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其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很好地诠释了这个道理。只见他的剑锋绽放出漆黑墨色，凄凉如华夜墨梅，芳菲孤傲。但却只是昙花一现，随后立刻归于平静，化作了极朴实无华的一撩。
楚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谲的剑招，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冰冷的眼神，没有半点生机。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少年到底是死是活。
不过死人是不可能使出这样恐怖的剑法的。
剑与剑法，似乎都已经返璞归真，没有花俏，极致简练。摒弃所有的繁琐变化，只有一个目的：
杀！
少年的剑是一柄短剑，只有一尺长，两面刻有云菱花纹，中间有血槽，利刃寒意森然，是一柄货真价实的shā rén之剑。
相较之下，楚逸的龙剪虽然长，虽然重，但在这短剑的面前却处处受制。一寸长还未必一寸强。尤其又在这狭小的车厢之中。李傕的短刀尚且施展不开，更何况他的龙剪？
所以唯有先下手为强，将这人逼出车厢，另寻战机。一剑刺虎，楚逸率先发难。这一剑若是稍有迟疑，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少年已经蹿入车厢之中了。
可楚逸出手的时机简直无可挑剔，让那少年无从躲避，只能以短剑迎上龙剪。少年手中的短剑挽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平花，将楚逸的龙剪给抵在了胸前。眼下这种硬碰硬的交手，wǔ qì才能说是一寸长一寸强。这沉重而无锋的龙剪使用起来，虽然还远远达不到如臂使指的地步，楚逸用手指捏剑诀，可比现在轻松了不知多少，也不知娴熟了多少。一个剑客用起剑来，反倒不顺手了，这倒有些滑稽了。可是这并不妨碍势大力沉的龙剪破敌！
那少年显然没有想到楚逸出手会如此果决。更想不到龙剪竟然如此厚重。剑与剑相触的一瞬间，少年便被楚逸给击飞了出去。短暂的交手，却是楚逸占了上风。
一个小孩挥舞木棍和一个成年人手持半截树枝对打，谁能取胜？结果不言而喻。所以楚逸胜了这一招，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虽然他根本看不出这少年剑法之中的破绽，但是又何妨呢？他出手的时机和角度天衣无缝的，他借势出剑，那少年纵然是剑法好过他不知多少，也难敌他。
这不足为奇。
并且那少年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并没有因为一击落败而显露出放弃的意图。楚逸剑法拙劣，他已经试探出来了。虽然只交手了一招，但是从楚逸茫然的表情来看，必定是看不透自己剑招的。
被楚逸用龙剪震退，只是一个意外。
少年身影消失在车窗之外。似乎被马车远远甩下了。
“少爷，他走了吗？”黄莺从楚逸身后探出脑袋，再看窗外已经没有了人影。
“没有，你继续躲着。”
“哦！”
楚逸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是一个隐蔽能力强得令人窒息的家伙。虽然楚逸的听觉远超常人，但是却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或许是马蹄声太嘈杂了，又或许是他压根没有脚步声。
简直就是鬼魅。
楚逸咽了咽口水。
“上面！”
车顶瞬间炸开，少年手持短剑，半跪着向下刺杀。他改用反手剑，将短剑当做bǐ shǒu使用。
莫非他所擅长的乃是bǐ shǒu之类的短兵？
楚逸没有多想，只能使用出拖字决，只守不攻，前四式剑法肆意施展，虽然是节节败退，但是却没有露出致命的破绽。少年和楚逸交手，其实吃了wǔ qì的亏。倘若他此时手中有长兵破开车顶，那么必然有机会靠近楚逸和他贴身近战。瞬息之间，短剑就能取楚逸性命。不过奈何楚逸不给他机会，龙剪不漏丝毫破绽，将他逼迫到身边三尺之外。
两人交手了有数十招了。楚逸败而不亡，好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然在苦苦支撑。不过这少年剑法狠厉，楚逸每坚持一个呼吸，便觉得头顶的杀机凝重一分。
原来这少年已经看出了楚逸手中龙剪的弊端所在。龙剪无锋无棱，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既然近不了身，那就正面将龙剪击溃！这个少年竟然在以战养战，通过每一次的交手凝练剑势，如此下去，再有三十回合，楚逸必败。
败，则有死无生。
不过——
“你没有机会了！”楚逸狂笑。
远处，李傕的身影已经出现了。
这个少年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凝重的阴霾。原来他并不是没有表情，只是在面对楚逸的时候，不屑于显露出慎重罢了。
已经被这样小看了吗？楚逸心中冷笑。不过也总算是放下了心。
果然，这少年看着李傕靠近，也无心恋战，已经蓄好的剑势瞬间倾泻而出。短剑也能压龙剪！
楚逸被这一剑直接劈倒在地，膝盖猛然下坠，半跪在木板上。坚硬的车底座都被磕出一个坑来，楚逸手中龙剪都险些落地。
好险！如果再让他的剑势凝重一些，这一剑将更快，更狠，楚逸的脑袋可能就要搬家了。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刺客估计也没有想到楚逸居然会这么棘手，李傕竟然会来的这么快。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傕的匹练刀光已经划过，明亮如新月。
刀光映天光。刀身之上，是红日的璀璨光芒。
原来已经冲到了雾气之外了。
少年借着轰趴楚逸的那股力量的反震，猛然跃到高空，避开了李傕的新月。
“想走？”李傕为天神山弟子，岂容一个跳梁小丑在自己的眼前放肆？他先前中了此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心中已经是憋闷了。眼下又见到这人不战而逃，如何能够轻饶他？李傕当下就得理不饶人地就追了上去。
“哼——”半空之中的少年显然早有准备。只见他身影轻盈如飞鸟，神色淡然若饮茶，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亮闪闪的东西。
流星镖！
“该死的杂碎！竟然还想用暗器伤我！”李傕竟然都暴怒了，大骂。
数十枚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流星镖当空飞来。
好似一场雨。
楚逸掀起车中的蓐席。挡在黄莺和于成福之前。
这等软物最能接流星镖之类的暗器，乃是克星。
果然，流星镖落在蓐席之上，只发出‘噗噗噗噗’的闷响声。楚逸挡在前边儿，偶有漏网之鱼，也能用剑挑飞。
不过另一边，李傕被这流光一般不曾断绝的暗器一阻，也身形不免滞缓。而那少年则借机直接‘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李傕追到水边，看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在水面上散开。而那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如同鱼儿入了水，逃之夭夭了。
“混蛋！”李傕咬牙切齿。他此番被算计地死死的，现在又让这少年毫发无伤地逃走了，这于他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李傕回到车厢之中，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楚逸摇摇头。
于成福仍然瘫倒在地上，面色如同死灰。处在莫大恐惧带来的惊骇之中，需要一些时间回过神来。
黄莺脸色苍白，两只手抱在腹部，坐在地上，背靠着车厢，眼神凄凉无比。小丫头果然还是胆小，被吓得不轻。这一大早的，又是弩箭，又是短剑，又是流星镖的，也难怪会吓着，但还好有惊无险。
车上一片狼藉。右边儿的车窗被少年给卸了下去，现在只剩下一个一尺方圆的窟窿了；车盖亦是如此，被龙剪和短剑给敲得七零八落的，每一次颠簸，便要掉下几块木茬；其余的就更不用说了，车厢壁上插满了流星镖，蓐席之上也尽是又小又薄的流星镖。真是满目疮痍，华贵的车辇一下就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楚逸同黄莺一样，坐在地上，浑身战栗。和先天的高手交手数十招，他也是险象环生，几度落入绝境，又几度化险为夷，其中凶险，外人不得而知；但他却已经身困体乏，心生倦怠了。一场战斗几乎将他掏空了，此时此刻，举手投足都是飘飘的。
他撑在地上的手突然触碰到湿润微热的东西。楚逸心中一凉，感觉全身都绷紧了，他细细地嗅了嗅，身边的檀木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但其中还有丝丝血腥味儿。突来的变故让他本已经松懈的心神再度紧张起来。
是谁的血？
楚逸看着殷红的手掌。看向于成福，惊慌但没有痛苦神色。
又看向黄莺，只见小姑娘粲然一笑，问出了那个一直想要问的问题：“少爷，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这该怎么回答？楚逸觉得这时候才真是如履薄冰了，他宁可再与那持剑少年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意回答丫头的这个问题。如果是闲极无聊时候的谈话，楚逸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个‘会与不会’。这到了这时候，可是楚逸偏偏就开不了口。他心里想，这时候哪怕说上一个字也好啊，可又觉得，似乎一开口，就有什么东西要从生命里消失了一样。
他神情悲恸，却只字不提。
黄莺嗫嚅道：“好累···”
李傕见楚逸失了神，他猛然出手，一巴掌将楚逸打得七荤八素，撞在车厢之上。李傕手指在黄莺背上连点十几次，封住她的大**道。
“废物！”李傕小声地骂了一句，显然对于楚逸的表现失望到了极点。
他不明白，楚逸为什么会如此失魂落魄；当然，除了楚逸自己，谁也不会明白。
(本章完)
![[汉武]攻成身退](/cover/116/116118/116118s.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