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你爸是做什么生意的？”</p>
一大筷子的蕨根粉被胖子塞进嘴巴里，陈子瑜看他那吃相哭笑不得，“你是饿死鬼投胎啊？”</p>
季乾眨巴眨巴眼睛，微张着油光闪闪的嘴巴盯着陈子瑜看，含糊不清道，“真的饿史了啊我都陪了你这麻久辅导员不打diàn huà过来吹命已经是坠大的好事……嗝！……了”</p>
“我爸？”</p>
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胖子咬着筷子皱眉思考了一会，“我也不大清楚他是干啥的，好像跟我说的是……给一家娱乐公司tí gòng材料？”</p>
“哎呀这么多年了这里菜的味道居然都没怎么变，”他心满意足地咂咂嘴，然后就看到了对面那几个都差不多没怎么动的菜——哎呀光顾着自己吃了差点都忘了那个人身体才好得差不多，“瘦子你多吃点啊，听说山药排骨汤挺补的……你……”</p>
陈子瑜摇摇头放下筷子，“好像没什么胃口吧，你多吃点好了反正这一顿是我犒劳你的。我喝点水就行了。”说着把手边的杯子捂手里，抿了几口水。</p>
季乾登时急了。</p>
我靠特么的老子好不容易把你带过来就是为了喝点水？还不是要点点菜慰问一下你的胃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来老子只是想让你认真吃顿饭是吧？！</p>
可还没等到他拍桌子骂几句什么，手边的shǒu jī就呜呜振动起来了。</p>
季乾一看到那个diàn huà号码，先一愣，再一抖，满脸的惊恐就出来了。</p>
“完了完了完了，是辅导员我靠！”大喊出来才发现陈子瑜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连忙捂住shǒu jī屏幕心虚地咽了口口水。</p>
“遮个鬼啊死胖子，我都听到了好伐……”陈子瑜一脸心知肚明的笑容，他拍了拍他肩膀，“估计是逃了将近一个星期的课了吧你？用脚趾头想也猜到了。”</p>
说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换上视死如归的表情，“兄弟我在背后支持你，快接吧。”</p>
“啊？……”</p>
没等胖子反应过来，陈子瑜就眼疾手快帮他摁下接听，接通的一瞬间，对面辅导员阴恻恻的声音就飘了过来。</p>
“季乾同学？……”胖子满身的肉重重一颤，他使劲用那小眼睛瞪着陈子瑜却发现就这种眼神压根没法对他构成什么威胁，最终只能唉声叹气地溜出去被训。</p>
“死瘦子我等会肯定要弄死你！”</p>
胖子在门口张牙舞爪地用唇语威胁着。</p>
陈子瑜眼底带笑，将水一饮而尽起身结账。</p>
此时吃完的时候已经接近于正午了，有些清冷的小店开始热闹起来，就是陈子瑜跟青年聊几句天的时候已经从门口走进来好几个人了，店里招聘来的伙计出来招呼着点菜，一时碗筷撞来撞去显得极热闹。季乾还在跟辅导员打着diàn huà，争得面红耳赤不知道在吵什么。</p>
“……就这一个店员么？怎么不多招几个？”</p>
“利润本来就不太高吧我们这儿成本不低出去的价格却不高，差价赚得少，店员请不起啊而且人太多味道就不一定有原来好啦。”青年无奈局促地笑着，刚想再说点什么正好外头有人喊他。</p>
“哎马上啊马上就来。”</p>
“挺忙的就不打扰了，结账吧。”陈子瑜向外看了看店里越来越多的人，回头说道。</p>
“啊不用啦，”那个青年挠挠头显得不太好意思，他推掉陈子瑜递过来的钱，“真的不用，我跟他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既然是他朋友我自然也认你作个兄弟……”</p>
陈子瑜摇了摇头，“毕竟我不太习惯欠别人的情，你就拿着吧。以后要是有忙要你帮我肯定不会客气的。”</p>
那个青年呆呆地拿着票子看见他拎东西出了门，独独留下个有些虚弱但是异常洒脱的背影。忽然发觉这个背影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熟悉得很。</p>
……好像跟……有个人很像……</p>
不对不对……青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无论是哪个方面两个人根本没有能重叠起来的地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p>
……</p>
“……陈子瑜……那个……”出门的时候季乾放下diàn huà，面露苦色地望向他。</p>
然而这个时候忍不住他又伸手摸摸他的头去，一摸再一拧，陈子瑜顿时心情大好，“死胖子你快麻溜地滚回学校等会缺课缺太多还不给你发**，辅导员还找你麻烦呢虽然现在是期末复习的状态，不久也要放寒假了。”</p>
季乾也不是有多磨叽的人，他点点头，“那成我先回学校了，药记得按时吃啊。你回公寓吧现在？”</p>
他的眼神停滞了一下，然后很快答道，“嗯这就回去。”</p>
季乾越行越远，他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开始淡去，无悲无喜的模样。四周若有屏障，将他同这个世界剥离开来。</p>
……</p>
十几分钟后，陈子瑜最终站在了一栋楼前。冷风涌起，将那身衣服衬得愈发宽大。他凝视着一层楼里的某个房间，眼神里冻结的冷漠忽然逐渐融化开来，然而那一层悲哀却越来越浓。</p>
翻滚，流淌……又渐渐停息——那是种心如死灰的平静。</p>
他经常会想以前的很多事情，每晚睡着前他都会用力记忆着从前的那些事生怕第二天就全部忘掉了。那个人，他不能忘。</p>
对于他来说，他像是寒冬里的一点火苗，当他发现那朵火已经完全占据了内心的时候，却只能遥遥凝望着它的消逝无能为力。</p>
阳光洒在他身上，又好像迟迟驱散不了心里的冰雪。</p>
雪越来越大了。</p>
缓步走近楼房的门口时，那边坐着一个老头子，他磕着烟斗，手里摇着晃着一桶签，像是算命求姻缘的东西。只是他的眼睛黯淡无光——这个人，竟然是个瞎子。</p>
像是觉察到有人走近，那老头敲了敲烟斗，摇头晃脑地打着广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听不懂的东西，什么“之乎者也。”</p>
嗯，有点像现实版的孔乙己。</p>
陈子瑜蹲下身去，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嫌弃那个老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老人家，你既会算命，又可会算人心……？”</p>
那老头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晃着命签，陈子瑜叹了口气就要进门。</p>
“命格异象，众星皆乱其位……原星出西方，寓凶，大凶——”</p>
“踽踽独行……孑然而已……”</p>
全身的血液猛地倒流，他凝视着前方，眼底纷纷有血丝爬上来。</p>
“孑然而已……孑然而已。”</p>
“……三国时诸葛亮之兄诸葛瑾，字子瑜，跟他同名儿，命多半为凶，诸事不顺，个性好强，婚姻难圆满……满……老姐你又……”</p>
赵杰大大咧咧的话语炸响在耳边，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可是心里的落寞却愈发深了……“抑郁处不得发泄，迟早被闷出病来……年轻人，良方难遇……”</p>
剩下的半句话飘散在空气里——“……却并不是不可求啊……天意如此。”</p>
五楼的人虽然稀少，但是仍然有人走来走去，大多面露惊异地看着这个一冲上楼来就站在楼梯口神情呆滞的青年，有个打着点滴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走过来问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助是否迷了路，但他只是摇着头，良久才回过神来慢慢走向最里面的那个房间。</p>
“他居然进了那个房间啊！……”</p>
“听说这个房间里的几年前被送进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个植物人了啊！……”</p>
“这个开私人医院的到底是他……”</p>
陈子瑜将那些叽叽喳喳讨论的话关在了门外。然后回过头望向了病床上面的那个人，他呼吸轻轻的，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p>
一步一步走近那个人，他的眉眼就温柔一分，站到病床前面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大大咧咧喜欢笑的他了。</p>
白色的床里包裹着一个少年，他紧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看上去是很开心的样子。</p>
“好久没来看你了，反正我过得一直都挺好的你也知道，一般不会被别人欺负的，”陈子瑜坐下来温声笑着，“过了这么几年我到底还是做到了当初答应你的东西……”</p>
“……过得挺开心的，真的。”</p>
“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当初我带你到这个地方来求医，很快就有人赞助了医疗费……现在也有个姐姐帮我找到份工作，钱不少也不用我做得太累，你都放心好了……要是你觉得我过得不好，那你就早点醒过来吧……”</p>
“啊对了，几天之前我看到了双彩虹，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可惜你没有办法睁眼看……”冰凉的指尖碰了碰他同样有些凉的手，陈子瑜抿紧嘴将它放回被窝里，“现在是2008年了，学校马上期末考完就可以放寒假了……今年过年……有好多朋友能陪我啊……”</p>
“爸妈就快找到啦你就放心……”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陈子瑜定定看了会他，忽然把头沉下去，柔软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睛。</p>
“这辈子能一直陪我的……怕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之前打听到一个人，可以救你的命……但是我没能做到……对不起。”</p>
良久再抬头，陈子瑜吸了吸鼻子终于笑了起来，“突然记起来以前还在那里头那会儿，你记不记得那个脑袋后面扎小辫儿的那个人了，有次欺负我们两个，然后你就在泥里找了老半天的蚂蚁，大大小小全塞在午饭里随他抢过去吃……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吃到蚂蚁尸体的那个表情我们笑了半天呢……”</p>
他也笑起来，眸子亮晶晶的，可是无论怎么微笑眼底的落寞是怎么也遮不住的。</p>
“……”</p>
“……你会醒过来的，对吧？”</p>
他的声音轻得要飘起来，陈子瑜站起来替他掖了掖被角眼睛有些发红地出了门。</p>
兀自苦苦强撑数年，终比不过你醒来惊鸿一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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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突然发现08年日子搞错了……前面已经改了一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