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上次突然晕倒之后,便一直在西苑静养。周青和朱祁镇两人自然也要去西苑面圣。
时值金秋,西苑中植被繁茂,花径深深,十几颗大桂树盛开,浓冽的香气布满整个宫闱。
朱祁镇和周青一前一后的走着,说着闲话。
“臣这几日没有见到王公公。”作为未来最大的对手,王大奸货的动态自然是周青首先需要关注的。
可恨进入这大明宫里的时间太短,没有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和眼线,不然王振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掌控之中,那种提前得知并痛打奸狗的爽快感觉岂不是美滋滋。
想到此处,周青心里不由有些遗憾。
“王先生这几日腰不好,据说是以前在乡下种地时拉犁闪到了腰,这么多年一直没好利索,一到秋天便疼痛的厉害。孤王特意给他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好好养养腰病。”提到王振,朱祁镇隐隐有些担心。
真是个废物!周青心里吐槽。没想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王振王公公居然是个腰椎疼痛患者。
没有王振这根搅屎棍在,周青自然感到神清气爽,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充满信心。
西苑,清心斋。
朱祁镇到来,自然有小太监飞快跑进去禀报。
周青趁着等待的时间,悄声对朱祁镇道:“王瑾既然把事情捅到皇上这里,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一会儿就麻烦殿下配合卑职演一出好戏。”
朱祁镇本来也对王瑾很不满,听到周青的话,顿时满口答应。想象着王瑾在得意时被当头一棒的脸色,肯定精彩万分,心里不由有些兴奋和期待。
就在这时,通禀的小太监返回,高声道:“皇上宣太子殿下,东厂百户周青觐见。”
进到御书房里,王瑾和范弘早已等在那里。
自来到大明朝,周青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朱瞻基。
朱瞻基生的很英俊,虽然一脸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很锐利。目光看过来时,让人生出一种伏地跪拜的压力。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德公公和福公公两名影子太监。再往左则是一名中年太监带着几名伺候的小太监在那里。
“臣周青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周青站起身,弯腰站在范弘下首。朱祁镇则站到御案左边,下首则是王瑾。
“父皇今日身体如何?胡太医说父皇需要静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着实不应该再惊动父皇。”朱祁镇轻声说着,脸色忽然变得愤怒起来,转头看向王瑾,呵斥道:“王瑾,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内官之首,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还要劳烦父皇亲自过问。”
王瑾脸色很不好看,心想要不是你给周青撑腰,我早就把那个小王八蛋赶出宫了,现在居然还来责问我。他心里气的要命,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
他比谁都清楚,别看皇帝朱瞻基平时待下人宽容大度,轻易不会惩罚,但太子朱祁镇就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王瑾苦着一张脸站出来,弯腰道:“老奴知错,还请太子殿下息怒。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涉及到太子府的御前太监周青,老奴不好擅自做主,只好劳烦圣上裁决。”
宣德皇帝朱瞻基点点头,看向周青,道:“周青,王瑾说你身为东厂百户,滥用私权,无故捉拿内官,意在索贿,可有此事?”
朱瞻基身后的德公公浑浊的双目中神光一闪,扫了一眼周青和王瑾,旋即耷拉下眼皮。一旁范弘则是面无表情,似乎现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周青抬起头,回道:“启禀圣上,并无此事。”
“还敢狡辩!”王瑾恶狠狠的瞪了周青一眼,向朱瞻基拱手道:“皇上,周青前日命东厂干事进宫拿了尚宝监少监冯春,还有司礼监的典簿刘芒,以及直殿监的长随吕达。据老奴所知,这三人此前都曾与周青有过私人过节。刘芒和吕达在东厂熬不过杖刑,被逼交出了一万两银子才被放回。而尚宝监少监冯春因为没有答应周青的lè suǒ,至今还被关在缉事厂里。此子所作所为着实可恶,故老奴请斩周青此獠,以正宫风,伏请圣允。”
“嗯?”朱瞻基拖长鼻音,面色肃然的看向周青,“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周青不慌不忙的说道:“万岁,请容臣细禀。”
“说。”
扫一眼王瑾,周青眼中讥讽之色隐晦的一闪而过:“臣确实命人拘捕了尚宝监少监冯春,但不是王公公所言的无故捉拿,而是事出有因。”顿了顿,他接着道:“臣此前受皇上和太子之命,严查三阳教妖人之事。提审此前太子府中的那两名小火者,经审问,那二人招供是尚宝监监丞许浑强拉他们入教,臣又提审了许浑,许浑供出宫内的三阳教徒皆由冯春所领募。而他,也是因为惧怕冯春的权势,不得已才加入三阳教。”
听到此处,一旁的王瑾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转过头,周青看着王瑾,冷冷的问道:“敢问王公公,冯春是你的义子,此事不假吧?!”
说完,不等王瑾否认,周青又向朱瞻基拱手道:“皇上,那冯春是王瑾义子之事,宫内皆知。据臣提审冯春后推断,那冯春也不过是三阳教在宫中布置的一个小喽啰,幕后应该还有隐藏的妖人。臣之所以隐瞒捉拿冯春的缘由,便是想找出那幕后指使之人。而王公公现在却想要诬陷臣而为冯春脱罪。”
说到这里,周青忽然停住,从怀里拿出一份供纸,双手捧上。
“这便是今晨冯春的供词,臣根据其所招,一早便领人去了大庆寿寺,托皇上洪福,已将那里窝藏的妖人一网打尽。”
此时,御案边上的那名中年太监上前,将供纸接过,双手托住放到朱瞻基面前。
朱瞻基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王瑾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他发现自己似乎中了对方的圈套,情急之下大声道:“一派胡言,皇上千万不要相信这奸贼的巧言令色。周青,你说冯春是三阳教教徒,那么刘芒和吕达呢,他们又如何解释?”
王瑾似乎镇定下来,盯着周青道:“刘芒和吕达,一个是司礼监典簿,一个是直殿监长随,你该不会说他们都是三阳教的妖人吧。况且他们昨日已经回到宫中,亲口说你lè suǒ了他们一万两银子,这你又怎么解释?”
“呵呵。”周青轻笑,“看来王公公不把周青置于死地是不肯罢休啊。”
“哼,休要胡言乱语蒙蔽圣上,我王瑾一心为公,天地可鉴。”
“好一个天地可鉴。”周青冷笑一声,转头向朱瞻基躬身道:“既然王公公咬定主意一意诬陷,皇上那何不将刘芒和吕达二人召来对质,到时候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
“宣刘芒和吕达来此。”朱瞻基扭头对中年太监吩咐道。
看到周青一副风轻云淡,神情自若的样子,王瑾忽然感觉有些不安,似乎什么地方遗漏了。
不过他现在已成骑虎之势,只能咬牙一条道走到黑了。
一旁的东厂提督范弘则是不着痕迹的瞟了周青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他在旁边看得明白,王瑾这是被周青坑了,坑的还不轻。或许,周青一开始便准备好算计王瑾了,怕是早就挖好坑等着对方自己往里跳呢。
别人不清楚,范弘可是知道,而且当时他也在场,王瑾下令要乱棍打死周青。
这仇,早就结了。
范弘再次看了周青一眼。他实在难以相信这种看似简单,实则一击致命的计策竟然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想出来的。同时,心里也升起强烈的忌惮之意。甚至还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将这个心机深沉的少年扼杀。
范弘的这种念头纯属是一种遇到威胁时下意识的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不过当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太子朱祁镇时,刚好看到朱祁镇正用满意的目光看着周青。
范弘心里悚然一惊,这才想起朱祁镇的命还是周青所救。等到朱祁镇坐上那张宝座,成为九五之尊时,周青必然会随之扶摇直上,权势滔天。到了那时,如果对方记恨着自己,想要捏死他简直轻而易举。
范弘立刻打定主意,决定以后绝对不能拿周青当下属看待。
正胡乱想着,刘芒和吕达二人已经被小太监带来。
行完叩拜大礼后,朱瞻基开门见山的问出周青拘拿二人之事。
“你们二人一定要照实说,若敢欺君,定严惩不饶。”王瑾忽然开口,语带威胁。
他这样做,已经算是很严重的君前失礼,不过此时心急火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这次交锋失败的后果,王瑾不敢想象。
所幸朱瞻基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只是拿眼盯着刘吕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