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老族长独自一人离开了湖畔,跨步出了小镇。
他立于一棵大树之上,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凝重,抬头向远空而望。
在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天空上,有一个人影。
那人立于那漆黑的夜空中,向下方而望,却在看着那湖中的两个年轻人。
老族长的视线从远空移到了那湖畔的那两个年轻人身上,他皱了皱眉,抬头,视线最后重新落在了最高处,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名老者,戴着一顶笠帽,于他肩膀处盘踞着一只白鹤,那被夜风涂上锈意的脸颊上满是凝重之色,似是染上了数千里的风尘。
他望着那汶水湖上的二人,那脸庞之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夜色,根本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不知是喜亦或者还是忧。
老族长已经猜到了这个老者是谁,这时候他看懂了对方视线里的信息,他知道了对方的来意。
“阁下前来所为何事?”老族长踏步而上,来到了高空之中,他望向了那个老者。
那位老者终于收回了望向两个年轻人的视线,望向了老族长,然后微微挑眉。
“我并未有冒犯之处,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看上那个年轻人一眼。”那位老者答道。
“原来如此,既然来了,何不进镇中一坐?”
“不了,我看看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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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然手拿着那把短剑护在了胸口处,对了,还有那把以木头做的刀柄。
湖畔的所有人都似是停了下来,便是风也止住了,时间仿佛都凝在了这一刻。
唯有那书生的剑,一寸一寸的向齐然刺来,闪耀着刺眼的寒光,凌空而下,将要刺向那把短剑,然后刺穿他的胸口。
在这种紧急关头,齐然不是多么的平静,可也不是太过于慌乱。
当然,难免还是有些不爽。
若真的被那白脸的书生以剑给刺中身体,自己可能就败了,败了自然就是输了,那就是被打脸喽。
现在想想,自己的脸被打肿真的无所谓,可这打的是师父的脸啊。
想想师父若是知道的话,应该会好生痛斥自己一顿,会罚自己三天不许吃饭?又或者逼自己喝上一大壶老酒?又或者是绝口不提这件事情?不会……责怪自己?
万般思绪划过心头,齐然不禁苦笑。
他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坚定了些。
败就败了罢,又不是败不起。
何况,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呢。
时间缓慢地流逝,他觉得那头长发被劲风给扬了起来,全部给刮到了脑后去,只是还有一缕发丝遮住了双眼,使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只是他的胸口还未被那把剑刺进去,他还不觉疼痛。
可这是为什么?等了这么长时间,那书生的剑还没有到,难道那白脸的家伙是吃蜗牛长大的吗?便是举剑也这般慢。
自己站在这里等他来刺,却苦苦等不到,实在是让人烦躁的慌。
齐然所幸便伸出了一只手,将那一缕极长的发丝给翻在了脑后,他吼道:“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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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那书生收了剑,也不是因为他被镇民给惊退了,更不是因为他的速度太慢。
而是因为书生的那把剑消失了。
对,是消失了。
许寒白拿着一把剑柄,一把没有剑身的剑柄,有些发呆,且还在发抖。他仿佛见到了这普天之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直勾勾的盯着齐然,然后再盯向他手中的那把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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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者视线再次落到汶水湖上,落在了齐然的身上。
他脸上的山水渐渐散去,露出一张不知道是不是本来面目的脸。
那张脸很端正,有些沧桑,像初生的青梅,又像是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
他站在这月夜之中,站在老族长的身旁,看着齐然,神情平静而又漠然。他问道:“这……是谁的剑?”
老族长轻笑,他觉得有些畅快。扭头,带着一双沧桑而又充满智慧的眼睛,对他说道:“是那个人的剑。”
“他的剑?呵呵,这怎么可能?他怎么能够炼得出这种剑?”那位老者摇头,他不相信,他绝对不会相信这是那个人的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人的剑。
“哈哈,这当然不是余老弟的剑,我说了,这……是那个人的剑。”老族长大笑。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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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寒白有些失神,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他难以相信。
这把伞中剑曾收割过多少人杰的项上人头,多少路途上的铁骑雄兵,它曾陪伴自己金戈铁马,杀了多少异域贼寇,又怎会无缘无故就这般消失了?
这乃是一把不世奇兵啊,便是他的那位师父见到后也赞不绝口。为何,遇到那把短剑便化成了碎屑,洒进了这湖水之中?这是为何?
许寒白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他觉得荒唐至极!
刚才,他以那把寒剑刺向了齐然的胸口,他已经极力避开了那把短剑,那把木刀柄,可剑锋还是触及到了那把短剑。
触及到了那把短剑,他的这把长剑便碎掉了,然后又化为碎屑,然后只留下一把剑柄。
可,留这剑柄又有何用?!
齐然有些怔怔失神,见那许寒白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这把短剑看个不停,实在是不解其中的味道。
“你的剑呢?莫不是材质不行,也碎掉了?”齐然喝问道。
湖畔的众人不禁也有些失神,稍才书生的长剑已然要刺到了齐然的胸口处,却无缘无故的就这般消失了。众人sāo luàn声更大了,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何。
可有些人却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那把短剑……是丁老先生的吧?”有人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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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寒白抬头,他望向齐然。他目露凶光,那苍白的脸庞更加的白了,白的没有一点血丝,已阴森到了极致。
他冷笑,转而大笑,接而狂笑不止。他扔掉了那把剑柄,轻踏湖水,背负着那把麻花伞,向齐然走来。
以左手探进了那伞中,又拿出了一把长剑,直逼齐然而来。“我管你是为何?今日必定让你血溅此地!”他语气极冷。
那把伞浑身赤红,似是一把刚由火炉中打出来的上好佳剑,虽带着一股热气,却不禁使人心生寒意。
齐然皱眉,只怪那一缕发丝把眼睛给遮了去,没有看到发生了何事。
可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那书生剑显然已经断了,跌进了汶水湖中,只留下一个剑柄。
自己没被刺中,没有受伤,那这场比试便没有结束。
那,自己便是还没有输。没有输,那怕个什么东西?
齐然大吼一声,可手中而今只有那把短剑,还有一把木头刀柄,但总不能再坐以待毙。
所以,他扬起了手中的那把短剑,迎上了那书生横刺而来的那把赤剑。
一股可怕的剑气自那把长剑上弥漫而来,宛若海啸一般,锵锵声不断传来。这汶水湖起了大波浪,涛声四起,水浪冲天而上。又似倾盆大雨浇灌而下,扑在了二人的身上。
这汶水湖上似是下了一场大雨,还起了一层雨雾。
那把长剑气势很足,携带着风雨而至。只凭在这雨雾里的那些痕迹,便能感觉到这一记剑招是有多么精巧,这把剑威力是有多么不俗。
可齐然手中的这把短剑却尽显古朴。没有涟漪,没有光彩,他觉得真气都不能渗进去丝毫。
可他还是挥动了,且与那把长剑碰在了一起。
这天地间全都静了下来,只为了等待着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
极轻微的嗤的一声,书生手中的剑随着这道声音再次化为了碎屑,只剩下了一把剑柄。
汶水湖畔一片安静。
柳丝枝叶在月光的映照下,有些斑驳,有些看不真切。
可还是映在了那书生的脸上。
在这在满是雨后清风的夜色湖面上,看的并不清晰,反射着一缕缕淡淡的微光,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书生的脸更白了。
“不可能!”许寒白大吼。
这件让他担心的事终于又发生了,这让他有些绝望,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怎么可能发生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他仰天再吼,那头长发随风后仰,状若疯癫了一般。
他望向齐然,冷意弥漫。
齐然也是大惊,这丁老神仙的剑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那一壶花雕老酒实在是太值了!
他扭头,向那湖畔望去,他想看一看那丁老头,以对他表示谢意。
可是他并没有望到。
不禁觉得有些失落。
想必那老神仙也不会在意这种无聊的比试,不来,也实属正常吧。
齐然扭过了头,看向那许寒白。于今也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了,既然这把短剑如此厉害,那便彻底将他击败。
自己的脸没有丢,师父的脸亦没有丢,丢的是那书生的脸,是那个素未谋面的书生的师父的脸。
想到此处,齐然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千声,这实在是一件够爽快的事情。
他挥动手中的短剑,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向许寒白走去。
“你想要认输吗?”齐然问道。