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王府西门十里外，是孟昭寻找工匠专门打造的一处人工湖泊，方圆仅有数里，湖水引自锦江绿央一隅，时唯春燕南归，花开向阳，湖面碧波荡漾，水光潋滟，正是水麒麟的栖息之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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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虽未称帝，而蜀中岁月却以天朝国号开元为纪，而这一年正是天朝鸿武三年的春天，万象更新，又是周而复始的开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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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的书房是他常呆的地方，阁内装饰简单朴素，檀木几上焚着宁神香，案上是四州各州郡历年的大小工政卷宗，孟昭整整看了三个年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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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叶灵为他拔针后，孟昭原本舍去的一半修为也逐渐回复，一翻融会贯通之后，实力更胜从前。正闭目养神，忽门外一丫鬟花容失色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似是见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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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敞门而出，却是水麒麟孟奇，只见它通体糜烂，鳞甲片片脱落，热气滚滚生烟似是被火焰浇筑过一般，双目低垂，叫唤之声十分凄厉，须臾间似有似无，气息渐渐柔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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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使冰寒之气，片刻迫体而入为它驱散体内灼热之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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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发生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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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发出数声低语，伤势须臾见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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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山？可知道发生何事？”孟昭继续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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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一一道来，原来是那敦煌山有魔王出世，拱破了地壳致使火山爆发，岩浆迸溅，现下大西北一境一片火海，死伤无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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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天灾不断，究竟这上苍是何寓意？”孟昭思索片刻，着令孟奇原地休息调息，旋即紫云斜飞，罡风撼荡，巨龙蹿地而起，望西北敦煌山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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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疾行，拨云散雾，敦煌山的轮廓映入眼帘之中，远眺山体红光四起，一方天地成焦土，万木枯灼金消融。瞥眼又瞧见下方浓烟滚滚，似有活人走动，孟昭当即下了云头，落在一处峭壁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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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大哥！”孟昭在人群中瞧见一白衣儒生，气质优雅不凡，见是李阅，忙摧脚力迎了上前。</p>
“主公！您来了？”李阅拱手施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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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哥为何孤身在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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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战月余，匪患终得平息，属下三日前便与诸位将军商量着拔寨回蜀复命，不料天灾骤降挡住了归途，属下已令两万军马在武山县城外安营扎寨待命，如今主公驾到，正好由主公下令决定去留！”李阅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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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山县距此两百里，数日间便可到达，李大哥，看来还得劳烦你走一趟，领军来此，与各州郡官军一同主事抗灾救灾事宜！”孟昭道。</p>
“属下这便出发！”李阅领命自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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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凶灾，必有异兆，想起孟奇的话，孟昭心中不由忐忑，所谓魔王，究竟是哪方的造化，若是人间异物尚可力降，倘若是天地造化之妖、日月凝聚之怪，倒是十分难对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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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出神，血色的苍穹上飞下来一道紫黑色的光芒，悄息落在地上，撼动绝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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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先生也来了？”孟昭抬头一看，却是马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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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敦煌山岩浆蹦发，祸绵千里，我东皇山现如今火海一片，死伤无数，老夫焉能坐视不理！”马芸眉宇间泛起忧虑，望着茫茫火海，不住地幽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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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先生，自古以来天地灾害不过百里方圆，我看这炎洞之灾十分浩瀚，绝非寻常，不但没有停歇之兆反而愈加猛烈，如此下去，这神州大地只怕再无生机，如同炼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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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可有什么办法？”马芸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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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尚无头绪，首要的计较便是进去炎洞之中寻找源头所在方可对症下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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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岩浆这般猛烈，你我虽有功法护体，只怕坚持不住这许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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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无忧，晚辈有一套武学叫作坚冰之术，可御寒避火，你我合力一处，要想进出自如，却非难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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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甚好，事不宜迟，你且动身，老夫伺机施为便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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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双掌朝天缓缓高举胸前，其时催动功法，手心处缓缓升起冰寒之气，接着双掌握合，清寒入体，走遍周身经脉，须臾体放寒光，泠泠如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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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先生，正是时候！”孟昭一跃而起，马芸就势拔地飞纵和孟昭合二为一，此时二人肉身已不可见，只有一块冰锥朝着炎洞洞口斜飞而入，瞬息没入岩瀑之中，冷热交替的刹那，只听见一声“嗤”，经久不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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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数百里，孟昭细细察看，不由大吃一惊：“马先生，原来是地壳开裂，这敦煌山万丈之下竟是岩浆的源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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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得再往深处去些查看明白！”孟昭说着再加速度，这一纵千里开外，直通地壳深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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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先生，不远处有一块巨石自岩壁中突出，正好你我立足，且先着地再行计较吧？”孟昭道。</p>
“好，便依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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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须臾落地，巨石被热气熏烤炽热难挡，二人运起功法护体俯视而下，只见中央处火泉翻涌不息，底下似有活物蠢蠢欲动破壳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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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麒麟说此处有魔王即将出世，如今看来却是不假，这等魔力绝非我辈所能抗衡，先生在此稍后，晚辈去瞧一瞧它的真面目。”孟昭说着化出龙身，一声龙吟贯耳，摇身抖出万道金光，其时真火附体，龙鳞瞬息蜕变竟是火龙之身，尾巴摆动，煽起一阵狂风，潜入火泉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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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不见，这小子功力见涨，九灵归一使将出来竟然这般得心应手，真叫人佩服！”马芸骇然，不禁自惭形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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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倾岁月，恍如隔世，焦急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一声巨响和地动山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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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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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眼喷张，岩浆四溅，马芸挥动衣袍护住肉身，红芒散去时孟昭已回复人身立在身旁，定睛一看，前方竟是一条巨影缓缓从泉眼中站起，他腰板挺直时牵起一道岩瀑，落下时激起火星万斛，火油劈荡几欲击穿山体飞射而出。巨人高大威武已极，度其深，高有十丈，观其臂膀足有大象般粗，双目如炬运起两道血色红芒射冲百里，须臾口吐人言，说道：“姓孟的算什么东西？本尊今日轮回重生，便要踏平这万里河山，搅碎这天穹地宇，哈哈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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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可知他是何方神圣？”马芸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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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马芸，你连本尊也认不得么？”巨人忽然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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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芸当即打了个激灵，一张老脸哑然失色，欲语还休，半晌才战战兢兢地吐出一句话来：“你，您是东皇圣教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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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猜测，观其神态，立马确信无疑，扑通跪倒，垂目低眉：“属下有眼无珠冒犯尊威，请上尊赐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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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却不看他，将目光移到了孟昭的身上。“孟氏虽是天神后部，但真龙之身万中无一，你既然来了想是天赐的缘分，你体内的龙元正好予我修炼肉身，再入红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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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入地，孟昭惧过何人？即便敌不过你，我就地自戕便是，你休想杀得了我！”孟昭傲然而立，脸上透着无惧之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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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让本尊瞧瞧你的实力！”东皇说着便要出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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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尊息怒！”马芸出声叫住，复又低下头，神情十分地恳切说道：“上尊，这小子是人界之皇，待人十分宽厚，这些年来治国有方，我东皇山日渐强盛多多少少也沾了些光，正道愚昧，誓不与我族戴天共存，这些年我魔族得以韬光养晦繁衍生息全赖他的功劳，若是世间再无此人，人魔纷争再起，到那时两败俱伤，生生死死将永无休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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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芸，什么是仙？什么是人？什么又是魔？众生既然有别，纷争在所难免，你以人道掌教魔族本尊不反对，可你要知道，这天地人三界中强者独尊，弱肉强食的道理，你意和凡人hé píng相处待人以礼，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人族繁盛气势滔天之时，还会有魔族的立身之处么？”东皇道。</p>
孟昭莞尔一笑，对东皇的见解倒是颇为赞同。“尊驾说的是，如今三界无主，天命没了轮常，往后三界由谁作住尚未可知，能够hé píng共处自然是好，倘若不能，也只有以武止戈各写命数，天下大同，说来轻巧，众生平等更是虚无缥缈，若真有那么一天，孟昭早死晚死却有什么不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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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尊便送你先走一步！”东皇肉身虽已死去，可魔元却未曾泯灭，时隔百年，功力日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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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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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巨拳一挥，气劲荡起疾风，孟昭摇身变化，龙驱疾驰，飘洒闪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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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东皇连环打出三拳，孟昭尽数闪避，回头看时，坚厚的山体已被轰出三个大窟窿，底下泉眼喷得正急，岩浆漫溢上来，灌出洞壁，所到之处，生灵倒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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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心中不忍，收去神通。“尊驾虽有通天之能，却无肉身归引魔元，力有不逮，要想杀我，谈何容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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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皇闻他一言，心中大恸。“当年公羊羽使茹血之法重伤于本尊，内丹真元时隔日久竟无法复原，未免千年修行毁于一旦，本尊便投身于此，暂时将自己封印，以待时变。一百年了，本尊终于等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只可惜，可惜本尊的真身已灭，千年魔灵竟无用武之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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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猜的不错，定是那岩浆蹦发之际将明王舍利震落，你汲取舍利之灵，方得今日这般浩大的灵力！”孟昭说着又将目光转到了马芸的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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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先生，孟昭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答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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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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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道虽不同，但也曾肝胆相照，引为知心之人，世往大同，是你我共同的目标，是也不是？”</p>
“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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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今日一战，不论谁生谁死孟昭定要救下这苍生百姓，你我心中向往切不可一并湮灭在此，孟昭深知大限已至无力回天，先生离开后还请襄助我孟氏一族覆灭北羌，光复天朝之宏愿，如此，孟昭之魂不管在天在地，生生世世不忘鸿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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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马芸嗓音未落，一道强大到让他毫无招架之功的力量将他推了出去，须臾划破了血色长空，飞向了云端的远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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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微微抬头，望着被鲜血浸染过一般的苍穹，眼角处泛起晶莹的泪光，似有无穷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还有许多大事不曾去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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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舍，他不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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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光芒又一次从他身体里头发出，可是这一次要比以往明亮许多，广褒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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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光，足以掩盖所有光华，孟昭释放了体内的龙元，大概也只有这种情况，才会让世人的眼前一片空白，看不着天，望不见地，即便是这样，众生却都出奇的安静，没有因为双眼看不见万物而失去了方向感和安全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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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触碰到的不是黑暗，而是光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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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闭上了双眼，凡夫俗子用心灵去感受前方的颠簸，飞翔的小鸟让翅膀自由扑展，水里的鱼儿停在原地似在思考着什么？风停了，云住了，绿叶伸展，霜露凝珠，老树摇摆着干枯的笑脸望向青山绿水，幼朵迎风招展将勃勃生机渲染了整个神州大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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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元终于散尽，清水结成冰块的声音响彻穹宇，孟昭的龙躯化作了一张巨大的冰网，将敦煌山严实地裹在其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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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以龙元之力将东皇和敦煌山一并冰封，而自己的真龙之身则化作了一扇巨门，将里面短暂的记忆永远的尘封起来，隔离于世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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