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新云坐在轮椅上,身旁的母亲正喋喋不休地咒骂着琅奇,死掉的琅奇。骂他没用,连个重伤的人都杀不了,骂他自不量力,没那么大本事却主动请缨在要去刺杀琅小白,浪费了她一番心血。
琅新云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身体却僵硬得如同死人一般,一颗心在黑暗中不停地坠落。
她想起了那个那人,那个修为虽高但却一直默默无名的男人,那个她从前从未在意过以后却将永远活在她心中的男人。
琅新云是狼族族长的女儿,身份尊贵,从小千娇万宠,众星捧月,唯一让她受挫的就是那个被誉为狼族希望的堂兄琅小白了。可越是受挫,她对他用情就越深,直到被他打断了双腿再也无法站立。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下午在心府的大厅中,他如同九幽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般,一言不发,冷冷冰冰,硬生生地踩断了她的双腿,也踩断了她原本春风得意的人生。
断了双腿的琅新云如同从云端跌落掉入泥潭的凤凰,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残废,整日整夜地关在房中,要么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要么疯狂的砸东西。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绝望的情绪在不停地吞噬着她,那双再也无法站立的双腿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她。琅新云,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纵然身份再尊贵,你也是一个废人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她就变得形销骨立,头发枯黄,浑身都萦绕着沉沉的阴郁之气。她常常躲在窗户后面,阴测测地盯着院子中来来往往行走的下人,盯着他们健康的双腿,让人不寒而栗。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敢靠近她的住所,下人们除了必要的事,都会绕着她的院子走。就连她的亲生父母,在几次来看望她却被她疯狂咒骂之后,也几乎不再过来了。
琅新云觉得,她会就这样死在这个屋子中,烂在这个轮椅上。
直到有一天清晨,她朦朦胧胧中闻到了一阵芬芳,淡淡的馨香萦绕在她的鼻间,让她几欲疯狂的心出乎意料的获得了平静,这些天来混乱不堪的思绪也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枕边那枝还带着露珠的娇艳玫瑰。泪珠一滴一滴从她的眼中滴落,最终变为嚎啕大哭。自残废后,她骂过喊过,唯独没有哭过。直到此刻,她阴暗封闭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现了一抹亮色,那枝鲜花唤醒了她沉睡的眼泪,也唤醒了她尘封的心。她将那朵鲜花紧紧地拥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光明。这一天,她依旧没有出门,但却没有再发脾气。
第二天清晨,当琅新云醒来时,迎接她的,依旧是枕边一枝娇艳的玫瑰。自那以后,每一天都是如此。
是谁?是谁每天在她枕边放上一枝鲜花,用馨香与艳色将她唤醒?
琅新云很想知道。她试过整晚不睡觉,期待看到那个送花的人,可是每次快到清晨的时候,她总会莫名奇妙的昏睡过去。
接连好几次之后,琅新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人做的手脚,他不想让她知道。哼,缩头缩尾的,不让我看,本小姐偏要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性本娇蛮的大小姐很快想了一个办法。这天晚上,琅新云拿出被褥在床上堆了一个人形,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在蒙头大睡似的,然后自己缩成一团躲到了床尾的幔布后面,睁大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破晓之时,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悄地推开了屋门。琅新云瞬间瞌睡全飞,瞪大了眼睛,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那人无声地靠近,手中正拿着一只刚刚绽放开来还带着露珠的玫瑰。快到床边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好像怕打扰了床上沉睡的人似的。好不容易走到了床边,他又站在床幔前停了下来,只是隔着布痴痴地看着床上蒙头睡着的“姑娘”。
“呆子!你倒是把布掀开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琅新云心中嗔怪着,脸却越来越红。
好在没过多久,那人终于停止了发呆,伸手掀开了床幔。躲在床尾的琅新云瞬间瞪大了双眼,
“是你!”
她见过他几次,他为她母亲做事,是母亲极为信任的心腹。只是那时她是目中无人的高傲小姐,眼中除了琅小白再无他人,所以每次都是他低头行礼,而她视若无睹地傲然走过。若非母亲对他赞赏有加,她根本不会对他有一丝印象。
琅新云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每日给她送花的人,居然就是这个默默无言的琅奇!
琅奇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以为睡着了的姑娘,居然躲在床尾,将他抓了个正着!他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么慌张过,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反应过来之后转身就跑。
“喂,你站住!”
琅新云好不容易才抓到人,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去,急忙起身就追。然而她忘了自己的双腿已经残废,根本无法用力,只听“扑通”一声,她直直地从床上栽了下来。
“啊!”
还未痊愈的断腿重重地砸在地上,剧痛袭来,琅新云一声惨叫。
下一瞬,她就被一双强健的手臂抱了起来。
“摔到哪边了?哪里痛?快告诉我!”
那人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她。琅新云越发的委屈,
“腿疼!我的腿好疼!”
“别怕别怕,马上就不疼了!”
他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小腿,双掌妖光一闪,灵力便源源不断地输进了她的体内,如春水一般细细地滋润着她断掉的腿骨。疼痛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舒适熨帖。
“好了,不疼了。”
琅新云看着男人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中突然涌起了不忍,开口阻止道。
琅奇又输送了一会灵力之后,才停了下来。然后红着脸,又要掉头就走。
琅新云恨得锤了一下床,
“你给我站住!”
男人闻声立马停了下来,却仍旧背对着她,不敢转身。
琅新云冷笑一声,
“呵,怎么,嫌弃我是个废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嫌弃我?!”
说着说着,她又涌起了无限的委屈,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大小姐,如今却变成了不能走路的废人,别说别人,就算是她自己也嫌弃自己!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口中却依旧凶狠地骂着,
“滚!要滚就滚!谁稀罕你的破花!我是残废了,可那又怎样?!我还是狼族的大小姐,还轮不到你来可怜!”
“唉!”
琅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走到了琅新云身旁,蹲下身,定定的看着她,
“没有嫌弃,不是可怜,是。。。。。。”
“是什么?!”
“是,是,。。。。。。”
眼见琅新云又要发怒,琅奇一咬牙,
“是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男人的一张脸就红得快要滴出血一般。
琅新云惊呆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琅奇居然喜欢她!在她残废之后居然还喜欢她!
琅奇没有得到回应,心中一阵苦涩,低下了头,
“我知道是我自己在妄想,我身份低贱,配不上你。小姐放心,以后琅奇再也不会出现你面前。。。。。”
琅奇是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琅新云。他本是狼族的一个孤儿,幼时无意中被琅二夫人看中,送他拜师学艺,还赐予他琅姓。琅奇本打算此生不做他想,只一心一意报答琅二夫人的知遇之恩,却没想到,竟然对琅新云动了情。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每一次都如同高傲的凤凰一般从他面前走过,对他不屑一顾,可是那骄矜傲慢的身影却不知不觉中就在他心底扎了根,然后长成了参天大树,让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可是他也知道两人的身份如同云泥之别,所以从未多想过,只是将这份爱意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直到琅新云被琅小白打断了双腿。
琅奇永远都忘不了那日琅新云被人抬回府的情景。曾经飞扬跋扈的女孩子躺在担架上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涕泪横流,口中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哀嚎。那一刻琅奇的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也从那一刻起,琅小白,成为了他此生最深刻的仇恨。
然而即便琅新云成为了废人,琅奇依旧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她。哪怕她不能走路了,她依旧是他心中高不可攀的尊贵小姐。若不是眼看着琅新云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琅奇这一生或许都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她。日渐枯萎的心上玫瑰让琅奇焦急万分,最终往外迈出了一步,于是有了琅新云枕边的鲜花。
“你喜欢我?”
琅新云根本没有听到琅奇后面的话,她的脑中不停地盘旋着琅奇的那句“我喜欢你”。若在她健康之时,琅奇的表白她一定觉得理所当然并且不会放在眼里。但在现在,她最为狼狈的时候,有个男人告诉她,他喜欢她。若说每天清晨的鲜花给琅新云阴暗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光明,那此刻琅奇的表白就如同打开了一扇窗户,明亮的阳光哗的一下照了进来。
琅新云笑了。
琅奇正在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孟浪那么突兀那么冲动就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然后他就被琅新云脸上的笑容惊呆了。他不是没见过她笑,在她健康之时,她的脸上总是绽放着肆无忌惮的笑,但是无论哪一个笑,都没有此刻他眼前的这个笑来得那么让人惊心动魄。
琅奇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