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休完,回到单位依旧是忙碌。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也不知道为何,我们所里的追逃人头奇缺,看看局里的年底考核日期一天天逼近,所领导的眉毛都愁出了“几”字。
陈所分管案侦工作,追逃的担子自然全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陈所给我们每个案侦民警都下达了死任务——不论方法,不惜代价,每个人务必完成一个追逃任务!
皇天不负有心人,没出两天,就有村里的线人给我们传来了消息:潜逃十年的命案逃犯“胡麻子”回来了。
胡麻子是个屠夫,杀猪宰牛都干。胡麻子身材高大,体格魁梧,鼻翼生下来就缺了左边,天生一副恶像。
胡麻子杀猪宰牛从来不要帮手,牲畜从圈里赶出来,不管是猪是牛,他都是一个人上,上去后扭住脖子一扳就能把牲口按翻在案板上。工地上有一两百斤重的冲击钻,别人都是两个人抬着才能操作,他一个人搂着能打一天岩洞。出了名的力大。他这人脾气暴,是当地村里一霸。
十年前跟邻居发生口角,恼怒之下,他捡起地上一根拳头粗的楠竹顺手给了对方一棒,当场把对方打了个急死。
所里的老民警给我讲,后来法医验尸,发现胡麻子那邻居的头骨上齐眉毛到后枕整整一圈裂缝,要不是还有头皮连着,他那一棒估计能把人家整个上半部分的头骨都给打飞了。
饶是验尸的蔫儿哥一生见多识广,见过的惨不忍睹的尸体不计其数,看见那头骨也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说了一声:“狗日,这龟儿子是个牲口哦!”
鉴于胡麻子是个特殊人物,我们的抓捕任务工作准备得十分充分。陈所亲自带队,所里七个三十五岁以下的壮劳力全部出动,人手一根高压电击jǐng gùn,一支“五四”式、两支“六四”式shǒu qiāng一并带上。
据眼线说胡麻子藏在后山的“煤窑子”里,一日三餐都由他的老母亲悄悄送上山,白天从不露面。
胡麻子那个村盛产煤炭,“煤窑子”是当地对挖煤后留下来的矿井的俗称。村里多数人都靠煤炭谋生,山中矿井无数,有些老井谁都说不清楚已经挖了多少年,地下矿洞四通八达,胡麻子藏在里面,稍有风吹草动就可以轻易逃生,抓捕难度极大。
那天,天刚擦黑我们就出了发,生怕有人看见了我们的动向。胡麻子家在农村是大族,族里有不少人是当地经营煤矿的大户。生意人huó dòng范围大,说不定被哪个看见我们了就走漏了风声。
我们没敢开车,步行去山上捉人。我们从树林里绕过镇子走,一路屏声静气,听见人声就一阵心跳,反倒我们一伙人像是做贼的。
走了三个多小时,夜里十点多钟,我们到了跟眼线接头的地方。眼线不敢带路,给我们详细说清楚了地方,还画了地图,然后就悄悄走了。
我们不敢开手电,摸黑找到了地方。胡麻子藏身的矿洞有三个,眼线也不知道他具体藏在哪个洞里。
我们不敢贸然行动,一旦找错洞子,胡麻子就是鱼入大海,虎纵山林,又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查到他的踪迹了。我们打算守他,等他出来huó dòng的时候再伺机抓捕。
三个洞子之间的距离倒并不远。陈所把人分成两班,三个人每人守着一个洞口,其他四个人作机动,随时策应有动静的地方。
我被分去守洞口,我轻手轻脚的摸到自己负责的洞子外,找个隐蔽处蹲了下来。
那洞子有大半个成年人高矮,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出里面的深浅。从外面听不见里面有半分动静,不知道胡麻子到底是躲在哪个洞子里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了,转眼到了凌晨两点,三个洞子都还没有动静。我半躺在一个土窝子里,三面露风,身边只有些灌木遮身。下半夜寒气渐渐的起来了,被夜风一吹,十个脚趾头冻得生痛。
其实四个季节的风向各自不同。春天的风,由下而升上,所以可以托风筝飞升;夏季之风,横行空中,夏天风声常在树梢便是明证;秋季之风,自上而下,草木枝叶因之下堕;冬日之风,贴地而行,吼地生寒,所以冬季的时候人常常觉得脚冷,盖寒由地起之故也。
看见洞口一直没有动静,困劲就渐渐的上来了,我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哈欠,但是又不敢睡,也睡不着,身上发冷。
我正苦苦支撑,突然听见那洞里有石子踩动的声响。
我精神一振,急忙定睛细看,看见一个人影缩头缩脑的从里面闪了出来。
只可恨天上一团乌云遮着月亮,虽然影影绰绰的看得出来是个人,却看不清楚脸面,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胡麻子。
我不敢冒险,伏在地上,屏着呼吸,稳住一动也不敢动。
哪个人影出来长嘘了一口气,又在洞口屙了一泡尿。到处看了一圈,在一棵大树下坐下来,点了一支烟抽。
那个人背靠在树上坐下,侧身对着我藏身的方位,点烟时打火机的火光虽然照在他脸上,但是因为要避风,他缩着脖子,肩膀把脸遮住了大半,我还是看不出来那个人是不是胡麻子。
我在心头暗骂,手心里都急出汗水来了。
那个人抽烟时每一口都吸得很深,听得出来十分享受。我正一筹莫展,四处张望,却陡然发现在那洞口外面还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站在洞口的暗处,轮廓十分模糊,不仔细看根本就不容易发现。我开始还怀疑是自己眼花,等聚精会神看清楚之后,看出来确实是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暗暗吃惊,我居然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
我在心头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亏得自己刚才没有贸然举动,那两个人身份不明,我一旦声张,势必会惊跑胡麻子。
渐渐的,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洞口那个人一直站着纹丝不动,也没有跟抽烟的那个人搭话,而抽烟的那个人头靠在树上望着夜空,像是在想心思,也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我正在诧异,洞口那个人终于动了,他慢慢的向树下那个人的背后走去。看他轻手轻脚的样子,看来两个人确实不是一路的。
树下那个人还在沉思,似乎并没有察觉背后有人靠近了他。
我紧张起来,不知道那个黑影要干什么。
那个黑人影走到了那棵树下,他的动作轻到不可思议,吸烟的那个人居然仍然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那个人影在树下踟蹰了一下,突然伸出手脚开始爬树。那个人影爬树的姿势十分怪异,他身子高高的弓着,只有四肢撑在树上缓缓的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抓住树干的,动作看上去分明十分的机械僵硬,却偏偏又诡异的极轻极柔,活像是一只巨大的树懒。
我的心头“嗵嗵”乱跳,爬树的那个,哪里像是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