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吹雨对那位沈平司徒没有什么印象,但对那位悍如猛虎的夫人却是记忆深刻,至于这场家斗斗到宫里去的大戏,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评论对与错,反正这些事跟他没有一丝关系,他更关心的是司徒府对面的情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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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平大人想必,那位大公国就算是倒了血霉了这话也不对,敢叛国谋逆,死一千遍也便宜了他,只不过府里的那些人真是可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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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拿起筷子,戳破碟子中的茶叶蛋,就那抹滋味饮了一口廉价的莲花白,啧啧叹息道:“你们没亲眼见过啊,我那天刚好在,公国府里杀声震天,人头落地就像西瓜落地一般发出砰砰的声响,那雪啊从大门里流出来,都流到了街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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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想替那贼人说话,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想起来,琢磨起来确实挺不是滋味的。当时都知道大公国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两朝八国,有六国都是被他给灭的,当时朝中谁不讨好他,可是事发之后硬是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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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放下酒杯,下意识地看了看饭馆四周,看了看门外的街道,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知道曾经的镇东大将军刘敬守吗?据说当初就是他带人去抄斩赵家的,可是带走了赵家的那个小少爷,现在正被朝廷抓捕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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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当年那位骠骑将军邵武,听说曾经是赵家军里带兵很厉害的一个人,后来赵家被抄斩之后,也被解甲归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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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中郎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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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尖蘸蛋黄配酒,虽然慢但还是会吃完,酒桌旁的上安闲人把家中悍妻规定的每日莲花白份额喝光,便结束了闲聊,笑着拱手告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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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和冯安依然坐在那个角落的桌子旁,桌上的清粥早冷,腌菜的边缘都被风吹干得卷了起来,却明显没有离开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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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那些人你还认识多少?”冯安看着赵吹雨,漫不经心地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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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笑着回答道:“自然是认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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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认识多少,不是认不认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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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沉默了片刻,渐渐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抵是老的老,死的死了吧,最终还有多少认识的活了下来,应该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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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安没有回答,重新拾起筷子,卷起右手上的袖子,目光在桌面上的五盘咸菜和两碗冷粥间来回,犹豫着接来下该用什么打发时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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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子走进了饭馆,这个女子身材有些瘦小,长相很普通,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有些黑,像是常年呆在锅炉旁的妇女,脸上也沾染了一些铁锅底下的黑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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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冯安忍不住抬头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又觉得这样显得很没有礼貌,正准备收回目光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个黑瘦的年轻女子竟然朝着角落走了过来,冯安身体微微一僵,右手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拔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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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子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径直坐到与他们相邻的桌边,伸手要了几个小菜。冯安心情稍微放轻松了一些,没有注意到这名黑瘦的女子正和赵吹雨相背而坐,距离极其的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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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瘦女子一开始走进饭馆的时候,赵吹雨并没有认出她来,毕竟当年的小姑娘可是水灵灵的,不想现在这样黑瘦黑瘦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吹雨已经不再是那个四处围绕仆从的少爷,对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如一的小姑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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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夹起一筷子咸菜放进嘴中,噗嗤噗嗤地嚼着,像是一个小姑娘忍不住掩嘴而笑一般,直到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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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他轻声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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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安突然一愣,随后又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问刚才走进来的那个黑瘦的女子,筷尖不由得僵在了碟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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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瘦女子似乎沉默了一小会,而后幽幽地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做我们这行的,总得留着些保命的手段,虽然有时候消息更重要可是在我看来,还是命最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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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苦了你了。”赵吹雨端起粥碗,轻轻喝一口,说道:“等这件事做完了,跟我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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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瘦的年轻女子身体似乎在颤抖,好像有眼泪要流出来了一般,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当年的那几个人全天下都知道是谁,不过里面那几个出来作供把这件案子钉成铁案的家伙,就不是那么清楚了。只查到有两个家伙五年前出了狱,还在长安城里,说起来很妙,这两个人现在混得很一般,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年做的决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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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没有回头,坐着思考,黑瘦的女子沉默了一会之后,又继续说道:“这里面似乎还有东胡的一些痕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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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有些犹豫,好像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一样,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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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复杂了。”赵吹雨也忍不住揉了揉眉头,觉得很头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说道:“你就不要去北汗和东胡了,好好呆在大夏吧我想,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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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瘦女子身体一颤,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赵吹雨,女子虽然长相很普通,脸上黑乎乎的,但是她的眼睛极为动人,很亮,像是一颗珍珠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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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真地看着赵吹雨,看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处变化。忽然,女子的眼中流出了一丝泪水,张开手臂,想要拥抱赵吹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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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擦拭干净女子脸上的泪水,紧紧地和她相拥,在她的轻声说道:“你不该有泪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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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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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黑瘦女子走了之后,冯安看着赵吹雨衣服上面的泪痕,这才开口说道:“我是不是听得太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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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和那个黑瘦女子之间的对话,冯安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大致了解了两个人的关系。赵吹雨笑着摇摇头,说道:“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罢了,再说,你就算听到了也没有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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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是的,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有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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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吹雨看着黑瘦女子离去的背影,喝下碗中最后一点清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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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瘦的女子叫勺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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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结识的原因很简单,他是主子,她是谍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从两人出生开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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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成为了彼此人生道路上的同伴,永不背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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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的人生道路有一个相同的目标:好好活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