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疏疏的树林。斜斜飒飒的寒风。
秦雪初穿过林中小径來到树林深处。她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她。或者说她等着见那个人很久了。
玄乾此刻守在林外大路边。她很清楚玄乾纵然心中千万般不解和疑惑也不会开口相问自己。
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忐忑。生怕走的太急过早的见到那人、过早的知道自己等了很久的dá àn。又怕走的太慢。因为她心中的焦躁和急切是从未有过的。
脚底踩着枯草和枯枝的声音。在此时的寂静夜色之中显得尤为清晰可闻。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秦雪初终于看到她要见的那个人。
“郦家xiǎo jiě。”那人率先开口。
秦雪初打量着眼前这个中等身高。略微勾背的老妇人。虽然深处夜色之下、密林之中。但是秦雪初尤能看得出这老妇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疑惑。带着激动。
“是我。”
老妇人双手微颤。听到秦雪初的回答之后急切的上前几步抓住她的双手。秦雪初平日里不喜旁人过分亲昵。不仅仅是因为怕被看穿女子身份。更因为身世经历让她排斥不熟悉的人过于亲密。
被老妇人紧紧抓住左手。秦雪初有些不适应。可又想到这老妇人的身份以及以及千里迢迢让玄乾将她接到此处的原因。最终还是任那欲抽回的左手被老妇人的沧桑双手紧紧握住。
老妇人似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气。那手劲儿让秦雪初甚至觉得有些疼。老妇人握着秦雪初的手。抬头打量着她的面庞。
满目沧桑和岁月留下的痕迹。秦雪初知道这老妇人为何如此激动。又为何在见到自己之后如此克制不住心绪。
此时此刻。她拥有一张与她娘亲梅夕月一模一样的脸庞。这张脸足以教这老妇人对自己放下怀疑和疑惑。
“您辛苦了。”从中原一路颠簸而來。不用说秦雪初也明白玄乾因为要急着追赶郦澜君必定是快马加鞭赶到此处。
老妇人闻言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笑着道:“郦xiǎo jiě这是哪里的话。老身自从听那玄公子说了你寻了我多年想要见我一面之后。才知道xiǎo jiě你尚在人间。老身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能以为什么。自然是以为她郦澜青早已经在十年前便应该是命丧黄泉了。
“我被秦府搭救。如今在秦府寄居已经多年。迫于蓝火教的追杀和当年的惨案尚有许多事不明。所以一直未能向外表明身份。也正是如此我才苦寻您多年。想要和您核实一些事情。”
她找了这个妇人多年。因为她所要问的那件事只有此人是最为知晓。亦是因为此人沒有必要向她隐瞒和欺骗。
“您可能告诉我当年我出生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人听她所问是此事有些惊愕。随后又转为颇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想是否要将当年的事情告知秦雪初。
秦雪初见她犹豫。又道:“我已知道阿姐之事。我只不过是想知道的更清楚些而已。”
老妇人原本还有些为难和十分犹豫不决。听了秦雪初的话当下便面露释然之色。长舒了一口气:“原來你已经知道了你有个姐姐。我刚才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免得你伤心难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此事。那将当年之事告诉你也无妨。”
秦雪初默然。微微点头。想着这老妇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找到了郦澜君。
老妇人又道:“老身当年还是当地有名的稳婆。那时候不论大户人家还是像风语阁这样的江湖门派。遇到了女子生产这件事都得找老身才能放心。郦夫人怀胎九月几近临产的那段日子老身是住在风语阁的。所以也知道那段时间风语阁也不是很太平。”
那时蓝火教尚且沒有对风语阁下手。对中原武林也是很少进犯。如此。风语阁的不太平又來自何处。
秦雪初心思微转。自然也就猜到了那不太平必定是与秦炼雪有关。
果然。老妇人接着道:“听说早年郦阁主和夫人成亲的时候曾经有个姓秦的女子大闹风语阁。最后将那洛阳秦府的小公子连累。差点丢了性命。那女子是出于嫉妒方才会有此极端和失常行为。所以在夫人临产的那段时间郦阁主小心谨慎的防范着那女子再出现祸害郦夫人。”
秦雪初听到这里也猜想到了当年郦行风全府戒备。便是为了防止因爱生恨、因情成魔的秦炼雪再犯下当年成亲前夜的祸事。
“可惜还是被那女子有机可趁是吧。”秦雪初已经知道结果了。只不过今夜听当年旧人亲述此事还是颇为感触。
老妇人点点头。眼神中的悲伤也预示着接下來的事情必定不是让人欢喜之事。
她道:“郦夫人孕体型大。当初我便觉得该是有双喜之像。怕是届时生产的时候有些辛苦。果不其然。在风语阁呆了十日。第十日傍晚夫人便有了阵痛。胎大难产。夫人可是拼了命才把你和你姐姐生了出來。老身还记得当时先出來的那个孩子脾气大的很。刚离了娘胎就可劲儿的哭。怎么也止不住。”
如风化的岩石一般僵硬的是秦雪初的脸。冷的像霜。寒的像冰。
老妇人说起当年往事很是流畅。这些往事她这辈子都会记得。着实是因为后來风语阁发生的事情让她难以忘记这两个她亲手接生、命途多舛的生命。
“郦阁主听到你姐姐的哭声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已经生产结束了。还是你还沒有出來。你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沒一会就顺顺当当的生下來了。郦阁主喜得两位千金。当下激动极了。更何况你和你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当时郦阁主还说将來他可要头疼怎么分辨你们两个小丫头了。”
说到这里。连老妇人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后來的事情。这还是天大的喜事。
“后來呢。”秦雪初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三个字的。
其实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她最想知道的dá àn已经很清楚的被证实了。
老妇人想到了这之后的事情。神色不由地暗淡悲伤下來。颤颤巍巍的道:“本该是喜事一桩。谁知道那个姓秦的女子到底还是來了。她武艺高超。趁着众人还陷在夫人生产的慌乱和喜悦之中的时候。竟然杀了守在门外的侍卫和下人。悄悄地潜入了夫人的房中。当时阁主刚刚离开去和做客府中的秦府秦晋远夫妇回个喜讯。哪料到那秦氏女子就趁着这个机会进來了。”
老妇人越说越难以抑制悲愤之色。道:“待郦阁主发现她带走了你和你姐姐之后便和那秦府的秦晋远一同追了出去。整整过了五日。他们才带着你归來。只有你。当时郦阁主的神色难看至极。似乎经历了一番打击。后來才知道那秦氏疯女子说她已经害了你阿姐并且把尸体丢在了野外。连尸体都寻不到了。他们只带回了你。”
孪生姐妹。孪生。
秦雪初几乎要歇斯底里的狂笑亦或狂怒。如此。她究竟是谁。
老妇人的故事已经即将告一段落。这番回忆对于她这个年迈之人來说实在太过沉重。
沉沉的嗓音又道:“自从这件事之后郦夫人痛苦了许久。可是因为你还年幼需要照顾和抚养。最终她也只能振作起來将你抚养长大。后來风语阁发生了那些事情。沒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风语阁一夜倾覆。想想当年这些事情。老身也是悲怜了许久。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说沒了就沒了。”
老妇人后面的话秦雪初已然浑浑噩噩听不清楚。此时她的脑海之中只有如浆糊一般的混乱却又偏偏浮现出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她不是郦澜青。
她不是郦行风夫妇的女儿。
她不是郦澜君的mèi mèi。
郦澜青应该是郦澜君的孪生mèi mèi。应该是有着同样相貌的两个人。可秦雪初明白她这张易容之下的面孔与郦澜君截然不同。
郦澜青应该是与郦澜君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她无论是从骨骼筋脉还是年幼时的体型身材都明显比郦澜君小两三岁。
孪生姐妹。
竟然是这个词揭开了这一场她信以为真的笑话这么多年。
她不是郦澜青。已然是不可辩解的事实。那么。她又是谁呢。
想想秦炼雪告诉自己的那些身世。什么郦澜君是郦行风夫妇成亲之前的孩子。什么掳走郦澜君再用死婴欺骗郦行风。什么找到她合作为风语阁报仇……
全部都是谎言。
她以为自己辛苦苟活的这十年是为了保全亲姐姐郦澜君。是为了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死去的双亲报仇。可到头來。费劲心力、步步为营。换來的却是一场可笑至极的笑话。
七分真。三分假。秦炼雪。你所说的当年内情也不是全然捏造。
秦雪初忘了是怎么和那老妇人结束了这场谈话。她只记得自己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树林來到大路边。然后和玄乾说了一通疯言疯语。
那一次。她终于明白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为别人而活却惨淡收场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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