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洲剑志》 第9章 李傕

    祭天的习俗至今已有万年历史。历百世而不消亡，纵观青洲，每到祭天之日，便是五湖四海，普天同庆。人族兴盛，万族之中一时无两。

    祭天本事盛世，而天穆城楚家的祭天大典穷极奢侈，一度受到诟病。眼下十几年过去了，这种风气仍不见改变。

    楚彧归家的时候也很热闹，但是那种热闹是空虚的，楚彧一走，便少有看客了。不过祭天时候不同。虽然登上祭坛的只有十几位长老，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怀着最希冀。这是属于所有人的热闹。

    欢乐的气氛从檐挂花灯、夜飞笙歌的天穆城一直传到了城外十里的楚家府邸，一分未减。楚逸向来不稀罕凑热闹，却也忍不住笔落白宣，写下一纸夙愿。因为苦于没有鸿雁传书于天公，最后只能将满纸血泪付之一炬。白宣之上，唯有一个‘剑’字，力透纸背，遒劲峥嵘。让楚逸自己都为提笔时候的杀意所震惊。

    不过有道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样的热闹并没有持续太久。极度的喧嚣和闹腾之后，便是空乏和堕怠。不论是天穆城还是楚家，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休养和缓和。但楚逸不需要，祭天大典结束的第二日，云杉镇之行即刻启程。

    在府邸挂了月余的大红灯笼和飘扬的花旗，今晨已被撤下来了。朱门白墙，少了红灯彩旗，有几分阴森寂静，整个宅子像是废弃了很久似的。门外一路的细叶冷柳，更是让这宅子与世隔绝了一般。是以每次站在门口，楚逸都觉得这宅子大而无当，不堪细赏。

    府邸门口停了三驾马车，站了三个婢女，五个仆人，还有一个身着白衣，英姿飒爽的男子。此人手中按着刀，显露出自命不凡的神气。算上带刀男子，一行十人，这就是楚逸走马上任的全部家当的，实在是凄凉得很。但是楚逸并无怨言，甚至还心满意足。他知道若不是顾及到楚家的面子，五长老是断然不会让这些人与他同行的，这三辆马车，也不可能借他使用。

    楚家的根基是以暴利著称的盐铁生意，而田间的收成对于楚家来说只是蝇头小利。云杉镇这块儿地方更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为家族中的盐铁生意需要交到嫡系子弟的手中，长老们才放心，但是楚家的嫡系子弟偏偏又人手不够。所以楚家在六个小镇的六处田地，共计数千顷，之前都交由外人打点。如今楚逸被派到云杉镇，反倒成为了楚家管理田地的第一人。

    不过云杉镇是块混乱的地界儿。

    天穆城王谢两家在此地各自培植了一些爪牙，都是堪称地头蛇的存在，极不老实。王家和谢家本来就已经斗的难解难分了，如今楚家又横插一脚，让这地方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其实楚家无意于此，只因为近年得了些被王家割让出来的地，才被迫卷入了争斗。不过也正是看中了此地的混乱局势，楚彧才刻意让楚逸去这地儿历练一番。要说‘历练’这个词儿那可真是足够冠冕堂皇了，让人瞧不出半点可疑之处；可是对于楚逸而言，单凭楚彧插手了此事，就已经足够他重视了。

    楚逸抬起头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

    这个名叫李傕的男子，长得倒是好看，细皮嫩肉，唇红齿白，是故事中狐仙和山鬼最喜欢的白面书生那一类型。他表面上只是楚彧的侍从，或者说仆人。可是真实的身份乃是天神山的杂役弟子，没错，是天神山的弟子！早在半月前，他就应该随楚彧一同回归天神山，结果楚彧却将他留在了楚家，差他与楚逸一同前往云杉镇，保护楚逸的安全。

    李傕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楚逸说不准，但绝不可能是保护自己。李傕在车上，让楚逸甚是不自在。

    路途遥远，为了赶路，马车一连走了四个时辰，中间只歇了半个时辰不到。

    一直到傍晚时分，也不见云杉镇的冰山一角。

    躺在马车中的软塌上，头枕在檀木香枕之上，楚逸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同行的女婢聊了起来。

    这个名叫黄莺的小姑娘只有十三岁，样貌中规中矩，但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每次和楚逸说话，她的眼睛总是一闪一闪的，特有意思。据她说，她是天穆城中长大的，本来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不过因为家里突然又多了一个弟弟，多了一张吃饭的嘴。爹娘没有办法，就让她来到了楚家做女婢。

    楚家的女婢以十七八岁的居多，并且大多相貌不俗。像黄莺这种年纪轻轻又相貌平平的，还真不多。不过正因如此，这个小姑娘才备受楚逸青睐，因为她身上的机灵劲儿很足，不是那种整天都在嚼舌根的白痴。

    “小黄莺，你是不是挺会唱小曲儿的？”

    “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别人说，风雪楼的雪玲姑娘，唱起歌儿来，就像是黄莺初啼，环佩空鸣。你叫黄莺，那肯定和雪玲姑娘相比也不差。所以便觉得你一定会唱歌儿。”

    “奴婢···不是那种女子，少爷你不要胡说！”

    这个女孩一听‘风雪楼’，一下子红了脸，又气又羞，想来是觉得楚逸将她和什么‘雪玲姑娘’相提并论，有轻薄于她的意思。毕竟姑娘们也知道‘风雪楼’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地儿。

    楚逸见她娇羞恼怒的模样，便知道她想多了，当然也不怪她，毕竟自己这么说话，也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哦，你别误会了，我没那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你的名字好听而已。”

    “奴婢出生的时候，碰巧听见有小鸟在屋外鸣叫，便给女婢取名儿黄莺。不过奴婢真不会唱小曲儿···”

    “不会就不会吧。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你父亲是看见了黄莺才给你取这名儿的？”

    “听说是看见了鸟儿，听见了鸟叫，但是不是黄莺就不知道了。大伙儿都说黄莺声音好听，但是我在天穆城里长大，还真见过黄莺长什么模样。”

    “那好办，等到了云杉镇，本少爷给你抓个七只八只的，天天给你唱小曲儿。”

    楚逸十四，黄莺十三，说到底还只是两个少不更事孩子，好相处。

    “谢谢少爷！”

    黄莺满心欢喜地看着楚逸，她没想到这个风评很差的主儿，竟然还有这么好说话的一面。她可听女伴说过，有些个少爷，那手脚可不规矩了，总想着揩油。而楚逸作为家族中最神秘的存在，让她战战兢兢的，本来还觉得上了一条贼船，不过现在看来，楚逸人也不错。唯一让她心有芥蒂的就要数‘飞雪楼’了，一个贵公子到那种风月场去，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总归是行为不捡。

    “喂，那个李谁谁，你怎么不说话啊？一直憋着，不累吗？”楚逸见李傕一路上寡言少语，便出言调侃他。

    “二公子，在下李傕，”他对于楚逸叫不出他的名字颇有些在意，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自我介绍了，在重申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他才答非所问的说：“如果少爷也能够在天神山或者任何一个宗门待上一些时日，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哦，什么意思？”楚逸摆出虚心请教的姿态，这让李傕很受用。

    “我刚才正在使用练气功法锤炼自己的真气，如果少爷你也懂得修行之法，就知道炼气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要保持心情的绝对宁静hé píng和。否则会走火入魔！”

    这个李傕看似平易近人，其实骨子里还是有傲气的。他此话中有话，有讽刺楚逸不懂修行的意味。

    “哦，原来如此，还会走火入魔啊！受教了！受教了！”

    楚逸也不知听懂了多少，故作吃惊地点点头，模样有些痴傻。

    李傕不理会两个凡夫俗子，又闭上了眼睛开始修炼。他实在不明白，楚彧作为堂堂天神山的内门弟子，为什么对这个小子这么在意。若不是楚彧提出的条件丰厚，以他天神山弟子的傲骨，是不可能屈尊附就，和这些凡人为伍的。

    楚逸和黄莺接着聊天，李傕自顾自的修炼，两不相干。

    “哈——”

    楚逸突然在他的耳边大吼一声，直接打断了李傕的修炼。

    “你干什么！”李傕被吓得不轻，体内一股真气乱窜，将他的脸弄得是青一阵红一阵，他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楚逸。

    “我就看看你说的走火入魔是什么模样，这下看到了···你继续吧···”楚逸装得畏畏缩缩的样子，心底却打着坏主意呢。他可不想让这个李傕在自己身边过得太痛快。

    敌人痛快了，自己可就要遭殃了。顺便的，他也想试试这个家伙的忍受底线在哪里，方便以后办事。经过头陀的一番点醒，楚逸也明白了。要和楚彧斗那是任重而道远。如果凭着自己一股蛮劲儿，那是持久不了的。关键还是得有巧劲儿，不然今后还是得和以前一样，处处受制于楚彧。就向楚天秦所说，这云杉镇之行，也是一次修行。而他此次修行的第一个对手，就是眼前的这个李傕。

    楚逸看着李傕怒不可遏的模样，知道他淡定不下去了，大有发作的迹象。

    “吁——”

    正在前进的马车突然停住了，赶车的仆从连忙掀开帘子，失色道：“少爷，有山贼！”

    楚逸一看。

    嘿！果然有十几个蒙着面的家伙，手里正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凶神恶煞地朝着他们跑来。

    不过山贼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一群人。

    那群人里有老人也有小孩，虽然有好几个成年男子护着，却始终跑不快，眼看着就要被山贼给追上了。

    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楚逸刚想摸出龙剪，大展身手，却瞥见身边的李傕已经抢先一步下了马车。这个白面书生面色一冷，提着刀就冲了过去。

    楚逸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善心大发，还是纯粹想要shā rén泄愤。不过从他利落的刀法来看，如果把那些山贼换做是楚逸，他估计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李傕身影快得惊人！刀也凌厉得很！

    天神山的杂役弟子啊···

    楚逸捋着骏马的鬃毛，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果然很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