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发笑之后，气氛就渐渐沉默下来。王伦看这情况也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告辞，宇文觉也随手挥退了自己的随从。 “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人，有什么想的就吧。” 杨钰伸手端茶，将茶水在嘴里仔细品了品，苦笑。 “实话出来却是有点伤人。” “伤人的实话也是实话，难不成杨兄以为我是听不进的人” “宇文兄自是心胸开阔，否则哪能坐在这听我啰嗦，。只是，我这里却。” 宇文觉可没打算听杨钰的抱怨，抬手品茶，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杨钰无奈，看这架势自己今不出个一二三，这事怕是没办法结束。 “算了，算了。我也是顾虑太多，宇文兄既然执意要听那我就了，不过荒诞之言，出 我之口，进宇文兄之耳。听过之后一笑了之，可入不得大家之耳。” “听你之言，似乎这里面有什么故事。那你这死意看来就从这里面来，赶快讲来听听。外面若有传言任何关于杨兄所讲的事，你只管来找我。” “那好，我要先问宇文兄是否还记得庄周梦蝶。”杨钰卖个关子，先问起了宇文觉。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看来杨兄是有所梦啊，这梦如何讲来听听。” “宇文兄的不错，往昔有古人黄粱一梦，却不曾想到今日我也有一梦。” 杨钰停了下来，其实他还不确定如何讲这故事。他不知道是否该讲，也不知道讲之后眼前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把这件事讲出来，今日今时算是最合适的，往后这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埋在自己心底。 “快讲，哎，你总是如此，让我等到焦急你才高兴。”宇文觉有些不耐，催促杨钰。 “不要着急，我就开始讲了。”杨钰却不着急，“那个梦犹如仙境，中间各种奇人异事不可一一举例。我先问你我大楚最偏远的郡县距都城多远，倘若有紧急消息又要多久才能到达都城？” “这个，大楚疆域最偏远的要数交州交趾郡。在我大楚最南，郡城距京都超过三千里。紧急事务，呵呵，在这个距离上看来也就没什么紧急事务了。据我所知有一贬官走了整整一年才到治所，这个距离，啧啧。” “那我和你在我这梦里，这个距离也不过是两三就到。甚至有人高飞九，虽万里之遥亦是一即至。而这信息传递更是犹如雷电，无论在何地都是瞬息之间。更有一种神奇造物能让人在两地之间仍然可听声音，可见容颜。”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宇文觉在口中喃喃自语。万里之遥、一即至，这两个词语在他的观念里是无论何时都无法联系起来。“果然是神仙之地，怕不是杨兄你在梦中经了哪位神仙的接引到这上一游。” “不过，”宇文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语气变得严肃“杨兄啊这神仙之地虽好，可你也已经回来。这凡俗虽是令人不耐，可你也不能因此产生弃世之意。” “宇文兄误会了，”杨钰摇头否定。接着杨钰把手指指向远方田里劳作的人，“看到那些农人了吗，我在那里就是出生在一个农人之家。如神仙之地，却不是都如神仙之人。那里亦有人劳苦、有人富贵；有人为善、有人作恶。我那一梦却长如一生，出生、生长、就学、谋生。一切都和我现在的生活一样，却没有这富贵身份。” “你猜猜看，宇文兄最终我是如何死去的？” “难道不是寿终正寝？” “若是如宇文兄所那我又有何怨，一世之身却彷如历两世之事。我自是高兴，有怎会生出弃世之意。我原是被人逼迫至死，那逼迫之人不过是一郡中大族。” “哈哈哈，难。怪杨兄你心有郁结。杨阀嫡子竟然被一郡县之族逼迫至死，可笑可笑。杨兄不要恼怒，梦中之事罢了，这世上哪个知你身份的敢动你。”宇文觉笑着劝慰杨钰，在他看来这的确是可笑之事，虽然杨钰与杨林不和，但这杨阀为了脸面也不容旁人动这杨钰。 “是可笑，”杨钰在旁附和这宇文觉，心中也是感慨许多，前世如同高山般无法越过的人在今看来却如同笑话一般。 “这被逼死却是事，只是当时心中有许多无法排解之事，一直郁结在心头。心念之间便大病了一场，之后一直无法排解，念头不通。这想法一多人便走进了死胡同，直到今日亏了宇文兄戳破，方才豁然开朗。” “念头不通，聪慧之人想法多。而且你自心思复杂却又不愿同旁人讲才会有今日之事，可怜你母亲为你费尽苦心找到一个安全之所。你却”宇文觉在旁感叹，其中却是意有所指。 “这个不好吧，”杨钰为难道，“个人**之事，实不太讲的出口。” “梦中之事，何来私密。同我讲讲，包你念头通达，免得旧病复发。”宇文觉不打算放过杨钰。 杨钰摸摸鼻子看来这宇文觉的八卦心算是被自己这故事彻底勾起来了，罢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前的种种还是要放下的。 “这第一重念头不通达便是我那梦中的父母，我那父母抚养我含辛茹苦，我却不能奉养膝下。这第二重便是我在那梦中为那大族所用，但稍有危机便弃我如蔽屐。这第三重便是我自负才华却无上进之门，终饮恨而去。” “父母之恩，才华空负。杨兄你这梦中经历和你如此相像，难怪你念头不通。”宇文觉想了想，“我不知你梦中经历，但看你如此眷恋，想你那梦中父母对你也是真心，也算补偿你父的薄情。至于这恩情，你可以赋诗一首，以表思念。至于二三就简单了，待你弱冠之后，我就向皇兄推荐。皇兄是个念旧情的人，虽然你两个舅舅是个拖累，但想来皇兄不会为难你。到时你有个一官半职，就可以一展抱负。” 诗，杨钰听此言简直就是如寒冬遇火、久旱甘霖。 “多谢宇文兄提点，我这几日有所思，刚刚恰有所得。宇文兄且稍待，为我品鉴”罢杨钰赶紧跑回草庐，拿出纸笔。 宇文觉就看到杨钰在石桌上展开纸，提笔在手，稍作沉思，就看到杨钰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宇文觉不等墨干就抢在手中，先kàn zì，字骨架已成，只是尚欠笔力，假以时日，不成大家也是一流好字。再看诗，诗云：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下有字注释，先母弃世两年余，吾常悲苦。月前大梦一场，似与先母重逢。但梦里常有离别，唯记先母临别之情。梦醒，吾恍然不知何处，大病月余。今蒙宇文兄提醒，特以诗记之，以表追思。 宇文觉在心中默念，杨钰的诗不似当今文坛常见。全诗清新流畅、淳朴素淡，无巧琢雕饰却好似在暗中拨动自己的心弦。使人只感到情真意切，动人心意。 “杨兄果然大才，你向来是知我的。我素喜豪迈，对文人之间绵软唱和之词素是看不上的。这次赶巧只是想让你排解优思，没想到，不了，不了。”宇文觉将诗心叠好，放入怀中。 看杨钰神情寥落知道他仍旧沉在思母之情中，也不话，提笔留言，然后就这么走了。 前世第一次见这首诗时，自己应该还只是个初中生。按课本上的要求也就那么去背了，那是哪懂那么多。到后来，大了也懂了，却又不敢再去读了。每一次无意间见到，心中的愧疚都会将他逼得无处可躲，慢慢的他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这类东西。 这次终究是避无可避了，他写诗时脑海中浮现的是父母的音容相貌。父母的等待、期盼、失望，还有那最终的苦痛。这些都是因他而起，因他而没。恍惚中似乎还有一位端庄贵妇对着他笑，这想来就是那位郎的母亲。 这一断时间来他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自怨自艾。完全把自己和这世界隔绝开，今的经历就像一把锥子戳破了他那可怜的幻想。 一首诗，彷如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心底最深的情感，又如一把刀，斩开前世今生。他有一种感觉，他和这世界的牵连算是断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