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个词叫‘xìng yùn’,它半数时候是鸢飞戾天者的自谦,半数时候是不得意者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两个字眼很适合描述两个相隔不过百里的地方上发生的事情。
当东海修灵界的大人物们在忧国忧民、为天下苍生祈福时候,当天风城的凡人们和低阶修士在为生死、职责血战时,俩个毛头小子正仰起头、聚精会神地欣赏闪烁的雷光烟火、聆听窗外的冷雨!
天劫临世,城中的凡人竟然也可以鼓起血勇、冲向渺茫的生机,可是天都要塌下来,人才开始拼命,有用?
颇有些‘任性’的陆问,似乎抓住的‘xìng yùn’的秘密。
当初出海时,若和船上小伙伴一样,听了赤鳞鲛的恐怖,就吓得哭哭啼啼、失去了斗志,陆问就不会受到叫香妍的那个小女孩的青睐,更不会有机会杀死几乎绝不可能被死掉的赤鳞鲛后逃生。
掀起惊风骇浪的冥鬼云来临时,没有披裹坚实的赤鳞甲,还是凡人的他生机渺茫。
那么即便陆问侥幸被善良的王林碰到救起,没有卖赤鳞甲换来的灵石,俩人想要接触到修灵界的皮毛,恐怕还等待要很长的时间,而寿元无疑对灵修后续修炼有很致命的影响。
无论是青虎堂的少主杜庆鹏,还是绿凇林中可以冰封灵魂的寒气,于陆问而言都是极大的威胁,他活了下来而且还飞速成长。
陆问自认为他并非天地宠儿或者绝世天骄,能活下来凭借的无非是机敏和勇气四个字。
世人看陆问的‘xìng yùn’,无非是觉得,年少功成,要么是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无双身世,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有何能耐可以搅风搅雨,绝必是狗屎运,恰好被他踩到罢了。
他们不知道,陆问从他还在孩童时代就已经准备好接受‘xìng yùn’了!他竭力摆脱那个年纪的稚气,放弃了无忧无虑做孩子的权利,拼命从不同的角度来突破自己。
他天生孤儿,孤儿却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缺乏爹娘疼爱,没有家世庇护,一切都不允许他像个寻常孩童一样。和周围每个人、每件事物的碰撞,都会给他稚嫩的心灵太多震撼。
陆问觉得他身上最宝贵品质,就是很小时候无人教导、成天胡思乱想带来的那个瞬间明悟。
那个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宇宙中唯一自己,尽管那时的宇宙不过一个孤老岛大!
于是他早早学会盘算推演、察言观色、勇敢决断。即便某些世家子弟家学渊源,想获取这些能力,他们也要再稍微长大些才行。
当初杀了杜庆鹏后、去城中松鹤斋找谢逸德加入了正气门,陆问或许可以过的十分舒坦,最不济也不向现在一样成天风餐露宿、连修炼的时间和资源都无法挤出。
然而,在谢逸德眼中,陆问也就是个修行资质不错的小子,就算进入正气门,想来也是跟在师傅屁股后面,尊师敬长,按部就班地边打杂便修行吧!
青猿陆问微微仰头、静静地观赏林子外的‘雷雨’,那泛青色的毛毛光丝,如同天上的绽放烟花,着色虽然略微单调,但也足以算的上他记忆里少有的美好时刻。
林子外边宽阔的土路上,没有泥泞、只有烟尘。雷丝触地,就会瞬间炸出一个小拇指深浅的小坑洞。然而在落到林子上方,雾蒙蒙的灰光如同怪兽、竟然将漫天‘雷雨’无声无息地吞噬地干干净净。
难道这鬼物还真有这么大本事?
天降‘雷雨’,生灵恐慌,灵魂突然恢复,都发生在林子里,再加上林中鬼物的种种诡异,陆问很难不猜测些什么!
威胁与机缘共存的局面?
陆问空灵的星眸微微闪动几下、就想通了关键。能让鬼物藏在此苦苦守候,禅精竭虑来抵抗这种天威,还刻意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陆问宁静如古井的心绪荡起波纹。
到底会出现什么呢?
林子外‘雷雨’的声势似乎小了几分,陆问也恍惚走神中醒了过来。
他心思自幼和常人很不一样。常人总是极力规避各种危险,可只要能在保证自己不死,陆问很乐意去尝试的各种危险。恐惧、痛苦、懒惰还有很多情绪,在陆问眼中都是罪恶,对自己的罪恶。
天热的时候,他会依旧穿比较厚的衣服,来忍受炎热;天冷的时候,他常常把自己泡在冰寒刺骨的海水中感受严寒,知道身体将要麻木。
数年如一日坚持下来,哪怕炎热加身,寒风刺骨,在精神上他已经完全能够适应,不会在觉得难以忍受。他心中默念空气是温暖的,身边的寒冷就会削弱,刚出炉的番薯是温的,那么番薯便不再烫手。
现在,他想试试这‘雷雨’的威力,他心中暗讽自己不会是有受虐倾向?
他把蒲扇般手掌缓慢却沉稳地探出灰光笼罩的范围。
砰!一滴小雷点砸在他的手掌上。
硕大的手掌好像没做好准备一般,立马猛地往下沉了几分,才慢慢稳住。手掌上本就略显稀疏的青毛被雷点烧出一个小圆,散发出烧鸡毛的臭味。
陆问牙齿咬的咯咯响,却对着傻眼的王林说道“还好,可以承受!”
初次试探后,陆问又把长长的胳膊也伸出外边去,陆问同时承受的雷点瞬间密集了许多。
雷点砸到强壮的手臂上,砰砰声连绵不断,如同急雨抽打芭蕉。
陆问不禁想起自己还在海岛上的时候,阿爷屋舍旁就种着一排排的芭蕉,他很喜欢听雨打芭蕉的声音,许久不见,也不知老人如今身体安好。
健壮的青猿胳膊上被雷点烧出许多坑坑巴巴,就像害上某种恶疮,裸露出了被长毛遮掩的充满韧劲儿的青灰色皮肤,原本威风凛凛的青猿,瞬间被这些疤点破坏了形象。
偶尔,陆问也会想自己难道得了某种病?他对自己实在太严格!他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体失去理智的掌控,一旦违背,他就觉得很耻辱,心中有种宇宙崩毁的感觉。
胳膊被砰砰砸落,接着又被惊人的毅力给抬了起来,这是一种无言的比拼,陆问的敌人不是落下的雷雨,而是他自己。
输给自己无疑是可耻的!
陆问渐渐适应了雷点敲击的节奏,他决定完全走出去,接受这美丽的‘雷雨’洗礼。
耳畔似乎划过王林那急切关心的声音,他却无动于衷!陆问在此刻觉得自己是天地间真正的孤儿!哪怕身边有朋友王林陪伴,他却觉得此时这个世界就自己一人。
庞大的青猿全然钻出林子后,陆问感到身上承受的压力重了好多倍,与方才手臂上感觉到的几乎是天壤之别。只是一个呼吸,就足有成百上千的雷点砸到了巨猿身上。
青猿略微低着头颅,以免被雷点砸到眼睛和耳洞里面,却也没有太过低头,不知是担心相对脆弱的脖子承受不住,还是不想在苍天面前显得太过卑微。
它口中不时发出闷哼的声音,庞大的身躯竟然一次次被雷点砸到单膝跪地。它咬紧牙关,浑身难以抑制的抖动着,却一次次不服地缓缓站立起来。
一幕幕记忆浮现在青猿脑海中,七岁时一个男孩想进村子里和别的小孩玩耍,却被一群小孩子把他摁在地上殴打,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很疼!
这点疼痛算什么,只要不会立即死去,不准恐惧,不准认输!
陆问心中一遍一遍的重复道“人倒下去的必须先是躯体,意志之火永不熄灭!”
渐渐,身上强烈的疼痛变成了酥酥麻麻,陆问心中微松。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每次他成功战胜自己的时候,心灵就会慢慢出现一定的抵抗能力。
天上的‘雷雨’是在帮我挠痒?陆问臆想如此,但他明白这只是一种错觉,强劲的力量砸到身上对身体造成的创伤绝不会因为这种错觉而减轻丝毫。
强行按压下心中那种疯狂的想法,没有去让眼皮等脆弱部位继续去承受这种程度的锤炼,陆问打算先钻回林子里面略作休整。
“哥,你是妖怪吧!”王林上前摸着青猿的光滑皮肤,惊叹道。
此时,巨猿身上长毛除了眼睑部分,全都被雷点烧了个干净,皮肤上多处有烧伤的疤痕,即便以王林粗糙的审美,这样的巨猿也是不伦不类、太过滑稽。
“等这层疤痕褪去,我变身后的皮肤想必会略微结实些!”陆问略有些虚弱道。
“为了一丁点的变强,这么虐待自己值得么?”王林同情的说道。
“哥还要做很多大事,哪里敢放纵自己?又不像生死擂台输了就死,碰到这么好的机会能提升自己,何乐不为?”陆问颇有些老成的感慨。
“你把你的虎爪子伸出去也练练!”
王林闻言,脸色发苦,有些为难的灵附了双爪,缓缓伸出灰光外面去。
一雷点砰的一下砸到虎爪上,白毛瞬间烧焦,爪子猛然被巨力打回灰光中。
王林夸张的一声嚎叫,宣告了他的这次尝试的终结。
“陆哥,我或许不适合你的修炼方式,小弟还是慢慢攒灵石,磕丹药来慢慢修炼吧!”王林略微有些郑重地对陆问说道。
“或许我真地就只是个普通人,哪怕成了灵修,这还是变不了!”
王林的言语虽然慎重而正式,但显然没有最初时候那种悲观。
陆问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就没有继续去劝服王林。陆问自己有太多必须成为强者的理由,但他不能把这些理由全部压到兄弟身上,他没有以友谊的名义去干涉朋友自由意志的权利!
哎,还是让我变得更强大,去保护你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