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鴞鹰飞爪所伤的开始奇痒难当,甚至有些发麻。那感觉就好似一只魅手,慢慢从伤口处爬出来,一寸一寸地抚摸我的肩头。转眼间,我的整个左肩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
札玛见我突然瘫倒,大惊失色,连忙在我身旁蹲下。她看了石碑一眼,问道:
“你怎么了?!看到什么了?是饿晕了吗?”
诚然,看到父亲的坟茔令我十分震撼,而我也的确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但我肯定,我瘫软在地的原因与这些无关。我摇了摇头,札玛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才刚走了两步,突然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又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嘴唇都发紫了。”
我苦笑一声,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那只魅手已经穿过皮肉,将我左肩上的穴道一一摸了个遍。
“你帮我看一看我的伤口。”
札玛一脸愕然,但仍然照做了。她将绑在我身上的布条缓缓松开,轻轻地从伤口处取下手帕。当我地伤口接触到空气地那一刻,札玛发出了低低地一声惊呼。我回过头,只见札玛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脸上除了惊讶外,还有慌张。
“我中毒了,对不对?”
札玛点了点头。
“你的伤口已经肿了起来了,伤口四周的血管——血管突了出来,一条条的,清晰可见。伤口上的血已经变黑——”
札玛的声音越说越小,我看得出,她是在担心我。
“你何时中的毒?”
“鴞鹰的飞爪上淬有毒,应该是在他打中我的时候吧。”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伤口麻麻的。”
事实上,麻痹感正在顺着我的左臂,往指尖蔓延。
“你昨夜是怎样挨过去的?”
“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哎呀!”
我的心脏突然间似被人用针刺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毒已经在往心脏蔓延了。
“你懂内功?”
札玛再次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目光中,流出了惊喜。
“我听宗师说,内功修为高的人,能够以气逼毒,你行不行啊?”
我摇了摇头。虽然昨夜我通过运气减轻了腹痛,但真气却根本未成型,更莫说要好似武林高手一样,以气逼毒。但札玛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连忙盘膝而坐,开始吐纳运气。
虽然不能将毒逼出来,但试一试,或者能够减缓毒气攻心的速度。
很快,一股热气从我丹田缓缓升起,这一次,我有意识地将这股热气向我左肩上的穴道摧去。但不知为何,今日升起的这一股热气与昨夜的大不相同,时聚时散,很不稳定。我觉得我就好似一个牧马人一样,正举着长鞭驱赶马匹返回马圈,但这些马匹却十分桀骜,它们时而蜂拥而聚,时而散若流沙,不停地抵抗着我手中马鞭。片刻之后,我总算将那股热气催到了左肩的肩井穴上。热气一**道,立即从桀骜的马匹变成了涓涓的细流,沿着胸前的穴道缓缓流下。
热气,一寸寸地将麻痹感逼退。
我心中不觉一阵惊喜:想不到这种古老的内功竟然如此神奇。这种内功用汉字记载,记载内功的卷轴又已经陈旧不堪,看起来,应该就是那位西域秘宗的祖师爷创下的。这为祖师爷究竟是谁呢?我自幼熟读太史公的《史记》和班孟坚的《汉书》,对本朝的历史了如指掌。从外国投降大汉的将军不少,如赵信、金日磾之流,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在异域开宗立派的汉将。这位祖师爷的武功一定出神入化,且不说他能够远在西域开宗立派,就从他创下的这一套神奇内功来看,他必是一位叱咤武林的人物。
我的思绪忍不住漫天飘散,任由那股热气在肩头静静流淌,心中在不住地猜测这位异域汉将的身份。
我的肩头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大战:热气一寸一寸地向前逼,好似一支前进的军队一样,步步为营。它的敌人一寸一寸地向后退,时不时反击一下,但却疲软无力。终于,热气将它的敌人困在了伤口附近。
我缓缓睁开眼,看见札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之中带着疑惑、关切和好奇。
“你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
“我再帮你检查一下伤口。”札玛说着走到了我背后,“虽然突起的血管已经消退了一些,但伤口依然发肿发青。”
“我懂的只不过是一些简单的运气吐纳,还没达到能以气逼毒的地步。我想,我还是要去看一下大夫。”
札玛一听我的话,发起愁来:“且不说交河城的大夫并不多,就算真是找得到大夫,估计也——毕竟以鸮鹰的身份,能够涂在他兵器上的毒药,肯定非比寻常。”
札玛此言非虚,好似鸮鹰这样的武学好手,一般都会配制独门秘药,使寻常大夫难以医治。想到此处,我心情陡然沉重。我的内功修为,只能勉强保住心脉而已,时间一长,必然性命堪虞。但这解药如果真的只有鸮鹰才有的话,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问他要。
札玛见状,连忙说道:
“你也不用灰心,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能够救你的人。但这个人和鸮鹰性情相近,恐怕没那么容易出手。”
我一听,心中顿时云开月明,连忙问道:
“这人是谁?”
札玛见我一脸欣喜,叹了口气说道:
“你先别这么开心,这个人虽然和宗师打过交道,但为人无往不利,还算不上是宗师的朋友。要想救你的命,还得想一个打动他的办法。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札玛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虽然还未能行动如常,但总算恢复了些力气。我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的墓茔所在,心中闪过一阵复杂的情绪。瞻仰父亲的坟茔,本来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但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偶然见到。那坟首不过三尺多阔,一尺来高,在这累累墓园之中,一点也不显眼。从洛阳师傅邀请我和他一起出使以来,我便一直期待着见到父亲坟茔的这一刻。我以为我会心潮澎湃,会潸然垂泪,会肝肠寸断,但当我真的看见父亲的墓碑的时候,我却心如止水,就好像里面躺着的不是我的父亲,而是一个普通人一样。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小土堆里面躺着的,就是那个给我生命的人。他以汉家将军的身份长眠在这异域墓园之中,显得如此的孤独;但放眼这累累坟丘,在生死面前,他不过只是其中一个普通人。
就在我发现父亲的坟茔的同时,我的性命旦夕不保,随时可能毒发身亡。也许,这就是天意弄人。
放眼望去,墓园里一片荒凉,晨间的风吹拂着坟丘上的砂砾,一块块墓碑正仰望长空,永无休止。他们各有故事,但却不能再向人诉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黄的阳光遍照在墓园里的一个个坟茔上,也照在我和札玛的身上。
我们走出墓园,我问札玛:
“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盗贼帮会的首领。”札玛顿了一顿,“盗贼帮会是一个由交河城中小偷组织起来的帮会。他们被集中起来,受首领命令所支配。宗师和他们有过协约,要他们盗亦有道,故此他们只偷富贾贵族的财物,不会去扒窃平民。而且,他们虽然偷盗财物,但总会有一个限额,所以官府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的来说,他们虽然是小偷,但却不算太坏。”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是想让这些盗贼去偷鸮鹰的解药?”
札玛苦笑一声:
“这虽然也是一个办法,但却不用这么麻烦。盗贼首领欠过宗师一个大人情,如无意外,他会直接出手相帮。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手里有鸮鹰的解药。”
“鸮鹰的解药,为什么会在盗贼首领的手中?”
“因为他是鸮鹰的哥哥——秃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