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个什么意思，我就这么哭，他就这么看着，冷眼看着，那双眼睛真是冷到没有一点温度，像是千年堆雪冰山下尘封的一支利剑，或者就是在看一场特别寡淡的戏。他就那么注视着我哭，仿若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那锋利的唇角紧抿成线，有着如此薄冷的弧度。然而那唇线一点点上扬，似是冰河遇到春风，一点点渐渐的回暖，那漆深不见底的瞳仁甚至也开始有了些温度，渐渐泛起些生动的浪波，“你笑什么！”我把包砸在他头上，“你笑什么！你欺负人！”
这个神经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将手放到身前，拿起一旁的ipad，唇弧上扬，一副突然间心情好好的样子，“老李，去汤山别墅。”
“是的。”那个老李毕恭毕敬，“司老板。”
这声令下之后，车子嗖的一声，加速更快。我原本便是坐了一点，浑身戒备的姿态。此时倏然加速，我一时没站稳，哐的撞在前面座椅背上，顿时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带好安全带。”这个司老板虽然这样说，但是头也不抬，“老李开车很猛。”
这算是什么？我过去摇晃他的胳膊，“我要下车！”
他身子被我晃动，但是眼睛仍是盯着ipad，嘴角泛着莫名的笑容，也不看我，只是说，“老实点。”
“你凭什么带我走？我以前认识你吗？”
他倒是仍会有问必答，只是还是眼睛不看我，笑容愈发的浓，“老李，你不如告诉他，这但凡是女的，这么多，只要是上了我司某人的车，哪个还有下车的道理？”他顿了顿，“这么多日子，我要谁下过？哦，还有个更确切更妙的说法，谁又肯下过？”
“是的，”老李忙不迭的说，“那些女人，都巴不得和您扯上关系呢。自然眼巴巴的想上您的车，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您踹都踹不了他们下去……”
“所以，”这个司老板顿了顿，语气拉长，轻描淡写道，“你啊，现在最好识趣点。”
他那语气太轻佻了，仿佛我是一只轻易便可捏死的蚂蚁，我的生杀大权全都在他手上。我竭力劝自己冷静，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又哭了出来，“我求你了，”我拉着他胳膊，“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就放我下去吧。求求你了，你放我下去。”
他终于放下了ipad，转过头，一瞬不瞬的的看着我。
像是刚从那般，紧紧的盯着我，只是与刚才那般的毒辣薄冷不同，这次是冷静的，又像是有些悲观，像是要看到我心底里去。那双眼睛那样幽冷深邃，但又像是融着叹息，“你以前从不会这么哭，不会示弱，尤其是不会在我这里哭。你总是和我顶着，硬碰硬，我说一，你偏要二三四，甚至要更多；我说东，你偏要往西走，甚至还要走回来在我眼前得瑟一圈；我说是，你偏要反着来，即使做的不对，撞的头破血流也要说我特心甘情愿，就当体验生活了。”他这样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但那眼神恍惚，又像是不在对我说似的，我看着，忘了哭，只是看着他。
直到车“嘎”的一声，倏然停住。
这下不止我了，连这个司老板也被哐了一下，只是他定性比较好，身子只是微微摇晃，“怎么了？”他语气不悦，声音低的像是从深渊中发出来。
老李声音怯懦，显然是害怕至极，“刚才过去了……一只……一只狗。”
这位语气更加不悦，只是说了四个字，“好好开车。”
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大着胆子伸手去戳他，“我……我之前也认识你吧？我是不是……你的敌人？”
“敌人？”他笑了下，“说敌人都抬举你了。”
“我……”
“不管之前那些事儿我不急，咱们慢慢算。不管是真是假，你现在可比以前那样子讨喜多了。你以前就是太逞能，太不听话，太讨人嫌，太自作聪明，”他突然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腮，然后很不客气的拍了两下，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狗似的，虽然没说一句好话，“日子还长，咱们慢慢来。”
“我……”
他拿出一个手帕，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带手帕，白色的，白的耀眼，然后粗鲁的在我眼睛上一抹，特别厌恶，“擦擦你的眼泪，别像是怎么着委屈了你似的。真恶心。”
那手帕上还有奇特的香味，那香味，似曾相识，好像在某处出现过。
但毫无疑问，我怎么都想不出来。
我有点呆，而趁我呆的工夫，那人已经闭上眼睛，一副浑然不会理我的架势，肩膀抱在胸前，假睡了起来。
车子开的越发的快，我估计就这个事态，我再闹他也不会把我放下去，于是我也深吸口气，侧头看向窗外，那些树像是被施了魔法，那样迅速又急迫的被淹没在黑夜里。大概是因为周围很静，所以我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像是焦躁的战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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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醒着，事实上我也一直要求自己醒着，但没想到我居然睡着了，我是被“啪”的一声开门声吵醒的，我还正在那呆着，觉得睡着很不可思议一样，腮突然觉得温烫，抬头一看，那个司老板正拿着一个长东西戳我，忽然发现那长东西尾部冒出的烟雾，我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个烟斗。
“还愣着干什么。”他站在车侧，不知道下去多长时间了，声音特别特别的冷，“下车。”
我觉得我自己睡蒙了，回身就要找包，抬头又一看，包正挂在这个司老板的胳膊上。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径自走。走了两步大概看我没跟过来，又回头，眉头皱起，“你腿断了？”
“我……”我沉了沉心，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你……”
我快走几步，到他跟前便要用力拽包，“谢谢你带我一程。”我努力拉了半天包拉不动，便强扯起笑容看着他，“我不知道以前咱们是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我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您就当没认识过我。”我还特真诚的去弯腰鞠躬，“谢谢您，您就放我一马吧，求您了，看您这样子也像是有身份的人，犯不着和我这样的小女人过不去啊。”
我弯下腰，再起来，做了整套动作，抬起头，眼前这个人微垂着眉眼，黑夜中，显得这尊犹如精心雕刻版的面容愈发的冷清严峻，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声音微扬，“不知道关系就想走？”他冷嗤一声，“看来，你是把刚上车时我的话，全都忘光了。”
“还有，什么叫犯不着和你这样的小女人过不去。”我觉得腮帮子上有点烫，不由得往后一缩，这个变态竟然用烟斗碰我的脸，“我以前最爱做的，就是和你过不去。你也别抱有什么希望了，我发现现在的你，更能引起我的兴趣啊。”
声音微扬，似是在笑，但偏偏语气是那样的酷冷。
我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然后，不等我说话，便低声命道，“老李。”
我低呼一声——我居然被老李直接给抱了起来。“哎，你把我放下啊，放下！”我乱踢腾，但那个老李却充耳不闻，纹丝不动，稳稳的抱着我的身体，即使我这么不老实，却仍旧不影响他的步伐矫健。而那个司老板犹如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身姿挺阔，一丝不苟，径自向前走。我那幼稚的维尼卡通小包在他肘间一摇一晃，成为这深沉的夜里，唯一的不和谐的要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