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七分，四海八荒，以北冥、南海、东海、西冥川临大地，而昆仑山正是临于北冥之上，面位海域最北，由北冥向东五万里，便至临东海之境。
虽说北冥与东海不过相距五万里，但这之中却有一道难以跨越，甚至不可跨越的天堑。相传在北冥与东海的相隔之处有一棵上古时期留下的神树，它每长高一重，海水便升一丈，是时两海之间永不安宁，大海深处如同一双巨眼睁开，将海水搅得如漩涡般旋转，不知流入何处，因此世人惊之为轮回之眼。这也是为何中土人不愿去往北冥的原因，哪怕那里的昆仑山再怎么神秘，也很少有人去冒这个险。以至于在这片海域诞生了一路行人，专以载人游过这道天堑为谋，久而久之，世人皆称他们为过路人。
“你刚才看见了吗？那只巨大的黑影？”一道行船上一全身包裹着黑麻衣的长得有些年衰的男子对着身旁同样包裹着麻衣的男子说道。
“那么大的黑影我怎么会看不到。”旁边的男子显得很激动，“说起这黑影，我怎么更觉得它像一条鱼呢。”
“怎么可能？哪里有鱼会像岛屿那么大？”
“怎么不可能！这世界可是无奇不有，再说……”旁边的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再说在这片海域，发生的怪事还少么？”
年色衰老的男子抖了抖身上的麻衣，用手紧紧包裹着，嘴里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担忧:“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我可不想死在海中。”
“谁不是？好不容易逃离了北荒之地，又要路过这天堑，我可不愿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人皆是心有余悸，毕竟这片海域的种种迹象，他们大部分是知晓的。
“老者，还有多久才可进入中土？”行船上一人对着前方问去。
在行船的前头，有一名穿着破旧蓑衣的老人在轻缓地架板划水，他的双眼被旧布包裹，似是位盲人。他满头尽灰，发色垂白，骨瘦嶙峋，仿佛经不起几阵风吹，便可倒下，但在船上的人没有敢轻视这位盲目老人，甚至要尊称为老者。
“年轻人，切勿心急，过这条海可是急不得的。”老人的声音甚是低沉，音调拉的很长，又极为浑厚。
“老者，这条海已过了很久，怎么渡了这么长的水还未到尽头。”又有一人问道。
“海上风大，且加上今日行海的船只较多，也就渡水过长了些。”
“往年临近年节的时候，也未有这么多船，今年为何？”
“……那是因为……”老人正说着，突然旧布里的双眼隐隐动了一下，轻微笑道:“有客来……”
海上的风轻轻吹起，一卷白雾，但见在老人的前方有三道人影落下。
“老者，可否借船一搭？”其中一个身穿棕色长衣的男子，正是风天卜，他双手一拱。
“来者皆是客，自是欢迎。”老者轻轻含笑，只是蒙住的双眼在扫到风天卜身侧的人时，有着不为人察觉的浮动。
“多谢。”说着，他看了看身旁的男子，轻轻颔首，又看向身后。
“玉儿，你且跟在空明身边，我先去找些食物。”
琅玉儿轻声嗯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空明兄，那先拜托了。”风天卜话毕后，朝着船上某个方向行去。
“玉儿，你我且坐在那里。”洛空明转过身对着琅玉儿轻轻说道。
“公子，且可坐在这里？”突然，船头的老人轻声询道。
船上的其他人听到这声皆是一震，老者竟然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坐在他身侧，甚至是带着些许请求，这让周围人大为不解，都纷纷猜测那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老者对他如此恭敬。
洛空明面容平淡，抬眸看着老人，淡然而道:“可行。”
“请。”老人轻轻一笑。
老人将船头的舟庭浮开，一盏兰倚显现。
洛空明让琅玉儿坐在他身旁，他与老人对隔而作。
“公子，今夜上船，可是有急事？”老人摇曳着轮桨，行船略起浮水。
“非也，只是顺水而行而已。”洛空明淡淡说道。
“那公子可想好去往何处？”老人轻声询问。
“到哪并未知晓，只是希望能到我所想去的地方。”
“中土渺茫，公子竟不知道去往何处，也算是个漂泊之人。”老人的神情浮动了一下。
“公子的话语让吾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哦？不知可否倾听？”洛空明略微抬了抬眼眸。
“当然。”老者轻轻笑道:“在吾渡了这么多的船，也有许久年日了。”
“曾经在一次渡海时，吾记得那天是日暮时分，船上只载了一个人，吾与他交谈时听他的语气应该是名年岁青涩的少年，但吾却深深感觉到他绝非少年那么简单，在他的身上，吾感受一股似是深渊的气息。”
老人语气顿了顿，似是在冥思:“那时吾也询问他要去往何处，他的回答与公子的倒有几分相似。”
“是么？那老者可知他去往了何处？”洛空明的右手轻摺着衣袖。
“不知，那时吾看他似有漂泊之意，便想作以挽留，但等吾再去询时，他却已不在船上，人去无声。恍惚，吾以为那是一场梦，只是听留下的些许茶音，才知道那并不是梦，如今想起，已有百年之久。”老者的语气有些惋叹。
“百年之久，那人或许已不在了吧。”洛空明面色依旧平淡。
“不瞒公子，吾刚才有一瞬间以为公子便是那人，也有些许惊叹。”
“明镜亦非台，定是老者心中有一物放不下而已。”洛空明轻抬眼眸，手指点了点身侧的木桌。
“或许是吾多想了。”老人笑了笑。
轮桨缓缓转动，在日色初始时渐渐在海水中划出波澜。夜快要落下，渺渺深海上船火灯明，缕缕寒烟渐显维度。
“这趟船快要去往中土，不知公子可否听吾一个建议？”老人转了转桨，看着洛空明。
“请说。”
“公子或许可以去往魔都。”
“魔都？”洛空明眼皮稍微浮动了一下，显然有些疑惑。
“公子不知？”老人讶然。
“确实不知。”洛空明语气轻微。
老人顿了一声，似乎有些悟然:“魔都即是东胜之都，公子不知道也是可以理解，魔都这个称谓也是近几十年在后文明的影响下才传开的，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承认。”
洛空明轻轻点了点头，眼皮略有浮动:“不知可否说一下如今的天下之势？”
“当然。”老人转头对着他，颔首而道:“如今天下分境七国，分别为秦、齐、楚、燕、赵、魏、蜀，其中以秦齐两国国力最强。几十年前各国混战，导致天下大乱，经过数十年的大大小小的战役，如今也总算天下太平了。”
“那韩、晋、宋国呢？”
“公子真的不知？！”老人心生困惑，哪怕在四海八荒的人也应知道这天下局势，可洛空明竟半分不知，“韩晋宋三国早在三十多年前的混战中亡国了。”
洛空明眼角轻扬，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击。
没想到中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真是南柯一梦，世事全非。
“也许是忘了许多事吧。”
洛空明眸目远望，眼底尽是深黑，“或许东胜是个不错的选择。”
“吾也只是给公子一个建议，毕竟东胜是在大秦国域，离这里相距甚远，若是行船，少则得两个月。”老人也盲目转头，不知在看向深海何处。
“若是如此，恐怕你便不会说这个建议了。”洛空明有些轻笑。
“公子知道？！”老人微惊。
“当这片海域日出之时，玄牝之门便会开启，界墟轮回。”
“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老人渐渐平复了心情，“知道这则消息的并不是很多，毕竟玄牝之门可不是那么好推测的到的。”
“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所谓万物之长，便是万物之生，轮回无境，生死虚无。”洛空明抬目望了望天穹，淡淡说道。
“确实如此，玄牝之门，虚无缥缈，出现和消失之时难以测定，这也为玄牝之门增加了神秘色彩，有些传言猜测它有可能是神留下来的圣物。”老rén miàn露惊异，对洛空明感到甚为好奇。
“只是世人茶后谈言而已，也就成为了传说。”洛空明淡淡而笑。
老人轻轻点首，不再言语，手里的轮桨缓缓摆动。
“空明兄，玉儿。”从远处走来的风天卜踏步走来。
风天卜先向老人合手作辑，然后转身对着洛空明和玉儿。
“在船中寻到多少食物，先填补肚子。”说着，他从包裹里取出一些水果和海食。
“先给玉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在风天卜将食物分配完后，他随洛空明来到船侧。
“何事？”风天卜有些疑惑地看着洛空明。
“届时，这片海域上玄牝之门便会开启，我等即踏入，前往东胜。”
“什么？！玄牝之门！”风天卜顿时震惊，他是深知玄牝之门的神秘的。
“嗯，日出升起之时，始门为开。”
风天卜稍微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问道:“为何要前往东胜？”
“有些事，我需要去寻找。”洛空明淡淡说道。
风天卜深深看了一眼洛空明，含笑而道:“你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洛空明轻轻一笑，以作回示。
渺茫的深海上，明日渐渐升上海平面，笼罩的云雾慢慢薄散，在遥远的天边迸发出一点一点光亮。
“走了。”洛空明对身侧的两人说道。
“公子已经决定去往东胜。”这时，身后的老人说了一句，似在询问。
“确实。”洛空明对着老人点了点头。
“玄牝之门一开，界域相通，公子的确不应错过。”老人的语气带着些许深沉，“不过，在公子离去之前，可否允许吾问你一句？”
此间，天穹上云开雾散，一道强光照临海面。
“天空上好像出现了什么？”
“那是什么？”
各行船上的人们皆被天穹之景所震惊，强光普照，犹如圣临。
“那……那不会是玄牝之门吧？”
“不会吧？！”
“看！天穹中好像有个圆轮！”
“真的是玄牝之门！”
“据说只要踏入玄牝之门，便可临至任何界域！”
“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我本以为到中土还要几个月啊！”
“没错！那真的是玄牝之门！”
周围船只的人皆是疯狂，他们都蠢蠢欲动，准备先一步踏入圣门。
在行船上的洛空明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并不在乎，他转过头看向风天卜和琅玉儿，轻声说道:“我们该走了。”
说完，船板上似乎有一阵风起，他们三人的身体有些微起。
风天卜和琅玉儿满脸皆是惊叹，尤其是风天卜甚为震惊地看向洛空明，眉目深重。
在快要离地时，洛空明看着面前的老人，缓缓说道:“老者，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去往何处，也只是种去往心中之地的漂泊而已。”
淡淡的话语顿时充斥在老人的脑海，老人猛然一惊:“你是？！”
洛空明轻笑不语，手指悄然一抬，蓦然间，天地渐起海风，在天穹之上的圆轮忽的震转，一股明光直照这片海域，那一刻，行船上的人们被刺的睁不开眼，伸手遮挡，微眯中看见天穹中有隐隐的几道人影逐渐消逝。
倒是一船上的老rén miàn容浮动，伸手轻轻将蒙在双眼的旧布解开，等他慢慢睁开多少年没有光的双眼，眼前的一切竟然那么明亮清晰。
而在此时，海域早已恢复平静，各行船上的人们神情恍惚，甚为刚才那一幕是天神下凡。
“不是说是玄牝之门吗？”
“刚才是幻境吗？”
“我等了这么久，竟然是这样，难道推测有问题？”
周围人议论纷纷，大感失望。
但在一个船只上，却没有人注意到此刻的老人，他的双眼满含泪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双眼，久久望着云散的天穹。
“那个人真的是你？！”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