳,后院里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可以试试。”岳峡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腰间,落在了那柄刀。 少年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神情骤然肃穆,右手缓缓落至刀柄。 “我的刀很快。”一句忠告,又像是一种骄傲的宣言。 然而没有回应,于是少年拔刀,云昭快若惊鸿般拔出无鞘。 哪怕到了现在,世间还是没有多少人见过云昭的刀,乾木草原里反而有很多人见过,但是很可惜都没能活下来,不过在深夜火堆旁有一句口耳相传的话。 那人碰到刀柄的一瞬间,你就需要护住自己的脖子,别让死亡来得太突然。 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无鞘在后院里消失了,只能凭借那恐怖的刀啸声才能勉强判断位置。 咚! 这不是刀砍在岳峡精瘦身躯上的声音,原因是太沉闷且没有割裂感。 那是双掌合十的声音。 云昭刚毅的目光里没有波动,他在草原里shā rén从来不期望一刀毙命,真正的噩梦是敌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刀在哪,也不知道下一刀会更快。 但是当云昭准备从岳峡双掌中抽刀再斩的时候,他愣住了,第一次持刀时感到了绝望。 云昭很喜欢钻研姓名的含义,他觉得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一个故事,一直有些奇怪岳峡这个名字很像山脉之名,直到此时终于明白这个名字的意义。 岳峡意指便是山,云昭刀被山脉钳住,那怎么可能会抽得出来呢? 并不是由心而发的绝望,而是那种绝对实力自身散发的绝望气息,当你面对他的时候,感触会更加强烈,就像云昭此时的内心一样,有些难过。 薄如蝉翼的刀身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频颤了起来,后院砖瓦缝隙间最细微的灰尘尽数震荡而出,一片雾蒙之中只余留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摩擦音。 两道身影在一个狭后院里拿着木笤帚不断忙活,其中一个嘴里咬着根黄瓜的少年,含糊不清道:“岳大哥,八脉不通光靠打铁就能修行?” “此为炼体。”岳峡依旧忙活着打扫灰尘。 啪嗒! 脆嫩的黄瓜落地摔成了两截,岳峡有些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你会炼体你是军部之人?”少年感到不可置信,声音有些颤抖。 岳峡低头思索了一会,挣扎了片刻道:“也可以这么。” “岳大哥,可否授我炼体?”此刻声音明显高了八度,语气充满激动。 云昭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充满疑惑,随后发现他准备抬手指向铁锤时,终于明白误会出在了哪里,急忙解释道:“真正的炼体,开脉而修的方法。” 从来没想到过在这个简陋后院中会出现炼体之修,先前对此人能解决八脉问题抱有观望态度的云昭,此刻方为真正的兴奋了起来。 曾经在虎贲军镇彻夜搜集一切有关炼体信息的少年,其在备试的几个月内终于确认了一件事,炼体不需八脉根基也可修行,这也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无论多少人过让他通过朝试来获得军部关注,从而获取炼体修炼的方法,但是作为一名失望失望失望到麻木的少年来,再梦幻的期望也已经习惯成为滑稽的泡影。 如何在那么多可以开脉修行的人物中脱颖而出,如何让大唐军部慷慨相授,这是在经历过曜贤宴后,最为困扰纠葛内心的问题。 他在乾木草原shā rénshā rénshā rén从十二岁杀到十六岁,承平所有人都忘记他年仅十六,他在修行道路上煎熬煎熬煎熬从虎贲军镇熬到长安,一路上所有人还是忘记他年仅十六,关于这个年纪所经历的时光里,云昭真的很辛苦,活的很辛苦。 所以他更想活着,以至于他现在满含泪水。 岳峡显然很不适应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郎,转瞬间变成一个泫然欲泣的受气包,这种跃进式的形象转变让他有些苦恼,挠着下巴显得很无奈。 “炼体是军部的东西,需要他们应允才能传授予你,这是规矩。” “他们不答应怎么办!”云昭话语里第一次出现这种哀怨的口气。 “你真正学会如何shā rén,他们怎么可能不答应?”岳峡黑着脸拾起了断裂的黄瓜。 “打铁?” “打铁!” 京都一道破落旧巷里有一间破烂铺子, 破烂铺子有一所锻铁后院, 后院有一位少年, 轰鸣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