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风晨滔滔不绝地提出条件,花辞树眼里渐渐罩上了许多寒意。偏偏这风晨还一副一本正经浑然不觉之态,便使得他愈发地厌恶。本来他对那所谓的江湖名宿便无甚好感,大多都是些技艺有限不知上进虚有其名倚老卖老的蠢货罢了,不然这两年他也不可能一路东来南下畅行无阻难求一败。孰料这风晨竟然比之更甚,且不说他为了荣华富贵献媚官家甘为鹰犬——毕竟江湖上不少有了点年纪和名望的高手都是此类,他已见怪不怪——光是面对后辈的挑战时还想这么些弯弯绕绕,真的是枉为前辈,枉称大侠!
花辞树刚想严辞拒绝,却听窗外几声清啸,凝神望去,却见十来只人影或如鹰击、或如燕掠,倏然间便从四面八方不同方位袭向湖中央一只不起眼的游船。花辞树眼神一亮,仅凭这一手轻功,便能看出那些人绝非等闲之辈。
只听“砰”的一声,那条荡悠悠的游船便在七八股内劲的轰击下轰然炸开,四道身影自其中冲天而起,而这四人,风晨还都认识,一位身负龙盘白衣胜雪的自是龙弈无异,被他紧护在身后的便是龙牧天、龙牧川兄弟二人。看来之前古卓说他们要去下棋,便是在这条船上了。那最后一位看起来作船夫打扮,虎目含煞熊腰挂刀之人,风晨倒也眼熟,他便是当日风晨初到“今夕何夕”,龙弈前来看他之时,站在龙弈身后与之举伞之人,名唤季无路,是跟随龙弈最久的贴身护卫。而那行刺的十来个人里,当先一位风晨也熟悉,便是前些日子还在南阳见过的金乌使之一,楚凤歌。
龙牧川年纪尚幼,躲在龙弈身后,面带惊恐,而龙牧天虽然也是神色紧张,但毕竟在南疆历练过几年,已是有了血性,便也迅速拔剑在手,提防着对面那群来路不明之人。但动作最快的还要数季无路,一把腰刀闪电般出鞘,下一刻便舞的如风车一般冲杀过去。对面同样使刀一人狞笑一声,不闪不避迎了过来,却在一招过后就变了脸色,又走了七八招后,若不是他死死握住,手里的刀几欲脱手而飞。其余几人见此再不敢托大,便又分出两人围住季无路,另外七八人也把目标对准龙弈,一起杀了过去。
风晨见此自不会坐视不理,手掌在茶桌上一拍,口中发出一声似鸟鸣猿啸一般的哨声,身子便急速掠出窗外。龙牧川只觉眼前一花,便见风晨陡然出现在他面前,飞起两脚,替他挡住了未能察觉的两把暗器。还未来得及道谢,风晨又借着那暗器上的力道,转而向着对面领头那人冲去。只见他手上一抹黑光闪了几闪,便有两声惨叫响起,拦在他路上的两人便一死一伤,朝着水面跌了下去。
楚凤歌似是这时才发现风晨杀到,他瞥了眼落水的两人,脸色变得愈加严峻。他望着风晨,道:“刚刚那两人,乃是我族新任的金乌使,不久前才补了柳跖和穷奇的缺,你还真是找起麻烦来没个消停啊。”
“哦,是吗?”风晨冷笑一声,护着龙弈几人移至湖畔一处酒楼楼顶,“这两个比起柳跖、穷奇可是差了不少,我还以为只是用来送死的喽啰,看来贵族是越来越无人了。”
“哼哼,一般人自然是入不了‘疯魔刀’的眼。”楚凤歌一边说着,也不在意龙弈几人的动向,一边默默地取出了一对判官笔。这对判官笔便是他当年取北漠的极阳之火、于金乌族旸谷刃鸣洞铸就而成的贴身兵刃,每支长约一尺有余。由于笔尖形似凤喙,便有了一个极雅的名字,“凤求凰”。“也罢,上次南阳一别,未能与你过上几招,实不尽兴。今日正巧,索性让为兄再来领教领教你的的刀法,也算不虚此行。”
风晨却是不急着动手,刚才那声哨声乃是“龙隐”内部互相联络的讯号,而今之际拖得越久自然对他越有利。他笑了笑,“我当楚兄大才,会想出什么棘手的招数对付我这家大业大的师兄呢,原来也不过还是刺杀一途。好在我们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今日楚兄才带了这十个人来,想是十一位金乌使凑齐了?很好,也省得日后一个个抓起来费事。”
这一点倒是风晨说错了,那十一人里,算上补了柳跖、穷奇和在南阳刺杀于他的老者的缺的三人,也只有五位金乌使,另外几人乃是金乌族扶桑山的六位长老与供奉。但这一点楚凤歌自不告知。他也清楚当下时间宝贵拖延不得,于是也不再废话,施展轻功便朝着风晨杀来。风晨也不甘示弱,举刀便迎。龙弈本欲上前帮他掠阵,却又顷刻间被紧随楚凤歌而来的一众金乌族妖人淹没,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便再无暇分心他顾。
风晨的“极夜”刀长仅有一尺七寸,楚凤歌的一对判官笔更是只有尺余,二人用的都非寻常兵刃,因此你来我往之间已是几近贴身搏斗,可谓招招索命,处处凶险。黑刀“极夜”凌厉迅猛,快取直攻,后发先至,咄咄逼人;“凤求凰”虽为奇门兵器,但却如楚凤歌人一般,笔落处清刚纵逸。刺挑引封之下,忽如腾蛇舞动,忽如凤凰翻飞,让人眼花缭乱。
龙弈这边也是一着不慎便要流血身亡的所在。季无路为了护住龙牧天,背上已是挨了一刀,却还是不要命了般以一己之力挡下了三人的攻势。龙弈擎着“龙盘”,作盾牌用。这“龙盘”虽厚重,但好在他身强力壮,兼且自小抱着这“龙盘”长大,早已是如臂使指般纯熟,因此在这建了奇功,为他抵住了不少攻击。其实龙弈还有一招,名为“龙翼”,只有极少数几个亲近的人方才知晓。乃是以棋盘上的三百六十一颗棋子为攻,黑白二色棋子各一百八十颗如羽翅一般凝于身体两侧,手中拈一黑子为引,控制着这棋子之翼,一挥之下便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激射,当年他在牧山学艺时传下此招演练给师父与师弟几人看,就连风晨都不敢说能挡下这招。然而现在处于洛湖旁的茶坊酒楼的顶上,一旦施展此招,且不说会殃及无辜百姓,就连身边的牧天、牧川、风晨几人,也难免要受到牵连,因此百般顾忌之下,他也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楚凤歌似是许久没huó dòng过手脚了,因此斗得愈发酣爽。风晨却是心下着急,他见那八人围住了龙弈他们,虽然季无路拼死相抗,龙牧天也尚能自顾,但龙弈一人护着小牧川却遭受着最多人的围攻,他怎能不担忧。几次想要撤出身来,都被楚凤歌死死缠住,摆脱不得。看着楚凤歌一副不罢休的样子,他也渐渐动了真怒。
然而此时,却见湖面上,几只小艇箭一般地驶来,每只小艇上三五人,清一色的制式甲胄佩刀,看来这批人应是和季无路一样的贴身护卫。稍顷,又听一声清亮的哨声,回身望去,却见“龙隐”一行与史之安带领着的羽林骑越来越近。快马蹄下生风,兵甲寒光闪闪,俨然一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凶神,似乎昭示着金乌族的这次行刺似乎又要走向败亡。
楚凤歌的脸色终于黑了下来。只听他一声轻喝,金乌族一众人的攻击便愈发凶狠。风晨本来一边与他打斗,一边渐渐接近了龙弈几人的战圈,只消再拉进一两步的距离,他便能趁着楚凤歌一招用尽新力未生的间隙,闪身过去收割几个人头,也好稍稍减轻他们几人的压力。然而楚凤歌似也打出了真火,守势愈少,攻势愈紧,陡然之间让风晨再无余力应对其他。好在龙弈几人见援军将至,也抖擞了几分精神,暂时还能应付的住。
金乌族其他八人也都暗自咬牙,好不容易今日得此良机,却不想拼了这么久竟寸功未建,实在是辱没了金乌族与金乌使的名声。眼见敌人的援军兵马越来越近,他们便都狠了狠心,宁肯求死也要伤敌性命。于是,除了愈发强劲的招式和各色暗器,那功力稍弱的几位金乌族供奉还如南阳刺杀风晨的老者那般,瞅准了时机以断肢解体为代价强行出手。好在龙弈有“龙盘”护着,没能被乱刃击中,只是受了透过“龙盘”袭来的几股内力激荡之势,气血一阵翻涌。然而季无路和龙牧天便没有了这么好的运气,那龙牧天大腿上,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季无路更是凄惨,身上大小伤口十余处,全凭一口真气吊着,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等他见到那舟上一行人终于抵达加入战团,龙主危机已解,终于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楚凤歌见敌人援军已至,大势已去,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他骂了一声“废物”,便再不逗留,领着其余几人急速撤去。
风晨朗声怒喝,“好一个‘冷面青衫楚判官’,果然难缠。不过今日你既然来了,便也用不着走了。”说着便纵身追去。“龙隐”等人也紧随其后,掏出挂在马上的轻弩,一阵箭雨齐发,便有几人哀嚎着跌落下来,再也逃不动了。
酒楼下街道上本来往来不绝的行人早已乱作一团,现在见一个个血人从天而降,更是吓得尖叫四起抱头乱窜。楚凤歌几人头也不回,挤入人群便四散着各自奔去。风晨追了一段,奈何路人熙熙攘攘混乱无序,而那楚凤歌似是又用易容术换了样貌,眨眼之间便不见人影。他不甘地冷哼一声,只好将追踪的事项全部交给“龙隐”,毕竟这是他们的专长。而后便原路返回了。
而在一处茶楼的门口,花辞树抱剑而立。他并未如路上四处奔逃的游客行人一般被刚才的刀光剑影吓住,相反,他几乎目睹了事情的全程。虽然刚才的打斗只持续了不久便不了了之,但那短暂的时间里每一瞬的碰撞都是游走在鬼门关前,这已是让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作为一个“武痴”,他也对风晨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心念电转之下,他已是下定了决心,这风晨,无论如何,他都与之战上一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