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铜盆落在地板上的闷响声传来。
一个卧在锦帐之中的男子一把推开床边的女子,怒不可遏:“滚!给我滚出去!”
柔弱女子倒在一片水渍之中,衣衫半湿,楚楚可怜,如丝媚眼之中有盈盈泪光。
可纵然是万种风情,千般娇媚又如何?
那男子都视而不见!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戾气之大,好似要掀翻挡在自己眼前的一切。
这个壮实的男子一发狠,推倒了床头的柜子,女子的首饰和脂粉洒落一地,一面黄铜镜‘砰’一声砸在地上。女子娇躯一震,连退三步。
他近乎声嘶力竭地怒吼:“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贱人!贱人!要是再让老子看见你,就别怪我无情了!”
那女子却根本不为所动,她选择了忍受,任打任骂,也绝不离去。
素手芊芊,捧起地上铜镜,她瞧见自己正抿着嘴唇。
因为还有爱,还有昔日的情分在,她并不怨恨,只是害怕。
这份痴痴爱意,能否换回他的理智?
显然不能。
男子实在是个负心汉,盛怒之下,竟抄起离他较近的一个手炉便朝她砸去。这一砸倾注了他一腔怒火,不可谓不厉害。这一个拳头大小的手炉若是砸实了,只怕那女子当场就要头破血流!生死难料!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薄情寡义的人?!
“王重山!还不清醒吗!”一个苍老的身影及时出现,挡在女子的身前,单手握住那手炉。这人一身破烂衣衫,其貌不扬,但是却有钢筋铁骨。这老者硬是将那手炉捏成了一坨铁。他手一松,‘咚’一声,铁块儿落在地上。这声音不大,却石破天惊一般震慑住了那发狂的男子。
“你还配当着王家的家主吗?”
王重山那双因为出离愤怒而无神的眼睛突然浮现出畏惧神采。
他赶紧拨开挡在眼前的长发,看着白老头,他顿时悲喜交加,不能自已:“白老?白老!我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啊!一败涂地啊!废物,我就是个废物。”
这个平日里自命不凡的男人,此时突然大声嚎哭。这歇斯底里的癫狂模样与刚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女子蹙起了眉头,但是不敢说话。她知道,这个家里女人是没有话语权的,不论何时。
白老头见状,却并不愤怒,似乎并不觉得王重山此举有失体统。
或许他需要的就是一场大哭吧?想到这里,眼中泛着怜悯的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女子吩咐道:“你先退下吧,这里有我。”
“是,白老,你多费心了。”女子缓缓退步而出。
王重山哭闹了好一阵,直到力竭。心若死灰的他平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头顶的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发呆什么也没有想。
可死寂的双眸就好似积雨的云,酝酿着恐怖的雷霆。
白老头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欲言又止。他知道这王重山心有魔障,此时不宜受到打击。他是病人,却也是王家的家长,有些事情,他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可究竟当讲不当讲?这老头如今也是进退两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良久——
“白老,这是第几天了?”王重山病恹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释怀笑容,似乎已经无奈的接受了自己时运不济的现实。
白老头点了点头。
逆来顺受是种本事,尤其是在与命运抗争的时候,尤为有用。而王重山这些年可谓是一帆风顺,缺少的就是这种本事。如果这一次的打击能够让他开窍,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有些大喜过望的老头嘴角都有笑意了:“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听到自己在床上躺了五天,王重山一怔,但随即自嘲一笑:“五天了?看来我的确是被吓得不轻啊。”
见到王重山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白老头脸上难得露出了认同的表情。
此子虽然气量不足,心胸不宽,可是也并非不堪造就的蠢笨之人。多加磨炼,或许有朝一日可以挑起王家的大旗。
“地牢中一个晚上像是一个月,而在这床上躺着,五天又像是一瞬间。这真是古怪得很。”王重山叹息道,然后稍稍振作了精神。他指着远处的一张椅子示意白老头坐下,然后摆出一副许久不见的谦卑模样,恭敬地说道:“白老,我之前没听你的话,现在真是悔不当初!以前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你有这份心,说明你这一次确实从教训中学到东西了。咱们也不算亏!”老头自始至终都在为王重山和王家考虑,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你现在好好养好身体,顺便想一想怎么样和楚家化干戈为玉帛。”
王重山虚心受教,点头道:“嗯,我的确是小看了这个楚家的小少爷。想给他个教训,却把自己搭了进去。怪我自己太莽撞,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我和楚逸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对了,我昏迷的这些日子有什么大事发生吗?那伊仲可有消息?”
楚逸是他的心结,而伊仲则是他的心魔。这个少年笑容狰狞如妖魔,让他无数次被惊醒。王重山和楚逸尚有和解的余地,可是和伊仲,却是不死不休。
或许王重山自己都没有料到,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白老头一怔,犹豫再三,随后摇头道:“你现在最好不要管这些事情了,这些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有什么话需要等到养好伤再说?傻子都听得出来事有蹊跷。王重山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端倪,追问:“莫非家族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你快告诉我,白老!”
白老头见王重山如此情急,更加坚定了决心不开口。于是随便敷衍了一句:“这些事儿就让我来处理,你安心养伤就是了!”
“白老!你还当我是王家的家主吗?莫非我这一病,连知道家族大事的权利都没了?你要知道,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啊!而且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还有什么顾虑?更何况,你不说,岂不是要我整日整夜提心吊胆,怎么能养好伤?”
王重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语气强硬但是条理清晰,就连白老头都被他给说服了:“事先说好,你得有心理准备。”
“好。你尽管说。”
王重山深呼出一口气。
“伊仲刺杀楚逸失败,死在了三元楼。”
“伊仲死了?哈哈,这不是好事吗?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咦?不过他为什么要去杀楚逸?”
“不知道。”
“这就没了?”
“后面的事情才是关键,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动怒啊。”
“你说吧。”
“伊仲刺杀楚逸的时候,有十几个家族的老爷在场。楚逸当场从伊仲的怀中搜出了咋们王家的信物!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木冷也插手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绝对是!”王重山一下子打断了白老头的话,暴跳如雷。恨不得冲到那十几人的面前,说明事情的真相:“伊仲那天晚上就带着他的剑谱逃走了。他和楚逸什么仇什么怨?还要不辞辛苦,折返回来冒着生命危险去杀他?绝不可能!这绝对是楚逸布的局,他在众多家主的面前做戏,要陷我们王家于不义!那个伊仲也绝对是假的!好你个楚逸,为了害我,竟然不惜搭上一条人命,真是rén miàn兽心啊!白老,你快点去揭穿楚逸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知道他楚逸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重山原形毕露。他的狭小气量并没有改变多少。
“没用的。刺杀楚逸的确确实实是伊仲,我已经看过尸体了。那个信物我也看过了,也是真的。”
“怎么可能?···”
王重山失魂落魄一跌,瘫在了地上。嘴里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似乎又疯魔了。
“那最后···怎样了?”王重山战战兢兢地问道。
结局也许是悲剧的,可是他不愿意蒙在鼓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又陷入了一种患得患失的痛苦之中。
“考虑到你受了伤,王家又失窃。木冷裁决说这刺客虽然有咋们王家的信物,但是未必就是我们的人。所以没有重罚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让我们的护卫在清剿山贼的过程中去打头阵,说是以示清白,并且彰显我们的浩然正气。”
“去他妈的清白!老子本来就是清白的,还需要证明吗!”
“清白?我们的确有刺杀过楚逸!你别忘了!”
“可是···可是,他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啊。”
“证据?你还想他们有证据!若是有直接的证据,咋们还不得被关进牢里,等待玉焰山的处置?你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这里?”
“那我们现在···”
“我说了,你就好好养病。安排护卫打头阵的事情我会解决的。他们想要坑害我们,可没那么容易,那些精心培养的护卫可不能白白送死。”
“怎么说?”
“偷梁换柱!”
怎么个偷梁换柱?王重山没有多问。
白老头叮嘱了一番之后,起身离开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屋顶的琉璃瓦,落在王重山冷漠的脸上。突然,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的脑袋里无数的画面相互碰撞,冲击,交织在一起;与此同时一个个人影浮现在他的眼前。
所有的画面又冰雪般消融,但最后,却有一个高傲的身影矗立山峦之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脸。
“你只有一次机会哦!”这少年笑着说。
“楚逸!咋们走着瞧!”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莫非真能让他奈何不得?
王崇山不信这个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