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每日秦小云练功之余,总要到兽仙皇主老人那里进行神游一般的修炼,一时与草木心语同生,一时与禽兽在灵境嬉戏,体悟万物消长。
渐渐地,在他眼中,草木生灵,走兽飞禽,甚至一山一石都是与人一般有灵性之物,它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感知,也自有天地。
不知不觉中,秦小云涉入了一个有别凌云仙门道法两宗的苍茫自然之道。
在兽仙皇主老人不成定法的引领下,眼界大开的同时,对道的领悟突飞猛进,再非懵懂彷徨的修仙道徒,而是自大道中门而入,登殿入室,昂首踏入了浩瀚的修仙天地之中。
尽管他依旧不肯认兽仙皇主老人为师,整日老鬼老头的乱叫,私下却打心眼里敬服他。
日起月落,谷中不知不觉又经历了一年四季。
秦小云进入凌云仙门也有整整六年了。
一日,御兽峰林中深处,突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哨,接着蹄子声密集而起,一群梅花鹿在当先一头背上载人的高大九色鹿带领下,夹杂在一群角马,斑豹,羚羊等山兽中,疾驰在乱石横生的山林间,转眼冲到了一片开阔的绿茵高地之上。
秦小云拍拍身下神骏的九色鹿,搓唇又是一长一短两声呼哨,身后一群大小四足走兽转眼四散而去,又击起一地烟尘。
骑着九色鹿又是一阵小跑,地势越来越高,最后高高扬蹄停驻在一处摩崖之上,下方正是大片参天茂林和沃野,再远一些隐约可见谷心的湖泊。
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天穹万里无云,明净澄澈。
此情此景,秦小云忍不住引颈长啸一声,响亮而高亢的清啸久久回荡在山谷,在天际。
不消片刻,四野山林万兽也随之起啸,铺天盖地的龙吟虎啸此起彼伏,排空如雷,轰传数十里,声势之壮,仿佛在开万兽大会一般。
秦小云禁不住好一阵得意,这一年来兽仙皇主老人没传他一道口诀,一门法术,却潜移默化地让他懂得了心通万物之道,这谷中除了少有一些得道的千年灵兽和万年精怪,大多都被他驯服了。
一有暇,他就驭使着兽群在谷内四处奔跑,闹的轰轰烈烈,仿佛千军万马一般。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万兽之王,甚至想干脆一辈子待在这里算了。
只是,心中那份寂寞和欣喜却无人分享,随着飞剑祭炼火候渐长,一颗苦苦压抑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鼓噪欲动。
他想让师父、师兄,还有师姐都看看他的成长,他的进步,告诉他们,他不是废物。
在他心里,那里始终更像一个家,哪怕是他一厢情愿。
他的心苦苦煎熬着,等待着。
群兽声浪渐歇,突然一声妖异的怪叫破空而来,天空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转眼功夫,一只青色大鸟翩然而至,展翅昂扬,滑翔在山崖之上,秦小云望着那熟悉的神气无可比拟的雄发英姿,一阵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
“红鸾,红鸾……”
“嘎嘎,谁在叫本鸟?”
“是我啊,红鸾前辈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了?”秦小云见红鸾低低盘旋,拼命向上招手。
红鸾一个俯冲,转眼滑翔至秦小云头顶,一阵大风袭来,扑的他衣袂猎猎,他身下的九色鹿不安地低鸣了一声,四蹄踏动,它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
迅光一闪,红鸾化身一变,就成了一只燕雀般大小,落在九色鹿的梅花角上,它那双晶亮的赤金瞳孔,灵光波动,一眨不眨地瞪着秦小云。
“本鸟记起来了,是小笨蛋,现在变成大笨蛋了。”红鸾开口就让秦小云气了个半死。
“红鸾前辈,怎么跑这儿了?”秦小云心底暗骂扁毛畜生,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兽仙皇主小子谷里灵气足,灵物多,本鸟常来常去,嘎嘎。”红鸾歪着脖子转了转,伸翅拍了拍倒插青云的金翎,煞是憨态可掬。
“兽仙皇主小子?”秦小云一愣。
“本鸟从太古活到如今,少说也有万来年,叫他小子是看得起他,咕咕。”红鸾扑腾了一下翅膀,小脑袋高高翘起,自视甚高的可爱模样。
“前辈,帮个忙,带我回青木峰好不好?”秦小云眨眼企求道。
“休想,本鸟才不会让人脏了神体。”红鸾呼哧腾空飞起,似要远离秦小云一般。
“谁希罕了,我只是想让你领个路。再说了,你未必驮的起我呢,哼。”秦小云故作一脸不屑道。
“你敢小看本鸟?本鸟啸傲天地之时,这凌云仙门还没开山呢,嘎!”红鸾翎毛一竖,扑腾着高飞一匝,又落了回来。
“岂敢,岂敢,这么说红鸾前辈答应了?”
“嘎,没好处的事,本鸟不干。”
“那鸟前辈要什么?”
“天材地宝,好吃的、好玩的。”
“我知道这里有头千年青蛟守着一个宝贝,前辈有没兴趣啊?”
“咕咕,你小子好坏哇,不过,本鸟喜欢。”
“那蛟龙修成了妖丹,我可打不过。”
“四脚蛇的妖丹好哇,吞了可长百年道行,本鸟得手了分你一半,嘎嘎。”
一人一鸟,迅速打的火热,让身下初有灵识的九色鹿胆战心惊,生怕就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秦小云在御兽峰唯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那湖心深处,那青蛟常年蛰伏在那深不见底水窟内,平日温顺无比,一有人潜入却拼死攻击,仿佛在守护什么稀世之宝似的。
有红鸾这等威风凛凛的帮手,说不得一探,反正兽仙皇主从来不管他行止,任得他闹。
又一声惊哨,九色鹿撒开了四蹄,舒身纵体,载人飞驰着冲进了山林中,绕下了半山,红鸾怪叫着扑腾跟飞在后。
御兽峰,通灵阁。
一个斗笠老翁独自跌坐在居处不远一块礁石上,持竿垂钓,盘石一般一动不动。那钓竿下空无一线,下方却围聚了大群的游鱼,争先恐后朝亭边挤来,仿佛在抢夺着什么。
远山苍翠,近湖潋滟,静谧如画。
突然,湖面上一道微光闪过,出现了一个笼罩在烟雾中的人影,蹑虚踱步而来,瞬息就到了老翁眼下。
“兽仙皇主,二十年不见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兽仙皇主老人依旧巍然不动,并不为来人惊现而震惊,只是收回了钓竿,取下斗笠,支起了龙头杖,大石下的鱼群也悄然散去无踪。
“当年不该告诉你太多,你此来莫作那妄求之事……”
来人一声长笑,身外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十七八少年模样,手臂长过膝,身材颀长,一身素白滚金蟒袍,就这么飘立碧波之上。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兽仙皇主老人一怔,望着来人阳光一般的笑容,刚要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龙杖一杵,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百丈外的榭亭中。
几乎不分先后,两人同时对坐一方。
“你修为又大进了,那一支血脉果然得天独厚。”
“是吗,我并不以它们为荣呢。”
少年的声音有些冷,显然有些不悦,英俊至乎邪异的脸上笑容瞬息冻结了。
兽仙皇主不紧不慢取出一套茶具,烹起了茶水,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次一般。少年静静地看着,神色凝定,似有用不完的耐心和意志。
片刻功夫,两只云烟缭绕的翠玉盅,分置两人桌前,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息弥漫亭内,凝而不散。
少年倾身微微一嗅,回味半晌,道:“浊龙涎移植这御兽峰后,却是没了灵气,看来是忘不了根啊。”
兽仙皇主闻言身子一颤,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两道细长的乳烟,悠悠从玉盅耳孔飘空而起,入鼻而逝,端的古怪无比。
“世间万物轮转,自有其因,若偏执求果,无异螳臂挡车。你的来意我大约知晓,老夫想来会令你失望了。”
少年灿烂一笑,细挺的鼻梁,修眉入鬓,乍看若女子一般,但观其气度,却绝不会有所误会,一股暗蛰的狂傲霸气隐隐在其高阔的眉轮间,配合他那双金色瞳孔,让人难以直视。
“兽仙皇主,你看来真的甘心一辈子守候于此,为凌云卖命?”
“师尊之大恩大德,兽仙皇主这一世也难报。”
兽仙皇主老人垂眉肃穆,声音低沉,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少年又是一阵轻笑,合掌轻抚,忽探手按在石桌上,道:“兽仙皇主,你可知道当年谁拆散了你们一家,天各一方?”
兽仙皇主老人默然不语,目光却是扫了一眼远处。
“正是你那尊崇无比的师尊。”
少年满心以为兽仙皇主会无比震惊,谁知等来的却是波澜不惊,兽仙皇主老人徐徐道:“师尊飞升前,就亲口告诉我了。”停下看了少年一眼,又续道:“我父背叛凌云,造下杀孽,按律该死,师尊一力保全了我,这足够了。”
少年金阳一般眸子沉凝了好一阵,才道:“那你生母呢,她身在御兽峰下日夜受苦,已近五百年之久……”
兽仙皇主脸色微变,正待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皆同时闭口不言。
“老鬼,也会有人shàng mén找你啊?”
话音方落,一人一鸟奔进了亭内,一个照面,各自惊疑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