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器械有句老话，叫“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而王二狗小时候，拿根棍子，到处乱砸，被大人抓了还叫唤：“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妖怪看打！”
然后被大人打的屁股开花，好几天不敢躺着睡觉。
上了高中，拿根拖把杆，跟人打群架，一个人打好几个，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然后被教务处主任打的屁股开花，好几天坐不踏实。
当兵进了部队，学会了应急棍，没机会用，只有周末休息的时候拿来耍耍。
然后班长喊去擦枪，保养军械，整理内务。
这一刻，王二狗舞动一百二十斤的熟铜棍，直感觉自己终于跳出了五指山！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了！
兴之所至忍不住要大吼一声，他一跃而起一人高，落地时双手持棍用力下劈。
“嘣！”
地面好像一颗手雷炸开三四寸的坑，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向周围扩散。
王二狗昂首挺胸持棍而立，直觉得一股子浩然正气，直充肺腑……
“哪个兵崽子闹这么大灰土！这让后面怎么过人呐！”
王二狗低头弯腰提着棍子，滋溜溜就跑开了。
古代人都是一日两餐，中午不吃。这一次晚饭是烙饼，咸菜，没肉没粥，还是一边行军一边吃。
王二狗身强体壮不受影响，却想起老头林铁柱和小姑娘小九儿来了，俩人一样的干巴瘦，不知道抗不抗得住。
他咕噔咕噔喝完自己水袋里的水，一把抓起铁蛋的水袋，扛起棍子，“队头，俺去看看俺乡亲。”
“唉唉唉，二郎莫慌。”李全赶紧拦着，“你同乡跟着车队走能有啥事儿，再说，这眼瞅着就要黑天了，咱们这就要上套索，你同乡在后头，离咱们得有二里地，你咋能来得及嘛？听我的，明天天一亮就叫你去。”
王二狗纳闷儿了，“天黑上套索干啥？”
老秦头插话道：“今晚咱们不扎营，天黑也得行军咧，火把点的少几十步一个，黑夜雀蒙眼，不上套索把自己栓到车上咋走咧。”
铁蛋好奇的问：“二郎你可是亮招子？有点火光都看的清？”
王二狗默不作声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应该是夜盲症。这缺乏鸡蛋胡萝卜的时代，夜盲症的普及率跟现代的义务教育似的。
胡萝卜传入中国的时间是十六世纪，大概是明朝时期，而王二狗所处的位面与宋朝非常相似。
这是从兵卒带的范阳笠上看出来的，跟电视剧水浒传里豹子头林冲带的帽子一个样，宽边儿皮毡帽，带红缨。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有夜盲症，眼看天就要黑了，赶紧拿了根绳子把自己栓在牛车后面。比李全他们利索多了。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没有月光，王二狗只能借着前面骑兵的火把看个大概人影。心中长出口气，万幸没有夜盲，要不然遇到敌人夜袭，跑都跑不掉。
紧接着又把自己吓了一跳，这要是林铁柱说的鞑匪来夜袭，就凭这几个菜，那不是转眼就变身敌人的运输大队长了么？
“队头……”他刚出声，就又想到，鞑匪应该是说北方的游牧民族吧，这个年代，只能吃肉喝羊奶，连喝茶都费劲的民族，夜盲症应该比中原更严重才对。
自觉考虑周全，王二狗改口道：“队头，俺能看见老远咧，最前头那个打火把的，俺都能看出个形来。”
李全跟个睁眼瞎似的瞪着王二狗，“那真好，是好事儿。”
好像雀蒙眼把李全的话痨治好了，就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专心听着车轱辘声赶路。
王二狗好像故意炫耀似的四处张望，“哇哈哈，后边车队拉的老长咧，这一眼看过去跟条火龙似的！”
“嘎嘎，西边好大一团来，那是个村把，那么大一片，咦～我咋感觉那火光会动似的，越来越近咧。看花眼了。”
老秦头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夜行军全靠一双耳朵，你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万一我摔这一跤，你扶是不？
可是老秦头一张嘴，哆哆嗦嗦的，仿佛肝都在颤抖，“队头……李全……不对吧，这是西山起火咧。”
李全也声音发颤，“二郎，乖娃子莫闹，你可真是看见了？”
王二狗听他们声音变化，觉得好像很严肃，就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看，“那么大一团火光咋能看不见么，俺看的真真的。”
铁蛋咕噔一个跟头摔地下，被牛车拖着走，说出来的话带着哭腔：“俺滴个亲娘咧！鞑子来咧，鞑子来夜袭咧！”
王二狗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腚沟子沿着后脊梁蹿上头顶，慌了爪似的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一把抄起熟铜棍，打羕ǎn dāo樱悸亲糯幽那酪黄ヂ砼苈贰?br />
李全跟老秦头也一个趔趄，李全气促喘几口气儿，“二郎，你娃嗓门最大，使出全身的力气，喊，西山烧火！快喊，使劲儿喊！”
王二狗又把棍子插进牛车上的缝隙里，远远跳出几步，两手捂住自己耳朵，咧开嘴就吼：“西山烧火咧！西山烧火咧！西山烧火咧！”
连喊三声，十三四岁还带点稚嫩的嗓音，加上超大块头的肺活量，抑扬顿挫之中，愣是喊出了秦腔的味道！
他捂耳朵都被自己震的发懵，前后二里地的车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只看到前后火光构成的火龙瞬间静止了一下，然后每个光点都开始分散，一分三，三分九，九分二十七……
周围火把多了起来，亮度提升，能看见的兵卒越来越多。几个领头的带人把一辆牛车上的木柴火炭堆卸到地上，浇上菜油，一把火扔过去，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两边的的车队开始往中间集结，渐渐围成一个大圈，骑兵们来回奔驰，呼喊号令，兵卒们找到自己的都头指挥，逐步集中到一起，擎盾持枪，依靠最外圈的车辆组建防御。再靠中间还有百十人的弓箭手待命。
王二狗提着棍子跟着李全站在马车后面，他回头张望，一眼就看到弓箭手后面，一群麻布衣服。林铁柱和小九儿蹲在地上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他爷儿俩害怕的样子，王二狗不知咋的就想笑。
李全能看见了，又恢复了话痨属性，握着一杆长枪，指着前面，“二郎，待会儿鞑子来了莫惊慌，你瞅准了，谁钻过这两辆牛车，你就砸他一棍子，砸脑瓜子，哦对了，你这力气大，可别砸烂了，人头可金贵着咧，升官发财都指着咧。”又对铁蛋道：“铁蛋莫漏下了，二郎砸一个你砍一个，老秦头可精数着咧，要是叫别人捡走了，老子拿你的脑袋补上！”
铁蛋这会儿也镇定了，啪啪的拍着自己手里的大刀，笑嘻嘻的说：“嘿嘿，俺晓得咧队头，放心吧队头。就怕老秦头上了岁数，眼花少数了。”
老秦头回道：“老汉数少了，加五十个给你，让你当官去！”
旁边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兵卒插话道：“加五十个啥用，都头发下赏来，咱队头不昧下，还有大队头、押官、傔旗咧，俺看呐，给他一百个才中。”
又冒出一个插话的道：“要俺说，咱们护着二郎，干他几个鞑子骑兵，啥都有咧。嘿嘿嘿。”自己先乐了。
李全骂道：“鸟人莫乱嚼舌头，骑兵你也敢想，你俩都上点心，盾牌拿好了，你们要是有那个命，打完这一战，老子请你们喝酒。”
铁蛋贼笑道：“哎呦俺滴个亲哥咧，俺就晓得队头藏了私货咧，你是藏哪咧？俺一个帐里踅摸遍咧都没见着。”
老秦头拿刀把怼了他一下，“你娃还想喝酒，一碗就倒……”
王二狗听他们扯闲篇，看着周围的人，在性命攸关时爆发出的惊人效率，面对即将到来的敌人，突然放松下来。
或许，今晚还用不着逃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