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煞婴得了闲暇,宛如丧家之犬一般快速钻进了供桌上的那口坛子之中躲了起来,想来也是颇为忌惮那庵堂之外鬼物的缘故。
老和尚虽然被推到庭院之中,双目中却闪现出贪婪的目光,他立时想明白了那尊观音神像为何会轻易破裂,或许正是因为这傻子凭借那串念珠,在误打误撞之中开启了天仵之眼,进而接受了灌顶洗礼,获得进阶,同时也自然成为了被仵眼所认可的灵媒,可以随时开启仵眼,只要掌控了傻子,那仵眼便等于被他掌控在手中。
而此刻那些周边出现的大小鬼物之所以不敢冲进庭院之中,或许正是忌惮那傻子重新开启了仵眼的缘故。
老和尚想明原委,此刻毫不犹豫,终于将那锁魂钩的最后一步咒语道出。
那锁魂钩乃是他于苗疆机缘巧合获得的一对极厉害的蛊虫,经他多年心血熬炼,足可伤人于无形。
那咒语果然厉害,就见那傻子的身体如遭雷击,连连震颤,额头冷汗涔涔,眼见得把持不住,就要从莲座上栽倒下来。
便见一道惊雷从漆黑的上空劈落,与此同时,整座风陵山剧烈摇晃,无尽的黑气从大地之下蒸腾而起,很快将整座风陵山遮盖得严严实实。
庵堂内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人都仿佛陷入五里雾之中,看不到周边的一切事物。正坐在莲座上的傻子,忽然处身黑暗,心中未免恐惧,爬起来拔足狂奔,然而无论他向任何地方奔跑,都仿佛永远跑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出路。
四周的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声低沉的嚎叫,傻子看到一头头巨大的獒犬,从四面八方腾空扑来,他此刻想要逃跑,未料双腿便如生根一般不听使唤,口中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来,正在走投无路的一刻,黑暗之中忽然撕开一道裂缝,便如一道门户打开,从其中走出一个白衣妇女的形象,提着一盏灯笼,看了傻子一眼,便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飘然走去。
甫一看到那白衣妇女的样子,傻子鼻子一酸,不由自主便想哭,他不顾一切向着那白衣女子追去,岂知他跑得再快,偏偏就追不上那女子的身影,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不料转眼间,白衣妇女便失去了影踪,周边的黑暗缓缓褪去,露出了一片灰暗的天地,傻子看到数之不尽的村民,仿佛认识,也仿佛不认识,他们无不垂头丧气,排起一条条逶迤延伸的队列,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于是,傻子也不由自主走进了一个队列之中,向前方茫然前行。
越往前去,竟碰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物,他们有的骑着马,身着古代的服饰,手舞着长枪大刀,大声吆喝着,驱散人群,向前方疾行而去。
这群人过后,紧接着便来了群说着叽里呱啦鸟语的军队,他们手持着三八大盖,见人就杀,子弹如雨扫射而出,数之不尽的村民扑到在地,顷刻间化作黑气飘散。
傻子由于处在靠边位置,倒暂时避免了灭顶之灾,不过当傻子看到下一幕情形的时刻,便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冲了过去。
就见那几个说着鸟语的士兵竟抓住了一个不及逃走的女孩,粗暴地撕扯着女孩的衣裳,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那女孩哭泣着拼命反抗,却终究逃不过对方的毒手。
傻子不知道那女孩是谁,直觉中便以为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他绝不能容忍那女孩受到丝毫的侮辱和欺负,他愤怒地推开几个丑陋的鬼子兵,将女孩紧紧抱在怀内,忽然间,他便感到脑袋内袭来炸裂般的痛苦,他看到那无辜女孩竟也和他一样,身体剧烈震颤,仿佛在承受着和他一样的痛苦。他发誓绝不会抛弃这个心爱的女孩,拼命忍受着脑袋内袭来的阵阵刺痛,却不能容忍女孩受到片刻伤害,终于放开了女孩,谁知女孩却被几个鬼子兵再度抓住,鬼子兵将女孩的衣服顷刻间撕成了碎片,开始对女孩进行疯狂蹂躏。
几个鬼子兵竟然惨无人道地将傻子拖到正遭受侵害的女孩面前,让傻子亲眼目睹这一幕人间悲剧,这让傻子五内如焚,他欲哭无泪,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仰天嘶吼,他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都燃烧而来起来,在傻子挣脱纠缠,正欲爆发的一刻,就见那些鬼子兵在冷笑声中,飘散不见,那遭受蹂躏的女孩也不见了。
傻子找不到白衣妇人,也找不到女孩,只好茫然前行,他走到了一片宛若被焚烧过的大地上,他看到很多穿着坚甲的卫士正押解着大群的奴隶,像驱赶着无辜的羊群一般赶向前方。那些奴隶们的脸上都刺满了怪异的纹身,身戴镣铐,遍体鳞伤,在炽热的大地上光着脚板蹒跚前行。
傻子不知不觉中也然出现在了奴隶们的队伍里,越往前面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周身的汗水早已被烤干,高温几乎要让人窒息。
在几乎忍受不住的一刻,气温竟然快速凉了下来,不多时,天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转眼之间便覆盖了大地,刚才还处身烈火地狱,谁知立时便如堕冰窟。傻子冻得上下牙直打颤,他不知道天气反差为何会这么大,那些周边卫士不时用兵器驱赶着他们,口中不时道出侮辱的话语,目光中充满了仇恨。
他们仿佛走过了数个世纪般的漫长路途,一路之上吃尽了各种苦楚,直至最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无尽的黑气从其中蒸腾冒出,深渊之内不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声响。
这些奴隶连同傻子被一个个按倒在深渊边的土地上,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着一口锋利的刀锋,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他们处斩。
就见一座黑色的祭台上,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大人物正在跪向苍穹,默默祈祷。
少时那大人物站起身来,持剑狂舞,口中不时发出嘶哑的咒音,就见那大人物剑光凌空一劈,一道树须状的惊雷凭空落下,正劈入那道深渊之中。
此刻从上空的浓雾中垂下数道粗大的铁索,铁索正捆缚着一口乌沉沉的棺木,冉冉向深渊底部放去。一队高大孔武的卫士竟率先跳向了深渊,砰砰落在了那口巨大的棺木之上,他们纷纷刺破自己的胸膛,任鲜血泉涌而出,洒在了身下的棺木上,棺木上仿佛吸附着无数的水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贪婪的舔舐着新鲜的血夜。就见那些卫士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了一具具腐朽的骨架,风吹过已然溃散成灰烬。
就听那棺木之中传出一声声闷雷般的跳动之音,深沉而有力,直欲撼动天地。
处在深渊边上的傻子,感到自己胸膛间的一颗心脏砰砰跳动,越来越快,似乎在应和着那口棺木中未知的跳动之音,令他的周身如烈火炙烤,体内的血液渐欲沸腾。
“伊上之苍,今以恶魔之心献祭造物,借昊天之力,镇之万古寒窟,永世不得出头!”
冷厉的咒语声中,祭台上的大人物噗的一声将那口剑反刺进自己的胸膛,血雾喷洒而出,竟化火燃烧起来,那火苗少时聚合成一只火凤,尖唳一声,直上九霄,很快便去而复返,火凤周身拖曳着一道道耀眼的电蛇,轰隆隆一声,便栽入了下方那口棺木之上,化作一张巨大的手掌,将那口棺木直接扑入了深渊之中。
深渊的雾霭中,一丝丝黑气如万条毒蛇飞窜而上,其下,一个隐约的巨人之形缓缓站起身来,怒吼声中,掀起风暴雷霆,将深渊边上一些措不及防的卫士和奴隶们卷下了深渊。
祭台上的大人物长剑指天喝道:“献祭!以九黎之血反饲蚩魔,消此万古杀劫!”
嗖嗖嗖!
一道道寒光惊天斩落,一颗颗大好头颅滚落深渊,一腔腔热血如雨飞散,深渊下方的巨人之形仰天怒吼,其声若地底闷雷,何其不甘,何其自负,却被那无尽血海苦雨渐渐淹没,终于消失不见。
恍惚中,傻子感到自己的脖颈间嗤的一凉,便轻飘飘飞了起来,他看到天旋地转,他看到了漫空的血雨腥风,他看到那高台上那大人物眼中的冷酷和残忍,直至在堕入雾霭中的一刻,他看到那大人物挥斥风云,发动移山填海之力,顷刻间招来一座高山,轰然镇压在深渊之上。
看着上方那座无比沉重的山岳,傻子忽然明白了那座山的来历,因那座山正是他的家,他自小生就长在其上,却又如何不认识?
无尽的黑暗浓重袭来,傻子顷刻间如同堕入了一口无底洞之中,无限的下坠,周边充斥着一声声怪异的刺耳鬼音,直欲震破了他的耳膜。
终于在那万重鬼音呐喊到极点的一刻,周边突然归入了宁静,砰的一声,傻子感到自己的双足落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四周光明重生,傻子发现自己已然出现在了一个村庄的入口,那入口的路道中央,正矗立着一座钉子般的巨大石块,石块旁站着十多个人,此刻异口同声说道:“仵主,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傻子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竭力想要记起他们的名字,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如果傻子不是意外失去了记忆,他可以轻易喊出这些人的姓名。从他们的相貌判断,为首的那个老头正是菜场管理员老秦,石封村的马三婶,风陵集上的朱家婆子,菜贩子中的吝啬鬼胡老四,等等。
“我不记得你们是谁,我也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主,我要回家,再见!”
“仵主不记得我们不要紧,只要我们记得仵主是谁就可以了!”
老秦满脸堆笑,上前亲热地挽住了傻子的手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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