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乱,肖晋见到处堆的都是捡回来的东西,他的视线里没有出现那个瓶子。奶奶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谢谢。”
见她要往外搬东西,他喝完水过来帮忙,奶奶道:“前几天有雨,要是这些纸壳放院子里被雨淋了,就卖不上价。这雨昨天才停,得拿到外屋去怕发霉。”
肖晋一笑,很快把几堆纸壳和几袋瓶子弄到院子里,这时进到屋里他终于在大衣柜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瓶子。
他的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这是他今世要挖的第一桶金,成功与否全在这个瓶子上。当他现在看到这个瓶子的时候,真想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把它抱在怀里亲上几口。
没错,就是它了。
肖晋曾想过第一桶金到底要淘个什么价位,是不是弄个一百多万的就可以,权当热热身练练手,这个年代这个时间,有一百万的人可以被称为百万富翁了,虽然过十多年这百万只能够买个房子的,而且地点不能太好,面积也不能太大,许多人家为了一套房子,还的倾家荡产,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见过和拥有百万资产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从脑海里的信息中一遍遍地过滤,首先要有宝在京都,其次时间要对的上。而类似于那些直接在古董市场顺手捡漏,还有在工地挖出来被几十块钱买走的,都不行。
前者,信息不全不知道什么摊位什么时间几月几号,而且具体到什么东西,就算知道时间也不行,两世的时间差已经乱了。而后者,一切埋在地里的东西都属于国家,就算捡了漏也属违法。
类似的情况还有,排除再三最后只剩下几个可取的,赵长乐家的这个古瓶就是其中之一。这个瓶子在记忆中太值钱了,据说瓶子几经转手最后拍到了五百二十九万人民币。
但眼前的瓶子真是自己记忆中信息的古董吗?地址对人家对,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真当肖晋看到梦寐以求的瓶子时,他紧张的全身出汗。
他自认为两世加起来拥有六十岁年轮的人,可以淡定的接受一切面对各种复杂的情况,然而不是这样。
奶奶又给肖晋倒了一杯水,然后一个人在院子里忙活儿,家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破烂,人家一个大学生会动这些,还是叫他在屋里喝水休息吧,这大热天的跑一趟不容易。
肖晋蹲在大衣柜前,见瓶子里居然放着两个旧荧光灯管,他把东西拿出来放一边,然后小心地捧过瓶子,抓过一片布头把瓶子擦了几把上面的灰。
好了,确认吧,成败在此一举。
瓶子长颈凸起弦纹二道,两侧是对称兽首耳下衔圆环,外口沿青花横书“大明嘉靖年制”楷书。瓶腹前后各绘青花升降穿花应龙
肖晋的两手在抖,千真万确就是它。
明代嘉靖,青花翼龙纹双耳活环洗口瓶,宫中的供器之一,价值五百多万。
就这样一只珍贵的古董瓶子,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角落里埋没着,谁也不知道它经历了怎么的历史,最终如何流落到这低矮的平房里。肖晋起身从裤兜里摸出烟,快速点上深吸几口,他这才心里平静。
他转身来到房门口,看着院子里的娘俩。赵长乐仍旧在认真的写作业,小小的身影坐在那里,时而用有些油渍的袖口抹一把脸上的汗。奶奶还在弓着腰整理她的那些“宝贝”。
肖晋估计一下这满院子的东西全卖了,都不值二百块钱。
他转身看着地上的瓶子,心里感叹这还真是守着金饭碗要饭啊。
看着孩子和老人的样子,他心里瞬间有了决定,但那是后话,前提是先想办法把瓶了买走。
在《奥妙》杂志的记载,这个瓶子是被古董贩子用八十块钱买走的,但被他转手卖时,也只卖到了六十五万,最后知道这个东西被拍出了五百二十九万的天价,古董贩子悔的肠子都青了,只能望钱轻叹!
他把瓶子小心地放回原处,把那两个灯管又插了回去,把周围的东西归到原处,看看没什么遗漏的这才来到院子里。他拿出五百块钱走到奶奶身后,“看您这我也没什么能插得上手的,我就回去了。”
奶奶转身,看到他手里的钱先是一愣,接着笑呵呵地道:“孩子难为你大老远的跑一趟,我这心里可热乎了,就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有人知道,谁愿意来看一眼。”
肖晋把钱放到她手里,然后将她的手一握,“奶奶,这钱你留着花,我是学生钱不多一点心意。”
奶奶先是惊讶,接着不好意思地道:“你说这孩子,刚才不都给钱那就行了,多少钱算多,你一个学生也不容易,家里给的钱也不能乱花快拿回去。”说着她往外推。
肖晋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按住她的手道:“这样奶奶,你要觉得过意不去,我就买你几样东西,当这钱花了。”
奶奶拿着钱不知道说啥好,她四处看看,不好意思地道:“你说说我这屋里屋外的东西你全拿走都不值这五百块钱啊。”
他道:“你有自己做的鞋垫吗,我都拿走回去给同学们穿。”他在屋里的窗台儿上看到那些鞋垫,所以有此一说。
“有有,我还有二十多双没卖出去,你都带上。”说着奶奶往里走,肖晋在后面跟着,她一边走一边道:“我这鞋垫啊做的结实又暖和,多加了两层布,跟外面卖的不一样啊。”
奶奶从屋里的柜子拿出一打鞋垫,是那种碎布拼成花纹的,看着干净素雅,她找个塑料袋都装里面,送到肖晋手里。
“你看看,这也不够啊。”
她带着歉意四处张望着,看看能不能从自己的破烂儿家里再拿出些什么东西给这个孩子。
肖晋深吸一口气,他无意中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块有些锈迹的圆镜框,他一指道:“奶奶,这个看着像个古董,把它送给我留个纪念吧。”
奶奶顺着看过去,一拍腿笑道:“啥古董,就是在垃圾堆捡来的,不知谁家丢的旧家什儿。”
“你看着好就给你,可这真不值钱呢。”奶奶声音带着不安,肖晋给他的五百块钱对她来说太多了。
“哈哈没事,我就是想不拿你点儿东西,你心里不安,那我这事办的就适得其反了。”
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瓶子,他嘴唇哆嗦了一下道:“奶奶,我看那个瓶子也像古董,我也拿走,回家过年当给我妈的礼物,摆在她的书柜上。”
奶奶一看,“哎呀,这个啊你快拿走。”
“在你这个孩子眼里啥都是古董,你是逗我老太婆笑呢,我看出来啊你心眼正呢,怕我不收你的钱。”
肖晋拎着一颗心,看着奶奶去拿瓶子里的灯管,灯管一头的铝边在瓶口摩擦发出声音,他一步抢过去接了过来,“奶奶我来,别把灯管打碎了,弄的到处都是碎玻璃不好收拾。”
奶奶这才后退几步,“那行你自己拿吧。你等着我给你找块布包一下,要不然容易打了。”
她转身去了里屋,一会儿拿出个破床单来铺在桌子上,肖晋抱着瓶子看着她,心里百味杂全。
奶奶伸手要拿瓶子,肖晋主动把瓶子放到桌上,奶奶这才把布四个角一包,在中间系了几个大扣,这个时候他一直用手牢牢地把着瓶子,他在心里默默祷告,苍天在上,无名岛上苏瓦家族老丈人丈母娘的神保佑,一切顺利一切顺利。
奶奶要拎着布挽口试试能不能散,系的结实不,肖晋主动接过来,“我来就行。”
“一个破瓶子哪儿那么娇气,看把你宝贝的。不过你这个孩子喜欢这玩意,我老婆子挺高兴的。”她手里居然还攥着那五百块钱,她扬了扬手,“那这钱”
“您收着,要不然我拿了你这么多东西”他抖了一下塑料袋里的鞋垫,“我也不心安。”
“你这孩子,好人呢。”
奶奶眼睛湿润,“好人总会有好报的,我看着呢。”
肖晋转头看着手里紧握着的瓶子。
价值五百万以上,明嘉靖的青花翼龙纹双耳活环洗口瓶!
“是,好人总会有好报的。”肖晋用力点点头,阳光从斑驳有污渍的玻璃透进来,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侧着头然后拿下背包,把镜子框和鞋垫放进包里拉上拉链,站了那么几秒,他拿起布包里的瓶子,大步向外面走去。
“大哥哥再见。”赵长乐带着灿烂的笑意,向他摆手。
肖晋一笑,他停了一下,转头对奶奶道:“长乐的腿要做手术的话需要多少钱?”
奶奶听问到这个,脸马上变得惨白,人一下子像老了许多,她长叹一声,“去了好多家医院,最少得要十五万块钱呢才给做手术。”她一指孩子的右腿膝盖道:“光换一个进口的金属膝盖就得八万呢。”
“我们这样的人家上哪儿弄这些钱去,就是讨饭都讨不来。”奶奶此时泪流满面,她用枯枝一样的手擦了一把眼泪,“孩子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就是为了赚钱给孩子治病。”
“医生说了,就这一年内手术效果最好,过了时间难度加大,可能还得加钱。”
“唉,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偷不抢不做坏事,可为什么让我们家孩子摊上这样的事。如果治不了,长乐就会彻底成个瘸子,以后他还怎么上学,怎么找工作找媳妇啊。”
奶奶摆摆手,“看我跟你唠叨这些干什么,孩子快走吧,你们幸福着呢,好好学习念书,以后啊当个大官,当个好官。”
她喃喃道:“好人,总会有好报嘞。”
肖晋不语,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奶奶的胳膊,“您保重身体,我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有人替长乐出钱治好他的病。”
奶奶:“啊,你说真的?”
奶奶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高兴,要真那样就观音菩萨显灵了,我就是磕上一万个头都行啊。”
肖晋眼神平静地道:“奶奶信我一定会的,这世上有好人。我回去会把你们家的情况和信息让同学们帮忙,挂在网上向社会求助,会有有钱的好心人帮忙的。”
“相信我。”肖晋又重复了一遍。
奶奶看着他:“好孩子,我信我信。”
她那如被岁月刻刀雕琢过的脸上,再次流下泪水。
肖晋转身离开,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