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还处于蒙蒙的一片黑之中。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再轻轻地把门关好,转身跳下台阶,轻手轻脚地飞快跑远了。
整座鲁府沉浸在夜的寂静中,只有脚步落在石砖上的声音在这朦胧的早晨轻轻地响。
穿过挂着“白云轩”牌匾的青石拱门,路过清澈池塘,“吱呀”一声推开白云轩房间的大门。房间里燃着宁人心神的檀香,子乐放慢脚步,悠长的吸了一口气,让檀香特殊的味道在胸腔环绕一周,才缓缓呼出。
“你来了。”一袭白衣的悦紫夫从屏风后走出来,沙哑的声音带着涤荡灵魂的安宁之意传到子乐耳中。
子乐眨了眨大眼睛,道:“是的,我来找您了。”
悦紫夫坐到榻上,对子乐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子乐坐在榻的另一边,好奇道:“大师你找我何事?”
悦紫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把手伸过来。”
子乐见对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再加上今天有求于人,只得老老实实地撸袖子把手伸过去。
悦紫夫将手搭在子乐的脉上,许久,才让子乐将手收回去。
“这个”完全不懂大师在做什么的子乐,一头雾水地发问,“大师您是在做什么呀?我生病了吗?”
为子乐看完脉,悦紫夫闭上双眸,微不可微地松了一口气,听着子乐的问题,她解释道:“你自小身体内部就有暗伤,再加上经脉被封,所以无法修炼。这段时日,我四处奔波为你寻找药材,制作出来的伤药就是除去顽疾的对症之药。方才我为你看脉,便是检查你身体的暗伤否被治愈,现在看来是差不多了。”
子乐听着悦紫夫的话蹙起了眉头,道:“大师,娘亲和爹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的身上有暗伤。”
“灵魂被侵蚀的伤姑且不说,你从小摔倒、与人打架、以及翻墙时剐蹭出来的伤,这些伤都不会彻底的痊愈。再者,你可是忘了,你刚来到鲁府之时,身上还有很重的鞭伤。这些好不透的伤都会成为暗伤,以后必会严重影响你的修炼进度。”
子乐点点头,默默将这些话记在心中。原来那些伤没有好透啊!
“子乐,你过来,”悦紫夫伸出右手的食指抵在子乐的眉心,道,“现在,你闭上眼睛,我将心法传授于你,等会儿我帮你把经脉打通,今晚回去你就要开始好好修炼,可明白?”
“明白。”
话音一落,子乐就感觉到眉心有东西想要钻破皮肤似的,紧接着就是大脑撕裂开的疼痛。
“啊——!”
子乐摔坐在地上,抱着隐隐发疼的头,感觉世界在旋转,恍惚之间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的声音,随后是一阵翻转恶心。她死死地抱住脑袋,哽住喉咙,等着那种不适感消散些了,她才觉得稍微好点儿。
“你试着去想一想,这个心法的名字是《锻魂诀》,就知道心法的内容了。”
悦紫夫穿透心神的声音响起,引导着子乐去想,去看。
虚无的金色世界中,子乐悬在半空中,身边围绕的是一段又一段熟悉的文字,那些文字都很古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过去就是能知道其中的涵义。
“锻魂诀可以锤炼灵魂强度。修习这个心法之后,你的身体可以储存多少灵气,将完全取决于你的灵魂强度有多高。如果修炼至大成,这个世界上将无人能与你匹敌。”
子乐一边听着悦紫夫的讲解,一边好奇地去触摸那些古老的金色文字。那些漂浮着的文字被触碰后,会出现一圈一圈的水波纹样,水波消散,子乐的意识中就会加深一层对这个心法的理解。
整个文字空间像是充满了魔力,吸引着子乐的意识,她想要了解更多,以至于悦紫夫的声音在淡去她也没有发现。
“桀桀桀桀,就算你修炼锻魂诀也没有用,你如果真的修炼了它,你的娘就会立刻死去!桀桀桀桀——”
黑色的小圆球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的出现,隐隐有汇聚起来吞噬空间的意思。
子乐娇小的身躯愣住了,她质问道:“你说娘亲会死去是什么意思!”
黑色的小圆球聚在一起,慢慢变成了一个笼罩着黑雾的骷髅脸。骷髅咔咔地挪动着下巴,道:“桀桀桀桀,修炼锻魂诀需要你慧族前辈灵魂的指引,而她的灵魂用过一次就会成为你力量的一部分。桀桀桀——你说,失去了灵魂,算不算死了呢?”
子乐本来放在文字上的手无力地垂下,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骷髅脸道:“怎么可能?师傅说他教授给我的东西是可以帮助我回家的啊”
“桀桀桀桀——是啊,但是,他没有告诉你,需要付出你亲人的生命为代价!”黑色的骷髅脸绕着子乐转圈,阴险地笑道,“桀桀桀桀,毕竟相处了那么久,就好心的提醒你一下。你的这个师傅,桀桀桀——根本不是南摩。他的身份,是想要危害王府安全的妖怪。你还打算信他么?桀桀桀桀——”
整个文字空间开始剧烈震动,金色的字体一闪一闪的迸发金光。子乐恍若未闻,只是呆滞在半空中,意识中不断重复着刚才骷髅说的话。
他是想要危害王府安全的妖怪!!!
危害王府的!!!妖怪!???
为什么?!为什么?!他和那个大娘一样是坏人?!
他想要杀死娘亲所以让我修习这个心法?!!!
他为什么要害死娘亲
意识恢复清明的那一瞬间,隐约听到一声细小的“吱”,还没等她去捕捉那个声音,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面前的白衣人身上。
“记住,一定要抓紧时间开始修炼,一旦开始修炼,绝不可半途而废,否则会出现你承担不起的后果。”悦紫夫淡漠地道。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子乐强压下心底的震惊,尽可能冷静地问。
悦紫夫斗笠下的眼睛瞥了一眼子乐,道:“问。”
“你不是人类,你是妖怪对吗?”子乐声音的末尾带着一丝颤抖,她很担心白衣人给出的答案是承认。
“你从哪里听到的?”悦紫夫淡定地反问道。
子乐的情绪处于爆发边缘,道:“你就直接告诉我是或者不是不行吗?”
悦紫夫看着子乐发红的眼睛,道:“给你心法的时候,那个诅咒说的话,你统统不要信。”
“但是,你的确欺骗了我。而且,你也不是南摩大师对不对?”子乐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让它不会因为哽咽而消失。
悦紫夫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情似的,“没错,我不是南摩。反正这个身份迟早都是要丢弃的,但是我认为,你知道的太早还是不太好。”
“这个锻魂诀,需要前辈的灵魂指引是不是真的!”子乐闭上眼睛,有泪水缓缓掉落,她哽咽道。
悦紫夫冷漠地道:“这个我自有办法解决,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勤加修炼就行了。”她眉头微蹙,那个诅咒真的很麻烦。
“你够了!!!”子乐瞪着悦紫夫吼道,“你说的话都是为了迷惑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你根本就不想帮我!你是想要害死我爹爹娘亲的妖怪!你是坏人!我怎么可能还和你去学这种害人的东西!你做梦!!!”
“是吗?”悦紫夫自嘲地勾起嘴角,道,“这就是你的心声吧?”
“是!你就是个喜欢骗人的妖怪!你不仅骗了我,你还欺骗了叔叔!你说,你为什么想要害死我的爹爹娘亲?他们哪里惹到你了!我们家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难道难道其实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监视的?!就为了威胁我的爹爹娘亲吗?”子乐不管不顾地爆发情绪,完全没有在意降下温度的空气,也没有主意到悦紫夫不耐烦地听她说了那么多之后,默默地抬起了一只手。
“呃——!放开!呃嗯——”
悦紫夫沙哑地声音发出轻笑,道:“没错,我就是妖怪。怎么?是妖怪就不能帮助你了吗?又不是我本意想要成为妖怪的!”
“如果我不是妖怪,根本就不需要你。”悦紫夫着重咬住了最后几个字,仿佛在嘲讽子乐的多余,也可能是在嘲讽她自己的无力。
“哈哈哈哈,你说的对。的确,有人想要用你来威胁你的爹娘,所以才把你绑架到了这个世界!我也很想问,我到底哪里招惹了别人,才会有那么多的破事出现在我身边!还不得不来面对你这个弱智!”
悦紫夫看着憋红了脸的子乐,松开了隔空掐住子乐脖子的手。看着子乐摔在地板上,她的心底生出一丝快意。
“可惜,不能直接杀了你,”悦紫夫斗笠下的脸勾起自嘲恨铁不成钢的笑,“一个诅咒的无稽之谈都能把你的心智给迷惑住,你这么多年的清心之法都白练了?!难道因为是温室里的花朵,所以才这般娇弱的么?这么一点风浪都顶不住,让你受个十天半个月的折磨,怕是早就自尽在床板上了吧?”
“还谈什么、回家?”悦紫夫的语气充满不屑,一字一句都在刺激子乐,“王府在重金寻求能人异士救你回家。如果我有什么想要加害王府的心思,现在杀了你,再回去告诉王爷,我来救你了,但是没有及时救到,把你的尸体往王爷面前一送,我不就轻松获得他的信任了吗?又何必在这里与你浪费口舌。”
“我”子乐被怼的哑口无言。仔细想想,的确刚才自己的行为很是冲动,没有任何依据就相信了那个骷髅脸的话娘亲说,诅咒会侵蚀我的神智莫不是就是刚才那种情况!不知不觉就会认为他的话是对的,也不在乎是非对错有没有证据,之后很可能就对他说的言听计从诅咒好可怕!
悦紫夫闭目养神片刻,子乐在这段时间内不断自我反省,心境也逐渐趋于平静。
“差不多该继续接下来的事情了。”悦紫夫睁开双眸,淡漠地道。
子乐心怀愧疚地看着悦紫夫,道:“师傅,对不起。”
“过来坐好。”悦紫夫没有理会子乐的话。
子乐听着,只能老老实实地过去坐好。
悦紫夫取出一包银针,两个雕刻别致的玉瓶。她先将银针全部浸润在黑色的玉瓶中,然后从翠绿色的玉瓶中取出一枚药丸服下,道:“开始了。”
“好咳唔!”子乐的回答被刺入体内的银针打断,她只觉得被刺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随后立刻有炽热的暖流从银针的尖端流入体内,那暖流蕴含着极其浓郁的暴躁灵力,那些灵力刚刚从暖流中出来就开始在子乐的体内四处横窜。
“噗嗤——!”子乐喷出一口鲜血,此时她听到悦紫夫说的“忍住,引导吸收这份灵力”,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引导灵力流转。问题是,她惊恐的发现,她从来没有引导过灵力,所以那些力量根本不听从她的调遣。
“运转心法!”悦紫夫提高声音道。
子乐赶忙顺着悦紫夫的提示运转锻神诀,很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暖流依旧不受她的控制自主地在身体各条经脉流转,那些灵气也依旧不受她的控制,而是自主的汇聚在丹田处,不断压缩,隐隐有成丹的趋势。最开始像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一般的灵力,此刻温顺的像小绵羊一般,滋润着子乐身体,让她感受着从未感受到过的力量。
那些温和的暖流突然汹涌,汇集在一起如临大敌,当小溪流变成大河之时,它咆哮着冲击那些堵塞的经脉,一鼓作气,将子乐全身的经脉打通,最后全部汇聚到了子乐的意识空间里。
悦紫夫感受到子乐的经脉全部打通,作法收回所有银针。银针被拔出来的一瞬间,穴道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子乐忍不住嚎叫。那些针孔所在的地方,有肉眼可见的黑烟从里面喷发出来,在空气中没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子乐趴在地上,精神十分疲惫。他真的是在帮我刚才的黑色东西,就是已经侵蚀了我身体的诅咒吧虽然一次清除不了多少,但是能够清除诅咒的办法本来就十分罕见。师傅很厉害!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正式成为一名修炼者了。别忘了我说的,修习心法的过程一旦开始,就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后果自负。”
子乐趴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说:“知道了,师傅。”
“对了,师傅!”子乐闪烁着大眼睛,笑着道,“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