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狂草 ：投机取巧比书法 当众被批再受罚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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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涧山谷的日子，每天就这样伴着忙碌、汗水，也伴着欢乐与泪水，匆匆而过。我这个惹事精，虽然跟在师兄们身边勤学苦练，但也时不时耍怪捣蛋，自娱自乐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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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书法课上，大家正听得昏昏欲睡、无精打采之际，书法老师赵老先生忽然心血来潮，要求每位弟子即性赋诗或作文，并直接到课堂前面的那张布满笔墨纸砚的大书台上，以各自书法展示所学所用，老师现场要来个逐一点评。这下子，课堂立刻就活跃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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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们有的伏案沉思，有的抓耳挠腮，有的自言自语，有的高谈阔论，真是表情不同，形状各异。赵老先生见状乐不可支，更加推波助澜，为了鼓励学生们使出浑身解数，他竟然宣称，点评排名第一者，有重奖，最后一名，则重罚。一听这个，连我也来了好奇心。我本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个用惯电脑的现代人，写毛笔字的水平根本无法与古人相比，现如今，不过是因为穿越到这里，没了电脑，又没有圆珠笔之类可用，才硬着头皮练练毛笔字而已，算是加强下自己的艺术修养吧，可是，内心真的是不喜欢听这个课呀，那些错综复杂的繁体字实在是枯燥无趣呀。真可怜这些古代人，怎么就想不到把文字简化一些呢？试想，如果中国人在古代时候就采用简化字，那中国将减少多少文盲啊，没准中国文字和中国文化到了现代就可以更容易被学习和掌握、更容易广泛传播、影响世界。想到这里，我开始佩服起自己的思维是多么的具有科学性和前瞻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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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托着腮、目光呆滞、神思缥缈地想象着中国文字以及中国文化向世界传播的大课题，就听见赵老先生在喊我的名字，天哪，这么快就轮到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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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磨磨蹭蹭走到大书台前，抬头看见师兄们的书法作品一溜并排摆放在侧，篆、隶、楷、行，各种风格，有的遒劲、有的柔美、有的丰满、有的细腻，我的妈呀，这些如果放到现代，肯定都可以做书贴供广大书法爱好者们临摹了，或者至少作为古代文物，也相当值钱啦，要知道，古代字画在咱们现代社会已经是越来越升值，有的拍卖价已经过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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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书法作品，我脑海中闪过了白花花的银子，不，是一沓沓、一摞摞的人民币，可是当下，自己却也无计可施，连家都回不去了，更别提把这些古代文物带回现代社会了！唉，还是赶紧想想，眼下我这一手平庸的毛笔字怎么能在老师的逐一点评下蒙混过关吧，弄个最后一名，可是要被重罚的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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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一叹息，我脑中灵光一闪，哈哈，有了！这个时代还没有到唐朝，那也就是说，“草圣”张旭的狂草，估计还没出炉，我李妙婷何不干脆就来个创新，写一把 “狂草”？！话说这狂草，直到现代社会也是褒贬不一，有人推崇倍至，称之如行云流水、气势如虹；有人嗤之以鼻，认为用笔随意、潦草难辨。今天我若写个“狂草”，至少可以三全其美，一是，与师兄们笔下堪称范本的篆、隶、楷、行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别开生面；二是，狂草可以掩盖我平庸的毛笔字，尤其是掩盖我不太会写繁体字的缺陷；三是，嘿嘿，在这遥远的古代，估计赵先生他老人家还没见识过“狂草”，不妨看看他是如何辨别优劣，权当一乐，嘻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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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写点啥呢？老实说，我前世在现代根本没练过什么“狂草”，不过，我记得我老爸的书房里白墙壁上倒是常年挂着一幅“狂草”，我一直没看懂，老爸告诉我那是一代伟人*毛*泽*东的著名诗词《沁园春雪》的临摹之作。我却只是觉得那些字囫囵吞枣，一笔带过，完全看不出写的都是啥。直到后来，上了中学，在语文课本上学习*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我回家趴在墙边，逐字逐句地比对，才忽然发现，这“狂草”与这诗词真是珠联璧合，形神兼备，词句携笔法奔涌，意境壮阔，书法则外化词意，直抒笔者胸臆，气蕴恢宏。这幅“狂草”被我从小看到大，早已烂熟于心，我至今闭上眼睛，脑海里依然能够清晰呈现它的每一笔、每一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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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按照脑海中的记忆轮廓写好后，我自己铺开宣纸一看，呵呵！虽然根本没有人家原作的神采，但多少还是有点形似的，管他呢，权且鱼目混珠吧。为了能够让在场的老师和师兄们“听”懂和“看”懂，我得意地望着抄袭来的“狂草”，缓慢而抑扬顿挫地大声念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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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p>
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p>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p>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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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p>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p>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p>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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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得太投入，情绪完全进入到了这首词的意境之中，丝毫没有想到，我信手拈来的抄袭之作犹如一颗重磅炸弹，不，是一颗（原子）弹，炸过之后会是什么情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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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期待中的质疑，也没有称赞，也没有窃笑和揶揄，不！甚至连一点声音和反应都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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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立在大书案旁，看着面无表情的赵老先生和师兄们，心中无限的沮丧……天呀！这些古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此没有文学和艺术细胞，如此没有幽默意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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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耷拉下脑袋，深感自己白白浪费了情绪，简直是在对牛弹琴，心中莫名想念起我在现代社会的亲友与同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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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落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我不声不响一屁股坐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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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八师兄呼地一下冲到我的面前，用他特有的大嗓门疾声质问道：“九妹，你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如此傲慢无礼，连秦皇汉武都敢不放在眼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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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七师兄也冲了过来，瞪着他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道：“九妹，别又想胡编乱造、蒙混过关。快说，唐宗宋祖是谁？成吉思汗又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说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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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九妹，”六师兄也满脸狐疑，“从未听你提及，你的家乡难道在北国吗？这是你记忆中的景象吗？如此壮丽的北国风光着实令人向往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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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师兄的老鼠眼也转来转去，“九妹，看看你，把毛笔字都写成什么样子了？实在是糟蹋汉字、糟蹋书法，毛笔可不是刷子，更不是拖布，任由你如此肆意胡为！简直是胡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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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师兄们也都齐刷刷看向我，各种复杂的表情扑面而来，一时间我难以招架，表情十分难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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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没想到，一时兴起竟带来如此残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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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赵老先生一声咳嗽，清了清嗓子，待课堂上弟子们全都静默了下来后，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始发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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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诗文，景象开阔，jī qíng饱满，襟怀豁达，志向深远，绝非平庸凡俗人之手笔，惟有大志大识或饱学穷思之士方能有如此胸臆。故而，”赵老先生顿了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作此诗文者日后绝非池中俗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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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我简直要大喊出声了。这个古代老爷子竟然能如此高度评价这首词及其作者*毛*泽*东，真是我这个现代人的知己呀！我激动得有点热泪盈眶，有一种想要冲过去拥抱老爷子的冲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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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见他手摞胡须、余兴未了地低头吟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好，写的好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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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六师兄也凝神似有玩味地接口吟道，“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唉，我等身为铮铮铁骨男儿，更当有如此凌云壮志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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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年长一些的师兄也都纷纷反复吟咏，有的深思，有的赞叹，有的讶异，仍然不敢置信地看向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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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就听赵老先生又清了清嗓子，待弟子们全都静下来后，慢声道：“这诗文是极好的。但是，不要忘记了，我们要点评书法。” 我赶紧屏气凝神，想听一听这个老爷子怎么评价我的“狂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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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大家先说说各自的看法吧。” 嗨！这老爷子关键时刻竟然卖起了乖，真是一块老姜呀，我暗自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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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弟子认为，这书法字迹潦草，笔法凌乱，实在难以辨认，根本谈不上是书法。” 又是爱对我挑刺儿的八师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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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九师妹平素不用功练字，偷懒耍滑，应予以惩戒。你说是吧，老八？”七师兄的烂桃花眼揶揄地看着八师兄，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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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弟子窃以为，九师妹这篇书法的字体着实与众不同，但这篇诗文确也意蕴高远、气势不凡，实在难以揣度究竟何种字体更与这篇诗文般配。弟子不才，愿分别用篆、隶、楷、行几种字体，各书写一遍这篇诗文，然后再请先生为弟子们评判这篇书法的优劣，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六师兄的主意，立即得到了先生的首肯和在场师兄们的应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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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鸦雀无声，只有我时不时为六师兄提示原词的字句。一炷香的功夫，六师兄书写完毕，与我的“狂草”并排摆开。先生和师兄们都走上前来逡巡比对、研磨观看，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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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赵老先生在认真进行一番审视后，终于摇头晃脑地开始对我的“狂草”进行点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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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者，即以笔墨之轻与重、长与短、快与慢、粗与细、浓与淡、曲与直等构成文字，以表情达意，其旨在：一**度，二求意趣。”老爷子顿了顿，喝了口茶，接着道：“从这篇诗文之外化表达看，篆隶楷行似乎都不足以彰显其恢宏气势、深远意境，均显得或单薄、或刻板、或绵软、或局限。故而，这篇诗文的书者李妙婷力图破旧，以期标新，”老爷子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口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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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不禁又激动起来，这老爷子真是有水平呀，竟然看出了我“标新立异”的意图，佩服，佩服，实在是佩服！刚想向老先生称谢和略表一下谦虚，就见老先生放下茶杯，接着道，“但是，书法创新，也要取新意于法度之中、聚妙理于形神之内。李妙婷起笔生硬无序，用墨不求章法，时有犹疑和滞顿，笔划随意简略，致使该篇笔墨显得杂乱无章，难以传达诗文之深远开阔意境。可惜呀可惜，形神不一，糟蹋了如此精彩之诗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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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感到脸发烫、手发热、心发慌，果然，赵老头儿后边还有话，“这皆由你平日不思勤勉、怠惰贪娱、投机取巧、功底疏浅所致，故而，责罚你今日课后，临摹王羲之《兰亭集序》20遍，下次课呈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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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再一次鸦雀无声。众目睽睽之下，我红着脸，哑巴吃黄莲，闭口难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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