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滴,将枕巾都给打湿了,不知经历多少代学生的床在吱吱呀呀地叫着。</p>
“四十。”长舒一口气,刘邦“咣当”一声趴在了床上。</p>
“邦哥,今天有没有突破啊。”黑暗中传来戏谑的声音。说话的是他的室友——他的几个好哥们——基本上已经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了。</p>
“没有,差一点。”刘邦的声音挺大的,在黑暗中显得极为突兀,不过却是显得极为洒脱与豪放。不过,与他展现出来的豪放相反,他的内心此时如同一团乱麻。</p>
“一口气再做五十个俯卧撑就下定决心。”刘邦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p>
擦汗,起身。</p>
“邦哥,还做啊,佩服佩服。”他的上铺黄文昊说道。</p>
“再来五十。”嘴上这么说,但是刘邦心中却是一阵苦笑:外强中干,说的可能就是他吧。</p>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刘邦数出了声音,他的舍友也是在给他加油鼓劲。</p>
双臂已经没有知觉了,每一次压下去身子,要扭好几次才能起身。</p>
“四十,四十一。”已经不行了,但是刘邦还是拼命地坚持。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明明想去做一件事,但是却没有勇气去做,所以就拼命地想找一个理由去做,一口气五十个俯卧撑就是他的理由。已经一年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都会做俯卧撑,仰卧起坐。连续做五十个俯卧撑是他的最高记录,基本上一做完就全身“瘫痪”,更何况几天晚上他已经做了一百二十多个俯卧撑了。无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他都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让他坚持着。要是自己给自己的理由都完不成,说不通,那他就更没有勇气下定决心了。</p>
“四十六,四十七。”刘邦感觉自己下一个肯定做不了了,但是这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还是将他早已酸软的身体撑了起来。</p>
“四十八。”汗水流进了眼中,那种说不出的疼痛感让他精神未知一振。</p>
“四十九。”这一生,可能在也找不出比现在更顽强的时刻了。</p>
“五十”做完了最后一个,又是“咣当”一声,整个二层叠床似乎都要撑不住了。</p>
刘邦在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以将大量的血液运输到他的全身,此时此刻的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绷起的血管。</p>
本来极想做完的五十个俯卧撑在做完之后,刘邦又突然后悔了。“或许,没有做完五十个是个比较好的选择。”刘邦心中默念,似乎在自嘲。虽是这样,但他的手还是伸向了黑暗中,布满汗水的双手准确无误地触摸到了独属于钢铁的冰冷。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光亮,照亮了刘邦布满汗水的脸。小小的屏幕上“中国联通”四个大字格外地明显,这是一部老年机,是他现在唯一的对外联系的工具。</p>
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全身,小小的空间中这丝光亮似乎有些刺眼。因为汗水的缘故,刘邦的全身与床单粘在了一起,极为难受。为了获得一丝的凉爽,刘邦把自己的双脚伸了出去。</p>
轻轻地拿出一张纸条,在shǒu jī屏幕的光亮下可以依稀看到这是一个shǒu jī号码。</p>
刘邦几乎是颤抖着将这个号码输了上去,不是打diàn huà,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是他还没有勇气直接打diàn huà。</p>
“张佳怡,临近高考跟你说这些话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老年机的反应速度太慢了,好一阵才将这句话才出现在屏幕上。刘邦此时甚至能够听到自己不安分的心在猛烈地跳动着,那速度甚至远远超过刚做完俯卧撑时的跳动速度。</p>
“快高考了,希望不会影响你,对不起——独孤季”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误之后,深吸一口,刘邦按下了发送键。片刻之后,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了“发送成功”四个大字。</p>
猛地掀开被子,也不知是了解了自己的一桩心事还是因为呼吸到了稍微清凉的空气,刘邦的心情好了起来。</p>
他不当然叫刘邦,刘邦只不过是他的同学给他起的外号罢了,他复姓独孤,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他的历史还不错,据说当年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在改汉姓这项举措上,“独孤”改姓“刘”。所以他一度认为自己的祖先是鲜卑族,虽然他的**上是汉族。他每每跟他老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老爹就给他讲家族历史:咱们是东汉汉光帝刘秀的后代,是皇室家族。话虽这么说,但是他老爹却从来没有拿出过证据,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就是他们家的家谱,但是他们家的家谱却是极不完善的,最早追溯到元末明初。虽是这样,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是皇室的后代,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但是最起码证明自己拥有高贵的血统。而为了进一步凸显皇室地位,他老爹更是给他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季!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字季!而独孤又恰恰可以算是刘,所以他的同学就给他起了“刘邦”这个外号。私下里叫也就可以了,但是每次在路上有人在背后这样大喊自己的时候,他都感到有些羞愧难当。他虽是学习成绩比较优秀,但是他也绝不会自恋到觉得自己能够达到刘邦的成就。——虽然这是他老爹对他的殷切期望。</p>
“嗡——”被子里一阵震动,独孤季的心似乎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的按钮。</p>
“喂,是独孤季吗?”diàn huà那边传来了好听的女声。</p>
“对。”独孤季小声的说道,小声不仅是因为怕舍友听到,更是因为自己太怂。</p>
“临近高考了,要好好学习,还有几天了?”声音依旧柔和,却是蕴藏着一丝的微怒。</p>
“知道了。”独孤季依旧是小声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p>
“挂了。”对方的声音决绝得让人几乎无法反驳。</p>
“哦。”独孤季依旧是小声地回应道。</p>
从被子里爬出来,舍友们依旧是在谈天说地。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半月的时间,而他们的那种放松愉悦的心态却令人吃惊——独孤季也是如此,因为晚上宿舍里的卧谈会是紧张生活中唯一的消遣途径了。</p>
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了心情在与舍友东扯西扯。</p>
“困了,睡了,你们小点声。”独孤季的声音依旧很大很豪放,听不出一点变化。</p>
舍友们的声音渐小,但是独孤季却是始终没有睡着。他头枕着双手,看着地上的月光出神。</p>
他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晚上的冲动。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的表白,在上初中之后,张佳怡是他唯一喜欢上的一个女孩,或许没有今晚两人还能够做朋友,但是自己的冲动将一切都毁了。虽然被拒绝之后有些失落,但是他绝不会伤心得要死要活,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不给高中留遗憾了。虽然一个劲地安慰自己,但是他总感觉自己的心中空荡荡的。</p>
“独孤,孤寂。英雄总是孤独的。”他喃喃道,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他的额头正中央上有一块小而淡的胎记,不仅位置奇怪,形状也奇怪——如同缠了好几圈的蛇。这个奇怪的胎记,非但没有让他感到自卑,反倒令他有种莫名的自豪感——或许,自己是上天选中的人,有种特殊的能力,将来是要拯救世界的,而英雄向来是不被人理解的,孤独的,这样也就能与自己这个奇怪的名字相吻合。这是他从小的一种安慰自己的方式——他总是沉浸在幻想中,即使都已成年也是如此。虽然不了解他的人总是认为他沉默寡言,高冷无比,但事实却是他的心理年龄与他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称。</p>
朦胧中,独孤季打起了鼾。但是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他在想自己如何去面对明天,面对张佳怡。而这一晚,他的额头也是无比的疼痛——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怪病,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去过了,却是没有查出半点毛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